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營地的另一邊……


    金風一直在魏家帳外遊蕩,裝作路過的樣子在門口徘徊,被魏仲武撞見了兩次。


    第三次的時候,魏仲武徑直過來找他說“金兄若是有話想對舍妹說,在下可以幫忙支開母親。”


    “呃……”金風愣在當場,心想自己表現得有這麽明顯麽。


    “明眼人一瞧便知,金兄稍待,我這就進去喊母親出來。”


    魏仲武拍拍他肩,轉身就要進帳,他想隨便扯個謊把母親給叫出來,被金風拉住。


    “魏兄願意幫忙,金風不勝感激,可有一言,在下其實早就想說。”


    魏仲武見金風語氣嚴肅,聽上去是有要事要講,便拱手道“金兄請說。”


    “魏兄別再金兄金兄的喊我了,在下不姓金。”


    “……”魏仲武語塞片刻,又問“那是?”


    “在下無父無母,是無姓無氏之人,所以魏兄以後直接叫我金風即可。”


    魏仲武點點頭“既然如此,你我同歲,也直接喚我仲武吧,都別稱兄和在下了。”


    “好。”金風笑了笑。


    “那你先到旁邊藏著,一會兒我母親出來,別讓她發現你。”


    金風拱拱手“深謝仲武了。”


    魏仲武探望自家妹子不需要婢女通傳,直接大步邁進帳中,高喊一聲“母親”,被魏夫人批了兩句失禮,還怪他吵了妹妹休息。


    “妹妹都睡了一整天了,怎麽還這麽能睡?”


    魏仲武從果盤裏選了個梨子,在前襟擦擦梨身,就直接坐到案桌上啃了起來。


    “你看看你。”


    魏夫人嫌棄地對他指指點點“坐沒坐相的成何體統,讓你父親看見,定要責備。”


    “就是……”魏秋子小聲應和著。


    “喲嗬。”


    魏仲武聽見妹妹開口,兩眼一亮,吮著梨子蹲到榻邊,對著妹妹耳朵嚼著,硬是把一顆普通的梨子嚼成了山珍海味,嚼得魂乎歸來。


    “哎喲,妹妹啊,你今天都沒怎麽吃東西呢吧,可惜了可惜了,這水靈靈的梨子啊,是今年的最後一收,不等你起身,這一筐就都要被為兄吃完啦。”


    魏秋子往裏轉過臉“你走開……”


    “去。”魏夫人猛拍他一下,“別煩她,去煩你父親去。”


    “父親在九原君帳中談事呢,一時半會出不來。”


    魏仲武盯著吃剩的梨核想了想,又道“阿娘,妹妹喝的湯藥,至於要放二兩生地那麽多嗎?”


    “什麽二兩生地?”魏夫人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生地雖補氣血,但性甘寒,秋兒用的是熟地,且一劑隻能用半兩,二兩那麽多,是想吃死誰?”


    “嗯……那就不是給妹妹的藥了?”


    “你想說些什麽?”


    魏仲武歪著腦袋,眼睛睜得很無辜的樣子“我方才路過庖帳的時候,也就那麽一聽,聽見煮藥的醫徒讓婢子往藥鍋裏下二兩生地,聽母親這麽說,看來那不是給妹妹的藥,可若是萬一下錯了藥,那……”


    “這些個沒腦子的。”魏夫人忽地起身,“我得去盯著,別錯給了我家秋兒。”


    魏仲武忍住笑,看著母親走向帳門,魏夫人突然轉過身來“你就在這照看你妹妹,等我回來再走。”


    “孩兒遵命。”


    待魏夫人急急忙忙出了帳子,魏秋子瞥他一眼“孩兒遵命?我看你才是吃錯藥的。”


    魏仲武把梨核遠遠地扔進盤中,在身上抹抹手,衝她笑道“看來妹妹精神不錯,見個人怎麽樣?”


    魏秋子還沒來得及問出是誰,仲武已經跑出門幕,再回來時帶進一個褐衣少年,係著黃櫨額帶。


    “金……”


    秋子慢慢朝他看去,半天說不出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倆慢慢聊,我去外麵把風。”


    仲武拍拍金風,一溜煙消失在屏風後麵。


    金風先向魏秋子作了個深揖,又跪下頓首一次,才道“魏姑娘,金風特來請罪。”


    魏秋子有些疲累“你都請罪請了一天了,你不嫌煩,我聽著還煩呢。”


    金風麵容愧疚,低下頭說“這次是當麵請罪,不求魏姑娘原諒,隻求——”


    “隻求你自己心安。”


    魏秋子打斷他,氣若遊絲但綿綿不斷“我既已經傷成這樣,你明知如何都無法挽回,空有一腔無用的慚愧,說些什麽‘當牛做馬’的話,隻是想求我一句‘原諒’。


    “當然這樣也無可厚非,隻不過你再三跑來請我原諒,跑得多了反倒像是我的不是。


    “我現在就告訴你,中你這一箭沒什麽大不了的,橫豎也是沒死,我不是那唧唧歪歪的性子,這就原諒了你。


    “更加不會讓你聽我什麽差遣,我家裏有下人,哪用得著使喚你?那浴桶是我母親自個兒的主意,為了刁難你的,以後再有什麽類似的要求,你不必再理會。


    “既然父親他們已經做了決定,你也沒什麽好承擔的,我自己跑去招的罪,就該我自己承受。好了,就這樣,我要睡了。”


    金風皺眉看向她,這姑娘麵色蒼白,嘴唇也是暗淡無光,但話語卻犀利,若不是在病榻,怕是沒人能說得過她。


    想想她說的在理,自己如何道歉都於事無補,隻是為了討句原諒才好讓自己心安理得,可畢竟是傷了人,如何才能真的心安?


    魏仲武這會兒又進來“說完沒?母親往回走了,趕緊出來。”


    金風回頭看他一眼,又看看秋子,見她緊閉雙眼不再說話,隻好慢慢起身,從腰間掏出一抹被疊成一小團的額帶放到榻邊。


    “這是姑娘的額帶,沾到些血,我給洗了一下,也隻能這樣了,實在抱歉。”


    金風說完朝她欠身,退了兩步才轉身離開。


    秋子緩緩睜眼,看向旁邊那被疊成一個小方塊的額帶。


    原來是淺紫的雪青色,現在已經變成……變成她都說不上名字的一種褐色。


    聽見帳外母親的雜佩聲,還與仲武說了句“你瞎聽什麽東西?庖帳連個人影都沒有”,接著仲武又嘻嘻哈哈地跑掉。


    秋子趕緊伸去右手,想將那額帶收進毯子不被母親看見,連伸兩下都沒夠到,再多進一寸就要扯到傷口。


    門幕突然被掀開,秋子一急,猛地伸手,終於將額帶拽進毯下。


    左肩一陣劇烈的撕痛,她悶哼一聲又拚命忍住,額頭涔出兩粒汗珠。


    母親沒發現女兒的異樣,隻是進來絮絮叨叨數落著兒子沒個正型。


    秋子慢慢緩和過來,手裏握著額帶,閉上眼睛想了想,這好像是秋色……


    ……


    將離不知道雲娘大晚上的喊自己去幹嘛,u看書 ww.uukansh 總之珠兒是臭著臉的。


    雲娘的帳子就是先前的女賓帳,裏麵改了些陳設,加裝了屏風、床榻、案幾、炭火盆和鋪地的旄毯,還從家裏搬來幾座燈架。


    他停在門口猶豫一下,婢女們沒在裏麵伺候。


    全都和金風木雲一起在帳外,金風像是剛從哪裏回來的樣子,正在與木雲說話。


    這小子因為重傷了魏家姑娘,一整天都是怏怏的。


    而這些人都離帳子很遠,看樣子有三十步以上,還不準其他人靠近,珠兒在門外作請,像是不打算一起進去。


    將離皺著眉頭掀開門幕,這場景與第一次見雲娘很像,熟悉的香氣,也是在一塊屏風後麵。


    帳子裏暖意融融,空氣中彌漫著一些水汽,是方才沐浴時蒸騰起來的,遊離著還沒被炭火烘幹。


    繞過漆屏,雲娘端身跪坐在榻上,榻邊炭火隱隱閃著紅光,將離送她的鵲爐中幽幽飄出形態婀娜的縷縷細煙。


    她身上已不再是沾了血的白衣,而是一件純色墨衣。


    將離從沒見雲娘穿過這樣深色的衣服,臉上神情也讓他感到陌生,仿佛換了一個人。


    雲娘並不看向將離,隻是垂著目光,緩緩道“公子請坐吧。”


    今晚……不太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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