固陽總營,這個燈火通明的萬人大營。


    隨著林立的火把所照出的光亮在身後越來越遠,天地也漸漸淹沒進黑暗中。


    沒有半點星辰,看不出身在何處。


    黎明前的死黑不過如此。


    沿著高出地麵的夯土直道,順著前人的馬跡一路向北。


    火把隻能照亮騎隊周圍不到十米左右的距離,很難看清這裏的大環境。


    不過應該也是大片的荒草地,少植被,估計一派蕭條。


    出了光照範圍,將離能感受到的,就隻有漆黑呼嘯的風。


    把陰山上的沙石顆粒一陣陣地帶來,刷著臉。


    如果常年奔波於這條路,自己估計會老得很快。


    咻——


    咻——


    兩支弓箭擦著騎隊頭頂飛過。


    “有敵情!”帶頭的成烈大喝一聲,立時勒馬止步,百人騎停馬戒備。


    “除火把兵外,一隊持弩,二隊持刀。”


    一百人的騎隊裏,有兩個五十人的隊,同時配備輕弩和環首刀。


    這時根據所持兵器的不同,化身為弩騎和刀騎。


    為了平衡力量,兩隊交錯分布,而不會出現同一兵種紮堆的情況。


    弩騎兵平端輕弩,向周邊的黑暗警戒。


    刀騎兵躍躍欲試,環首刀初現,寒光淩冽,拿在手裏很踏實,膽也壯了幾分。


    眾人現在隻擔心一個問題。


    我在明,敵在暗。


    而方才來箭的方向突然沒了動靜。


    將離看向成烈道“放支火矢。”


    夜間出行,有這麽一種特殊的箭矢,沒有鏃頭,而是抹了油、纏著薪草的火矢或火箭。


    雖然效果與燃燒棒不能比,但已經是眼下這個情況能達到的最高照明條件。


    成烈借火燃了一支,上弦,瞄準,發!


    火矢頂著風,在漆黑的曠野裏疾速飆射出一道拖影的火線。


    就在眾人還沒看清前方狀況的時候,火頭很快變小,如果沒有油,它根本燃不了這麽久。


    幾乎是同時,成烈已經上弦,往斜前方又射出一發,與剛才那支形成一個三十度的銳角夾角。


    又幾乎是同時,這個方向前,傳來奔亂的馬蹄聲。


    不多,大概是個位數的數量。


    在火矢飛到那裏時,在光圈的最邊緣,閃過一些模糊的身影。


    沒有穿甲,左衽,還有帶著毛邊的護耳帽,絕對不是自己人。


    當即,弩騎朝著那個方向統一射擊,箭雨齊發,傳來命中目標的回饋聲。


    馬的嘶鳴,人的怒喊,還有金屬相碰的乒乒。


    有兩個揮著武器的、憤怒的人衝進火把照明圈,直朝領頭的將離和成烈掄來。


    嗯,高顴細目黑臉,匈奴人還真長這樣。


    至於他們的武器,在將離眼中,應該是可以被稱為狼牙棒和流星錘的東西。


    狼牙棒衝著將離,流星錘甩向成烈。


    這二人下意識的,都沒有出刀抵擋,而是同時向兩邊挺馬讓開。


    一根長了刺的棒子,一條栓著錘的鏈子,沒規沒矩的東西,都不是刀可以迎麵硬拚的。


    所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就交給身後的弩。


    嗖嗖兩矢,正中二人咽喉。


    兩個匈奴人一左一右地墜馬,蜷在地上抽搐著,垂死咽氣。


    前方響起一陣逃跑的喝馬聲,成烈立刻驅兵追趕。


    將離遲疑了一下,有些警惕,在心中默念三遍佯北勿追。


    兵書又不是白看的。


    他不知道這人是不是在假裝敗逃,但直覺和不安告訴他,不該再往前走了。


    但乘勝的騎兵急於立功,恨不得馬上衝到前線,殺敵進爵。


    他們紛紛繞開留在原地的九原君,跟著成烈一往無前。


    將離歎了口氣,在隊末跟上。


    火光漸遠,他也慢慢看清了前方地勢。


    直道從兩片丘陵之間穿過,丘陵不高,就是個大土堆。


    坡度也緩,大部分藏在陰影裏,隻被逐漸逼近的百人騎的火光照亮一隅。


    “哎喲我艸!”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將離就沒有說過髒話,但這會兒也急得不能不罵了。


    他用刀背猛抽了嬴小虎的馬腚,一路狂追,一路高喊


    “停下!成烈!快停下!”


    嬴小虎瘋起來就是個馬精,爆發力驚人,破竹一般,帶著將離從騎隊的最末尾,直直闖到隊頭。


    “全都停!給我停!”


    後麵的隊伍逐漸停下,最前麵的還沒反應過來,為首的成烈又就著慣性,朝前衝出一段距離。


    “成烈!聽到沒有!”將離有點上火。


    悶頭窮追的司馬這才籲聲勒馬,不解地回過頭來“公子,怎麽了?”


    “怎麽了?”將離皺眉趕到他身邊,“你們看看這地兒。”


    眾人就看看這地兒。


    兩邊丘陵的的土坡離道路很近,已經可以被火把照見,兩邊高中間低,緩坡夾道。


    “高陵勿向!高陵勿向!高陵勿向!”


    將離大喊三聲,又道“這裏還真是個藏人的好地方,萬一敵人從坡上衝下來,我們躲都沒處躲的,箭都不夠射的。


    “且不說敵我雙方誰多誰少,就說這是去往長城的必經之路,我若是敵人,也選擇在這裏設伏。”


    成烈仰頭看看,又讓火把兵舉高火把照照,好像這樣就能看清環境似的。


    “那公子打算如何通過?繞道?”


    將離擺擺手“先往後退,離開這個夾道再做觀察。”


    成烈點點頭,命百人騎掉頭向後,很快就出了丘陵夾道。


    正在沿著丘陵外圍摸索地形探尋新路,夾道裏麵突然爆發出猛烈的拚殺聲。


    兵刃相交,異常激烈,轟隆的馬蹄像是要把丘陵給踏平。


    雜亂的喊鬥聲中,不時爆發出的詞句,讓人認出那些是天秦士伍,看來是從長城來的追兵。


    既然在夾道中開戰,就說明此處的確有埋伏,而這些人也中了埋伏。


    成烈當即命令所有弩騎換刀,準備衝過去策馬拚殺。


    將離最後提醒一句“大家記好,環首刀要配合腳下馬鐙使用,不要光靠臂力,而是要借助馬的衝勁,這樣才能事半功倍,進去之後,各自奮勇,等戰事完勝,將離給你們慶功!”


    “好!”百人齊喝。


    百刀騎趕到時,丘陵夾道中火光刀劍亂作一片,果然是長城追兵和匈奴騎兵發生交戰。


    火把被扔在地上,點燃枯草叢燃起更大的火堆,把這裏照得通明。


    雙方人數相當,大致掃看一眼,將離也說不上那究竟是多少人,總之比百騎的規模要多得多,接近十個百騎隊。


    不妙的是,這批天秦騎兵處在坡底,且仍有匈奴兵從兩邊的坡頂騎馬衝下。


    憑靠強大的慣性,光是用馬身撞來,就能活生生把人撞死。


    更別說他們手上還有各種各樣的武器,長劍、斧、矛、刀、戈、棒、錘,當然還有弓。


    這批長城兵的馬,並沒有配馬鐙,應該是還沒輪到。


    這樣一來,在馬背上與其用劍,不如用輕弩,可以輕易解決敵人,還能使從坡上的馬匹摔倒滾下,壓垮一溜匈奴。


    但弩矢數量畢竟有些,上弦也需要時間。


    這會兒已經有人跳馬落地,使劍拚殺,砍敵人的馬腿,刺他們的馬肚。


    不過步兵與騎兵近距離對抗,你說哪個厲害?


    長城兵的落勢很明顯,他們正需支援。


    將離率著百刀騎衝進戰區,直直砍翻一片匈奴騎兵,有一種收割機的快感。


    為了速戰速決,大部分的刀都直接往腦袋上砍。


    若是一刀不成,他們也不停留,而是交給後麵的同伴,眾人輪番劈砍,在混戰的夾道中殺出一條血路。


    就像九原君交代的那樣,uu看書 .uukansh 借助戰馬的巨大衝力,匈奴手中的青銅兵器一觸及斷,削頭如切瓜,血漿似瓜瓤。


    方才還處在優勢的匈奴騎兵,這會兒在這種摧枯拉朽式的突襲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殲滅近半。


    這丘陵夾道就像一條綿延數裏的狹長戰場,竟一眼望不到頭。


    估算下來,敵人怎麽也有五六百,將離萬幸剛才在入口及時喊停了眾人。


    百刀騎漸漸散開,開始有騎兵往兩邊上坡,清掃敵人。


    將離勒馬減慢,長城兵見有拿著新武器衝來支援的戰友,士氣大振,戰鬥更加賣力。


    周圍有一對一單挑的,有一團群拚的,一圈看下來,他最大的感觸是匈奴原來講中夏語啊……


    古代文獻從沒對匈奴人的語言做過特別說明,與漢來往時的國書皆以漢文記載,也沒有提過用到翻譯,所以一種解讀認為,匈奴受華夏中原的影響而使用古漢語,本書稱中夏語。


    他又繼續騎行一段,看到前麵兩個人扔下武器扭打起來,這還真是近身肉搏的角抵現場。


    匈奴人的毛帽子被天秦士伍一手扒掉,那帽子上插著漂亮的翎羽,其他人都沒有,這人大概是個將領。


    再看那個士伍。


    喲。將離笑了笑。


    這不是魏仲武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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