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永安門前車馬如龍,喧囂聲震天動地,遷都的大部隊排列整裝待發。


    曆時兩月,朝堂上經過無數次激烈磋議爭論,大夢朝天子與眾臣以及貴族們最終達成一致,遷都南海。


    最終能促成一致賴於河下遊白城傳回音訊,河下遊水量驟減。


    天上的太陽猶如一顆燃不盡的火球,紅暈詭異的刺目。


    美麗繁華的都城再無一絲綠色。


    太極殿門口,幾名太監公公擎起一柄大傘,秦湛自宮殿大門上了車攆,邁出大殿他不曾回頭看一眼,棄物不值留戀。


    餘蔓枝蹬上另一輛馬車,素手拂簾,目光頗複雜地望著一座座朱甍碧瓦的宮殿,龍樓鳳閣終將鹿走蘇台。


    “起駕!”太監尖細的聲音打散思緒,餘蔓枝擱簾歎息一聲,歎息聲微不可聞。


    宮門外車輪滾滾,車象流水,馬象遊龍一般緩緩駛向城外官道。


    車駕兩旁奴仆揮汗奔跑,車駕駛過百尺,百姓拖家帶口自發墜其後。


    永安門喧囂遠去,茶肆酒樓空空蕩蕩,四通八達的街道亦空無一人,安靜無聲,徒留一座空城。


    “芳璃,忠沅他們動身幾日了?”餘蔓枝盯著鳳鳥繡製的窗簾有些出神。


    芳璃應道:“回娘娘,一月餘八日。”


    “嗯,快馬加鞭許已到了吧,也不知南邊情況如何。”餘蔓枝低聲細語呢喃,手指撥了撥窗簾,一股熱浪迅速自簾縫淌入車廂:“天氣真是熱啊!芳璃呈碗沙冰。”


    “娘娘稍等。”芳璃跪地揭開冰坨子上厚重的絨布,鑿了一碗冰沙遞過去。


    片刻,餘蔓枝擱下空碗道:“再鑿一碗。”


    芳璃垂頭道:“娘娘,冰寒涼不易多食。


    餘蔓枝恍若未聞:“加些蜂蜜。”


    “是。”芳璃不敢多言,舔了舔稍顯幹裂的唇半跪著鑿冰。


    數日,車流從烈日炎炎行至落日西下,隨車奔跑的奴仆自高溫中不斷倒下,暴屍荒野。


    隨著奴仆的減少,貴族們舒適的生活受到極大影響,皇族貴族們似才意識到,白日不宜趕路,轉而改為白歇夜行。


    暮色下一對祖孫追著車流快步而行。


    “爺爺,熱,我好累!”


    中年漢俯下身將裹在孫兒頭上的粗布揭開道:“太陽下坡了,把布解開便不熱了。”


    “爺爺我渴!”孩子抬起紅彤彤的小臉,舔唇喊渴。


    中年漢朝四周瞅了瞅,等周圍的人走遠了才抱起7歲大的孫兒躲去一塊大石後,小心翼翼掏出藏在衣衫內的水囊,小聲道:“誠兒喝一小口。”


    “嗯。”孩子抱著水囊輕輕抿了一口,眼睛落在水囊上帶著不舍的渴望:“爺爺你也喝。”


    中年漢抑製住舔唇的衝動,幹巴巴道:“爺爺不渴。”隨後摸索出一個布包,掀開層層布,掰了一小塊粗糧餅遞給孫兒:“誠兒,吃塊餅在喝口水,咱們繼續趕路。”


    衛誠接過餅一掰為二:“爺爺你吃。”


    中年漢扯了一絲笑:“誠兒吃,爺爺不喜歡吃餅。”


    衛誠瞅瞅他手中的樹皮道:“爺爺,樹皮嚼不動。”


    中年漢深吸一口氣:“嚼的動,爺爺牙口好,誠兒快些吃了餅趕路。”


    兩祖孫寡言各自吃完今天的第一餐,中年漢拍拍手上的樹皮屑,蹲下身子道:“誠兒,上來,爺爺背你走一段路。”孫兒剛進完食,疾步快走恐傷了胃。


    衛誠乖巧爬上他的背:“爺爺,前麵馬車上坐的真的是皇上嗎?”


    中年漢:“嗯。”


    衛誠:“以前爹不是說皇上管著天下百姓嗎,可是為什麽皇上不管我們,我們不是百姓嗎?”


    中年漢:“我們是百姓。”


    衛誠:“那他為什麽不管我們。”


    中年漢抬頭仰望星空,長長歎息,喃喃道:“是呀,為什麽??”


    長久的沉默,衛誠想了想又問:“爺爺,那咱們為什麽還要跟著他?”孩子的想法很簡單,皇上都不管我們了,為什麽還要跟著他。


    中年漢悲戚道:“因為跟著他或許尚有一線生機,他們會去水多的地方,有水咱們才能活下去。”


    “哦。”衛誠似懂非懂,不過他知道水多便再也不用小口小口喝水了。


    沿途不斷有富商百姓加入遷都大隊伍,隊伍拉至數十裏之長。


    河下遊,魏誌勳指揮士兵下河取水,看著幹涸一半的大河裏圍堆著泱泱取水的百姓,眉頭皺了皺,轉身走向龍攆:“壽公公,煩請通傳一聲,微臣有事需麵見皇上。”


    壽德尚未開口,便聽見龍攆裏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準。”


    壽德躬身道:“是。魏將軍請。”


    待他入內,秦湛揉揉眉心道:“何事?”


    魏誌勳跪坐案前:“回稟皇上,下月初便可抵達三不管地帶,據探子傳回的消息,夷原朝邊防大城芴城人去樓空,已是空城一座,不知遷去了何處。”


    秦湛:“既如此倒省去一戰。”


    魏誌勳繼續道:“芴城附近滯留下大批百姓,我朝百姓多隨遷都隊伍遷移,若在加上夷原朝的百姓,人過多過雜微臣擔心起民變。”


    秦湛神色不明道:“愛卿的意思...?”


    魏誌勳道:“依微臣之見,驅趕或坑殺。”


    秦湛目光掃視過去,問了句題外話:“你跟隨朕幾年了?”


    魏誌勳愣一下,u看書 ww.ukanu.cm 回道:“微臣八歲入秦府,十三歲入軍營,軍營一呆便是九年,如此一算已有十四年。”


    秦湛淡淡道:“是啊,軍營九年,帶兵打仗朕不及你,治國你不及朕。”


    魏誌勳全身一震,頓冒虛汗,跪伏在地道:“微臣惶恐……”


    秦湛神色如常,語氣甚淡:“建都,苦役,耕種...那一樣少得了百姓,細數史記,有哪朝哪代皇座之下唯剩君臣貴族的,沒有普通百姓的國如何能稱之為國。”


    魏誌勳汗顏道:“微臣慚愧,微臣明白了。”


    秦湛彎了彎嘴角:“明白就好,退下吧。”


    魏誌勳抬頭道:“皇上,微臣預備派一萬兵馬前去開路擴路,以便龍攆順利通過。”


    秦湛頷首:“準。”


    魏誌勳:“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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