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很簡單。


    就是府中下人在準備庭燎的柴草時,想把這捆大火堆紮得高些。


    便找來長竹竿作為支撐物,而一般都是用實心的木杆。


    竹竿是空心的,被火燒了就劈啪裂開,新垣兄妹正好路過旁邊。


    新垣寧聽見第一響時被嚇了一跳,有些好奇,以為是什麽神明顯靈了,就跑到近前去看。


    這些柴草上又塗抹了助燃的膏脂,也許是膏脂裏麵有雜質,火苗躥升的造型有些異樣。


    這丫頭還傻傻地回頭來跟哥哥說:“瘟神被燒死了。”


    新垣平擔心,過去拉住她,伸手的同時就爆發了第二聲砰響。


    爆裂的竹片正好紮在他的手背上,院子裏瞬間亂成一團,直到將離進來。


    再後來眾人轉移到室內,李醫師帶著小醫徒來了,看了新垣平的手,又是搖頭又是點頭,問道:“是何人如此止血?”


    眾人眨眨眼睛,同時看向九原君。


    新垣夫人更是擔憂,怕九原君幫了倒忙,把自己兒子給折騰壞了,有些哭腔:“我就說該等醫師來了再弄吧,九原君是好心,可是,唉,可憐我的平兒……”


    將離表情凝重,他隻是在一些急救宣傳片裏看到過那麽兩眼,不過應該沒有問題,畢竟血也止住了。


    李醫師說道:“新垣夫人誤會了,老朽的意思是,以此種方法止血……甚妙。”


    新垣夫人沒聽清,“嗯?”了一聲,新垣平和新垣寧兄妹二人倒是默默點頭。


    李醫師繼續道:“若無此種止血方法,老朽趕來時,新垣公子怕是要因失血過多而昏厥。


    “那樣就得以針灸穴,醒後又要以多味補藥調理,世人治傷,多為就傷論傷,對創傷外施草藥,或是內服湯藥。


    “而人之經脈如河道,氣血則如奔流的江河之水遊走於體內,身體因創傷而大量出血,如同河口決堤。


    “除了在創口處包紮,從血脈上流壓製,亦如從江河源頭治洪,簡單有效,當真妙極。”


    新垣夫人臉上有些掛不住,尷尬地偏過臉去,新垣寧悄悄瞄向將離,欣慰地笑了笑。


    “話不多說,”將離連忙道:“還請醫師盡快拔出竹片。”


    ……


    拔竹片隻是一瞬間的事情,李醫師操作起來大有拔刀相向的架勢,沾滿血的竹片被丟在一旁。


    小醫徒立刻遞來燒紅的火烙,對傷口進行點灼。


    新垣平眼睛瞪得渾圓,額頭上冷汗直淌,阿升輕輕給他擦幹,剛擦完就又滲出汗珠。


    新垣寧怕血,縮在角落裏低著頭。


    終於灼完傷口,擦血、敷藥、包紮完畢,新垣平才鬆懈下來。


    大喘一聲鬆開咬在嘴裏的布,劫後餘生般地無奈笑笑。


    今年的春考,大概是完了的。


    右手傷成這樣根本沒法寫字,還有半個月就要考校了。


    且不說能不能寫,單說心裏老想著這件事,就已經非常影響狀態。


    新垣平心裏頓生一股絕望,笑完之後,神情失落。


    將離理解他這種複雜的表情,春考就像高考,為了這場考試,多少人從小就開始準備,進學塾,進學室,兩年基礎課,兩年文武分班課。


    雖說也可以複讀再考,但遇到這種情況,隻要是個人就總會感到無力、懊惱,脆弱點的大概會情緒崩潰。


    新垣平並沒有魏仲武那般爽朗豁達,學武的被退學,大不了去投軍,從士伍幹起。


    而學文的,如果不能參加春考,就很難再有其他出仕道路,不是說沒有,隻是非尋常方法。


    新垣夫人在兒子傷勢無礙後,顯然也開始考慮這方麵的問題,沉下臉,對女兒說道:“你先回屋。”


    “可是……哥哥他……寧兒隻是想幫忙……”


    “你在這兒也幫不上忙,見血就暈,隻會添亂。”


    “我……”


    “下個月就要春考了,平兒手傷成這樣,就是因為你——”


    “母親,”新垣平皺眉喊住她,“不關妹妹的事。”


    新垣夫人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聲音低沉又幹脆:“出去。”


    將離才是真正想出去的那個,他挺頭疼這種家庭之間的緊張氛圍。


    現在被夾在裏麵,不好開口,也不好直接離開。


    新垣寧輕歎一聲,低著頭慢慢出去,偷抹了一下眼淚。


    見妹妹走遠,新垣平朝將離欠身道:“今日……多謝九原君相助,新垣平不勝感激。”


    將離想了幾句安慰的話,剛要出口,又打住,眼下這會兒說什麽都沒用,全都不如一句:“好好休息,多喝熱水。”


    新垣平點點頭,他向來都隻喝熱水,因為涼的井水喝多了會拉肚子。


    他不太想看自己的手,頭總是瞥向另一邊。


    李醫師在跟阿升吩咐醫囑:“盒中膏劑每日睡前更換,湯劑以水煎服,每日一劑,日服兩次。”


    將離一聽就知道,肯定還是那益腎壯骨湯,真是鐵打的湯藥,流水的病人。


    將離繼續說道:“新垣夫人,既然新垣兄的傷勢已經穩定下來,那在下便不再叨擾了,這就先行告辭。”


    新垣夫人沒什麽好說的,她巴不得這個九原君早點走,省的讓她女兒春心蕩漾。


    不過方才產生了一些誤會,場麵話還是要說全。


    “犬子受傷,幸得九原君出手相助,這才無甚大礙,妾身感激不盡,待主君回府,定要闔家登門拜謝。”


    “不用,”將離輕搖一下頭,“舉手之勞,我這就走了,再會。”


    他說著起身,新垣夫人讓一旁的老管事荀孟將九原君送出大門。


    行至半路,經過一道院門,將離被一道少女的聲音輕輕喊住,轉頭看去,是新垣寧。


    她大概是剛剛從淚湖中被撈上來,兩隻眼睛哭得紅紅的,鼻頭也被凍得發紅,搓著步子朝將離走來。


    “九原君,”荀孟低聲道,朝另一個方向伸手:“請吧。”


    新垣寧趕忙道:“荀管事,請稍等一下,我同九原君有話說。”


    將離轉過身來站定,看著她慢慢走到自己麵前,可隻低著頭,半天也不說話,他便說道:


    “你哥哥沒事的,李醫師說隻要用心調理,以後寫字不成問題,今年春考也許趕不上了,不過準備一下明年再戰,我相信以他的資質,完全沒問題的,就當厚積薄發了。”


    “都是寧兒……”新垣寧嘟囔道,“都是寧兒犯傻,要去看那什麽庭燎裏的火,害得哥哥……若不是我無知,哥哥也不會……”


    將離嘖嘖嘴:“事已至此,後悔是最沒用的東西,與其追悔,不如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麽辦。


    “你有個好哥哥,他是為了保護你才受的傷,幸好傷勢尚可治愈,如果你真想做些什麽,就用心為他煎藥吧。uu看書 .uanshu.cm ”


    新垣寧低頭不語,她是來求安慰的,可沒想到九原君的語氣會這樣強硬。


    一時接不上話,情緒一波動,眼淚又要流出來。


    將離歎了一聲,語氣溫軟下來:“你不要太自責,這事兒真不怪你,你母親也許是心急了一些,你們好好溝通一下——”


    話未說完,新垣寧忽然上前抱住他,額頭抵在他裘領上抽泣起來……


    一旁的荀孟很緊張,四下張望,過來勸阻。


    將離垂著手,皺眉道:“說的好好的,怎麽又哭了,好了別哭了,留著力氣給你哥哥煎藥吧。”


    “姑娘,”荀孟提醒道,“九原君該走了。”


    將離又道:“今天先這樣,過兩天我再來看看,按照李醫師的醫囑好好用藥,那個湯藥很管用,魏秋子也是吃了那藥好起來的,雖然味道不好聞。”


    新垣寧點點頭,不舍地鬆開將離,以為他會回抱住自己,可是沒有,連拍也沒拍一下,就像一根木頭,她心生幾分涼意。


    將離與荀孟簡單道別,出了新垣家,和武舟等人往君府走去。


    遠遠地看見一輛陌生的馬車停在門口,鑲銅車頂,黑漆車輿,頂簷下墜著銅鈴。


    整個九原除了自己家的車,還沒有誰能用到這樣規格的車駕,他下意識地停住腳步觀望一番。


    光看是看不出任何明堂的,直到他進入大門,看見宋桓,剛要問他送聘的事情,就被他搶了話:


    “公子您可算回來了,宮裏的齊中盾來了,還帶了太後命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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