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個新詞兒,將離愣了一下緩緩抬起頭。


    朝宋桓疑惑地皺了下眉頭,他同樣迷茫地與自己對看,將離示意他:“我說過的啊,以前的事情記不得了……”


    宋桓這才反應過來,公子先前常與人說,因為受到刺客的驚嚇,忘記了過往的好些事情,需要自己經常提醒,這會兒怕是連陽元君也給忘了。


    這才恍然道:“哦,他是公子的叔父,先帝異母的幼弟,公子況。”


    “嗯,聽著像是我的小叔,關於鹹陽那邊,你之前說過一些,我跟那兩個弟弟沒啥來往,嫡母太後又不待見我,所以這個公子況跟我關係好麽?”


    “陽元君的平輩都已不惑,而他年方廿九歲,雖說公子您與他算不上走得太近,但也有些來往。”


    “六博的話,我倆哪個更勝?”


    “自然是公子您,但公子會故意輸上幾局,還說贏得太多,別人便不再想來了。”


    將離笑了笑:“這倒是真話,那這次他來,又是自家叔父,咱們應當好好招待才是,以盡地主之誼。”


    “謹諾。”


    將離目前對這個小叔沒什麽想法,既然要來,就一起出去轉轉,過兩個月冬狩,也算這個季節難得的娛樂。


    既然說到家人,將離邊埋著頭刷樹葉邊問道:“宋桓啊,你家是哪的呀?”


    “仆的家,就是公子的府上啊。”


    “不是這個,是你老家,原來是哪的人,家裏可還有親人麽?”


    宋桓搖搖頭:“仆自記事起便已入宮,被分到公子殿中照料,同吃同住,陪讀陪玩,公子在的地方就是仆的家,公子就是仆的家人。”


    將離都有些感動了,有個問題在心裏憋了很久,一直不好意思開口,這宋桓既是貼身的仆從,那這個問題也是必須要弄清楚的。


    宋桓長得硬朗,行為說話也都正常,皮膚卻是偏白淨的,喉結也不明顯。


    這就讓將離心裏存了一個疑慮,此刻趁著話題,便隨口問道:“那你是閹人嗎?”


    空氣凝結……


    兩人相覷著互望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宋桓歎了口氣:


    “公子從未問過此事,也難怪會有此疑問,宮中隻在內宮有閹宦,其餘的,包括陛下身邊、王子身邊,均是完整的男子,仆也是。”


    將離點點頭,算是解了心中疑慮,就算他真是閹人也沒什麽,問這個問題主要是為了滿足了好奇心。


    手上的葉子眼看著就要完成,將離心中突然冒出來一個要緊的想法,跟雲娘有關,猛地抬頭,手上一滑,第三片葉子也爛了。


    他歎了口氣:“嘖,睡覺。”


    ……


    可剛說完這句話,他又從陶罐裏夾出了第四片。


    已經快到人定卻並不覺困,還讓宋桓先去睡了。


    果然還是全身心底投入,效率才會更高。


    這第四片楓葉終於有點樣子,葉脈也沒有斷處,可以說是相當完美。


    僅剩網狀葉脈的葉片通透輕薄,暗紅色的脈絡精致細膩,不過濕漉漉的,也沒有紙來吸水。


    將離用葛巾將這葉子輕輕包裹起來,小心翼翼地壓按著。


    又托在燎爐邊烘烤一下,幹了以後就大致成型了。


    可惜沒辦法塑封,也沒有可以收藏這片樹葉的書,不過倒可以像檢函一樣將葉子夾在中間。


    他不盡暗暗感歎自己心靈手巧,以前都沒發現,大概是現在心裏裝了個人,心思竟也變得黏黏糊糊起來。


    他深深吸了口氣,平複一下心緒,還真是關心則亂啊……


    然後翻出幾片木方,用兩片夾好樹葉。


    又在其他幾片上記些東西,把要做的事情羅列下來,主要都是些滿足口欲和玩心的雜七雜八。


    不過排在第一位的想法既重要又緊急,還非常實在。


    這件事擁有很高的優先級,將這片木方上的所有事情都比了下去,是目前將離看來最要緊的事。


    做完這些,又收拾好桌麵後,才熄燈就寢。


    ……


    最近沒什麽地方可以去,市集中的那幾簸箕屍塊兒還得擺上兩天。


    雲娘家不好去得太頻繁,那晚離開時,鄭宅裏的家仆看自己的眼神就已經意味深長了。


    所以又去了工坊……


    到了季秋中下旬,明顯感覺這裏的工作量下來了,之前那批殺矢是今年最後一批大規模的兵器。


    工坊並不全造兵器,禮器家具、工藝品廚具、農具鐵器,什麽都有。


    這會兒少了些精工流水線的繁忙,每個人都在各自琢磨些手上的器物,為下個月的考校做準備。


    李恒剛見到將離,就與他說了袖劍的進度。


    先前那十對滑軌的陶範,因為開槽過細,果然在倒入銅汁的時候出現了堵塞難流,失敗七副,剩下來的三副也厚薄不均,需要打磨。


    可問題就在於,沒有這麽小的砂輪或是銼頭,連打磨工具的都得另做,他還在想辦法,已經命人去琢磨了,待工具完成便可開始嚐試著打磨。


    而劍身做得快,通體金黃,這就是青銅在上鏽前的本色。


    已經打磨得鋥亮,這將近一臂長的劍身比匕首略長。


    而且更薄更窄,u看書.uukanshu 劍尖收鋒更早,與將離記憶中的造型非常接近。


    現在隻待滑軌完成,即可藏於鞘中,劍身入鞘,再裝以護臂戴上,就算完成了將離的隨身兵器。


    他朝著李恒作揖道謝,李恒趕緊回禮,這老頭說是脾氣古怪,但隻要真誠相交,便也能感受到他的誠意。


    將離這會兒又默默從袖中取出一張圖來……


    李恒暗暗歎了口氣。


    “這是湯媼,我老家叫湯婆子,小時候見過,裏麵灌熱水,不過我外婆說還有一種叫作手爐。


    “她小時候用過,是裝的木炭,不管裝什麽,都是銅或錫做的,外麵裹著一層厚厚的布來隔熱,長這個樣子。”


    將離把畫了圖的木方推到李恒麵前,他揪著眉毛搖搖道:


    “恕老朽直言,公子您還真是事兒多,那袖劍的滑軌且還沒做出來呢,這次又來什麽湯婆子?再說……”


    李恒停了停,看看將離似是有幾分打探的語氣,道:


    “公子的老家不就是鹹陽麽,每年校工時也會冒出不少新鮮東西,老朽還從沒聽過這個什麽湯婆子,手爐倒是懂的。”


    “這不是剛好嗎?下個月孟冬,百工陳物,先生就把這湯婆子交上去,我聽人家說過,呈遞到鹹陽的東西最好不要過於新奇,以免讓君主心生奢念。


    “而這湯婆子這會兒還沒人用,不過也隻是個尋常物件,原理簡單,材料現成,供人取暖用的。


    “拿在手裏多暖和,要是推廣開來,不光王公貴族,平民百姓也能享受,我想這總該問題不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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