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山會場裏沒有雞,將離也不是伴著雞鳴醒的,而是被一種叫作“第一晚效應”的東西給早早地鬧醒了。


    換了個環境,人對潛在危險的警惕性就有所提高,晚上睡得淺,算是一種自我保護機製。


    可是宋桓好像不受這種效應的影響,雖說這是他在這裏的第二晚,但其實也是第一次好好休息。


    因為第一晚根本就沒睡,一直撐著眼皮等搜山的護衛們找回將離。


    將離就沒喊醒他,一個人整理好裝束,神清氣爽地跑出帳子,完全就是露營一般的興奮。


    黎明的營地裏靜悄悄的,冷得連一絲風都沒有,天地顏色尚且渾濁,但清朗的空氣沁人心脾。


    雕塑般的護衛一動不動地守著,高架火盆裏的火焰也漸漸小了,等太陽出來,它們就會完全熄滅。


    將離肚子一陣山呼狂餓,跑到東邊庖帳裏翻找起來。


    好不容易才在角落的甑鍋裏找到兩塊凍得跟石頭一樣的餌餅,為了防止禽鳥野獸來找食亂翻,每個櫃子都上了鎖。


    他回到帳邊,把餌餅在門口的火盆上烘了烘,烘得稍稍發焦,又進去拎了壺水,最後來到主場庖帳再過去一點高地上,挑了塊岩石麵東坐下。


    邊啃餅邊等著日出……


    雲層慢慢顯露出輪廓,底色是淺淺的天藍,天地盡頭又是一道扁扁的山屏。


    從那後麵開始泛出些淡淡的橙光,那光漸漸溢了出來,勾勒出雲層向東的輪廓。


    草原的日出總是令人炫目,從第一抹晨光刺出,就注定著這又是個好天。


    接著脫了狼裘,以草原為台,以朝霞為幕,打了一套……擒敵拳,和一套早就跑了形的冒牌八極拳……


    隻要橙黃的太陽蹦出了線,天色就亮得很快。


    從這邊看去,主場裏開始晃動些人影,後半夜值守的護衛正在換崗。


    仆婢住的帳子裏也傳出些話聲和笑聲,他們總是要比主子早起半個時辰。


    幾家的婢女混住一個帳子睡大通鋪,小廝和會場裏的仆役庖廚們又是一個帳子,都在庖帳後邊。


    將離順光看去,瞧得清楚,原本素白色的幕帳被照成了暖黃,一片橙色光芒的景致下,幾個婢女一邊挽著頭發一邊走向庖帳後蓄水的大桶,路上遇到同樣過去打水的小廝。


    幾男幾女拉拉扯扯開著黃腔,小廝毛手毛腳,婢女笑聲放蕩。


    等他們端著盆配好對地往回走來,看見東邊不遠處的草坡上有個逆光的黑色身影在朝他們招手。


    同時愣在當場,看不清那人是誰,隻得愕然四散,那個黑色身影有些尷尬地撓撓臉,覺得自己好像不該招手的……


    天色更亮了些,仆婢整裝列隊,恢複了專業的服務氣質,方才還嬉笑的幾人,此時就像互相不認識一樣,冷著臉擦肩而過。


    端著水、托著盤在帳幕間穿梭,分別魚貫進入主人的帳子,這些身影,通過衣服就能分辨出他們的歸屬。


    最多的是魏家婢女,穿著薑色齊腰襦裙,這些大都是昨天跟著家當一起做貨車來的,主人一家都在這裏,忙忙碌碌的薑色身影也就多些。


    其次是鄭家婢女,青白色襦裙,也是昨天來的,上上下下隻有六人。


    忙完了雲娘的起居,兩個留在帳裏收拾,兩個跟著雲娘珠兒一起去忙魏秋子,這會兒又向庖帳奔去兩個。


    從九原君府跟來的不多,是騎獵當天一起來的四個小廝,灰衣黑裳黑腰帶。


    他們將門幕撐開通風,把捂了一夜的暖氣放出去,傾倒幹淨早已燒白的炭火,再裝進新的燃上。


    可主人卻遲遲沒有回來……


    ……


    將離去西邊馬場找到嬴小虎,嬴小虎的模樣很普通,就是一匹全身棕色的馬,兩條後腿的膝關節以下是白色。


    馬鬃偏黃,三七分的劉海一樣,斜斜搭在臉上,像個染了頭發的二流子。


    馬臉中間豎著一條寬寬的白道,一直延伸到軟軟的鼻頭和厚厚的嘴唇,在下嘴唇後麵一點的地方戛然而止。


    它側著馬臉,老遠看見將離攥著馬鞭筆直地朝它走去,心下覺得不妙,想往遠處跑路,前後馬蹄又被繩子拴住,隻能碎著步子滑稽地往外掙去幾丈。


    將離拿鞭子指著它,邊走邊喊“你跑啊!”


    嬴小虎甩了劉海轉過身子,用屁股對著他。


    它這腦袋甩得很有些飄逸,跟個拋媚眼的痞子似的,緊接著馬尾下麵就稀裏嘩啦落下幾坨馬糞,氣味醒腦……


    有的時候,將離覺得它在嘲笑自己,咧著馬嘴,瞪著馬眼,尤其是他裝了簡易馬鐙之後,嬴小虎就總是在跟馬友竊竊私語,就像現在這樣。


    邊私語還邊眯著眼睛朝這邊看看,肯定是在說自己的壞話。


    將離便把他單獨牽出來,嚴正批評,批它前日裏畏首畏尾、棄主而逃,又批它膽小如鼠、不如彭哥。u看書 .uukanshu.co


    “你還有臉回來?”


    “你看你臉長的。”


    “油,你的屎怎麽是綠色的……”


    嬴小虎晃了下腦袋撇過臉,將離走到左邊,它臉又轉回右邊。


    將離拉拉它轡頭,它的脖子居然向另一邊轉了一百八十度轉到肩膀上去。


    將離嗬斥一聲,用力拽過,這作妖的嬴小虎就朝他猛打個響鼻,噴他一臉鼻水、口水。


    他臭著臉往它馬臉上蹭去,把它噴到自己臉上的口水又蹭回到它臉上,嬴小虎突然伸過鼻子往將離頸子裏拱,被他一巴掌拍落,正好拍在它鼻頭。


    將離最喜歡摸它的鼻頭,那裏不是純白,而是有些粉紅,這會兒順手捏了捏,毛毛軟軟的,還帶著溫度。


    嬴小虎用鼻頭挑著他的手,又低下頭讓他摸自己腦門。


    將離便用五指給它梳劉海,梳著梳著就順手編了個小辮子,馬臉上長了個麻花辮,看著有些臆怪。


    “你個娘們,學什麽姑娘家還編辮子,馬妖!閹馬!”


    說罷又將黃色的小辮子揉散,把嬴小虎揉成一個落魄的殺馬特,揉得嬴小虎“籲咯咯咯”笑了出來。


    一個微笑,一個多牙的微笑,一個暴齦的、多牙的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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