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蒿愚哥回來了。(.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陳論笑還沒有進門,這聲音已經傳到了她媽耳中。


    “爺爺,我回來了。”陳蒿愚站在陳祖仁的床榻前,身上還在滴水。此時陳祖仁的眼睛一下睜開了,比先前陳蒿愚回來看到的那眼神要明亮得多,清晰得多。他明白,這是爺爺在彌留之際的回光返照。


    “你們都出去,我有話給愚兒說。”這聲音不是很大,足以讓陸氏她們娘仨聽得清楚。


    “愚兒呀,你沒有受過苦,不知道後麵還有多少苦難在等你,我不知道,也管不到你了。”陳祖仁眼眶中有淚光。


    “當年我們還沒有現在苦呢,吃得大苦難,才能經世,在苦難麵前要經得起自己的良心,要想辦法去改變,更不能認為苦難而讓自己沉於泥淖,作為一個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管他真與假,假作真時真亦假,有當無時無還有。”陳蒿愚不住地點頭,他畢竟去讀了三年大學,對這些話還是聽得明白的,可是,卻沒有在世上經曆過,雖然明白,也還是一頭霧水。


    “我們的家世,你是知道的,為人做事要小心翼翼的,做事要給自己留得後路,不要任何事到屎漲忙了才挖茅廁。你跟我靠攏來,我還有話跟你說。”這時,陳祖仁的聲音已經很細,細如秋雨纏綿的雨絲一般。


    “在大鬆樹正北麵一丈遠的地方,我藏了一個箱子,這個箱子有一尺三高,埋在地下有三米深,這個箱子的事現在隻有你知道,也不能告訴任何人。你到絕望時才能去挖出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去挖,記住了嗎?”陳蒿愚此時淚水沿著臉滾落下來,滴在本已濕透的衣服上。他的手握著爺爺的手,明顯感覺到如冰一樣。


    “我死了。你把我埋在麥子梁去。有一個地方,過去我們曾經修過房子的,有一小塊地方,是長年不長草的。你等一會兒要找到那個地方,今天下了大雨,萬一到明天就找不到了。還有你要關照好論笑他們兩姊妹。”陳祖仁的手從陳蒿愚的手中滑落下來。


    這時陸氏她們娘仨也進來了,悲愴的哭泣聲,一下子從屋裏傳了出去,這時外麵的雨還在下,似乎比先前更加猛烈,大有不把這陳家溝淹沒掉不休的可能。天空依然很黑,黑得如同日全食那樣,三五米外都看不清人。陳蒿愚與論笑他們給爺爺換了壽衣。抬到堂屋的棺材中。放了一串火炮,又衝進了雨裏。


    陳蒿愚不知道原來修那個山居的那個確切地方,倒是在那埋那一百七十四人的地方,他還依稀記得,爺爺以前曾給他擺過那極端悲慘一頁。他來到麥子梁。山坡上的雨似乎更大,峨城河的滔聲也隱隱約約,向山上走的路都成了河溝,水湧著向下襲來。他終於找到這個地方,他站在那兒,周圍都是大雨,居然這兒沒有雨。隻是地上的水很大,流衝著他的雙腳,他把一根大柏樹枝用力地插進地裏,此時雨停了,不一會兒天這亮了,也到了黃昏時分。他看到峨城河翻滾著白浪向南而去。


    陳蒿愚回到家中,陳名上陳名順等堂叔們已經在張羅著搭靈堂。論笑問道,哥哥,你剛才到哪兒去了,蒿愚說。我剛才到祖墳坡去了,爺爺讓我去那兒找一個地方,他說過世了就安葬在那兒。弟弟,快點幫到叔叔紮靈堂。陸氏似乎還沒有從剛才公公老漢的死亡中回轉過來,還在棺材前哭泣,那聲音嘶啞而傷痛。


    論笑才十六歲,能擔起處理這樣的大事嗎?陳陸氏一個女流,也不知道如何安排後事,倒是有名上名順這些叔叔們才順利地進行。這時,陳祖高的妻子陳陶氏進來了,他走到棺材前,“侄媳呀,不要哭了,大哥是過了百歲的人,我們應該高興呀,別哭壞了身體,你兩個娃兒還小呢。”陳陸氏才止住了。陳陶氏也是八十多歲的人,她是看到陳陸氏走進陳家的,又看到她生育了兩個娃兒。


    “陶奶奶,我馬上要到公社去打個電話,給單位上請假,不然我明天不去要挨處分的。”陳蒿愚剛喘了一口氣,又向伏龍公社走去。當年的伏龍鎮在人民公社運動中,已經變異成伏龍公社了。


    陳家溝的大道已經變成了泥濘小道,下小雨的時候,不注意走還會很濕滑,下大雨的時候不是這兒斷就是那兒斷,當年那兩架馬車都可以通行的路成為人們走這條路時最美好的回憶。那些鋪路的石板與條石,不是被弄去修房子,就是弄去整地壩,耕地倒是擴大了一點點。陳蒿愚走到柏路子那兒天就黑了。


    陳論笑等人已經吃了晚飯,長明燈點在棺材前,陳名上他們又擺起了當年一起到萬縣去的故事,不知不覺到了晚上九點鍾,“笑兒,你哥去公社那麽久了,回來沒有?”


    “我還沒有看到他回來呢?”陳論笑的確沒有看到陳蒿愚回來。


    “你是不是去看一看,怎麽這麽長的時間了還不回來?”他們都以為陳蒿愚是讀了大學的,是有知識有文化的人,自己的爺爺過世了,知道如何地安排。


    陳論笑拿油杆樹火把,背後又背兩兩根,怕回來的時候不夠用。在離柏路子不遠的地方,他就模糊地看到一個在那兒走動,月黑的晚上,那影子的移動,無不帶來一些不可確定的想法,他向前走去,怎麽那個影子還在那兒打圈圈走呢?再走近些,他一看,這不是他的哥蒿愚嗎?


    “哥,你還在這兒走,你的電筒呢?”陳蒿愚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一樣,還是繞著柏樹轉。論笑想,這就怪了,莫不是中了邪了?他上前去就幾個耳光,左三下右三下,陳蒿愚一下子就醒了。


    “我這是在哪兒呢?”陳蒿愚可能是今生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形,他自己也不明白。


    “這兒是柏路子,你走了有三個多小時了,我們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呢?”以前也有人曾在這兒發生過,隻不過是聽人家擺龍門陣,年齡小的孩子晚上一個人絕不敢往這兒走的,起碼要兩個才路過這兒。</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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