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正午,院外槐樹上的知了聒噪。宋驍飛躺著午睡,迷糊中做了一個夢,夢裏一現代姑娘穿著白裙,明眸皓齒,輕聲呼喚“驍飛”,像一位下凡的小仙女朝他走來,他剛開始以為是自己的初戀女友歐陽小雪,等兩人執手相看淚眼,才發覺不是。睜眼醒來,他的“小和尚”高翹,精神抖擻,秋伊站在一旁給他打扇招風,他拉過秋伊,又要雲雨了一番,秋伊一臉嬌羞,拒絕道:“少爺,大白天的,不要嘛”。


    宋驍飛將她撲倒,輕捂住她的櫻桃小嘴:“你叫小聲點便好”。


    秋伊半推半就,兩人漸入佳境,秋伊直呼“受不了”!宋驍飛滿頭大汗,翻倒離身,射了之後,心內卻一陣虛空,兩眼望著房頂上的橫梁發呆,口渴了也懶得去喝水。


    到了傍晚,天空的絲雲被金色的霞光染透,門外響起一陣搬箱子的響聲,他穿睡衣出去一看,一高一矮兩個門房抬著一個大木箱子,看樣子很吃力,院子裏還擺了四個。他上前問箱子裏麵是什麽,矮個門房放下箱子,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彎腰作揖請安,對宋驍飛說:“回少爺的話,這是容府的容老師差人給您送來的書。”


    “容府?哪個容老師?”宋驍飛一頭霧水。他正疑惑,叔父袁保恒陪著一個妙齡少女朝他走來,少女正是容閎的獨生千金容蓉。


    一看到容蓉,宋驍飛雙眼一亮,心情好了很多,她中等身材,看起來大約十四五歲,戴一頂白色西洋圓邊禮帽,鵝蛋形的娃娃臉,左眼眉毛上一顆米粒大小的美人誌恰到好處,柔情的雙眸清澈得像一潭叮咚的泉水,緊身的西洋裙把腰部豐滿的線條勾勒得恰到好處,裙子邊上還有八顆拇指大小的珊瑚珠,腰間有一個銀色香囊,她比電影《黃飛鴻》裏的十三姨更年輕耐看。


    袁保恒見宋驍飛不修邊幅,衣冠不整,生氣嗬斥:“慰亭,還不去換身衣服來行禮,拜見新老師?第一次見麵就如此失禮,成何體統?你別看容蓉年紀輕輕,她是容閎大人的千金,一肚子的洋墨水,在美利堅哥什麽大學念過書……”


    “袁叔叔,是哥倫比亞大學。我跟世凱公子年紀相仿,在國外講究人人平等,不拘禮節,行禮就不必了。”容蓉笑道。她笑起來暖暖的,臉上有一個好看的小酒窩,圓溜溜的大眼睛裏,充滿了機靈和睿智,柔聲細語如空穀的風鈴。


    袁保恒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道:“對,哥倫比亞大學。容蓉學識淵博,你以後要虛心向她學習。箱子裏都是書,是容老師帶給你的,你先看看。”


    宋驍飛心想,吃過西餐喝過洋墨水的人,思想就是開放,古代女孩子一般足不出戶,容蓉竟然肯來給自己當老師,這也可見袁容兩家關係確實不錯。還有,哥大自古出美女嗎?到二十一世紀也很搶手呀,力宏呀,雲迪呀,女友都是哥大的。他走到箱子跟前,彎腰撅屁股打開一箱子,裏滿滿都是書,很多還是外文的。


    容蓉望著宋驍飛驚愕的表情,不緊不慢地說:“我喜歡藏書和讀書。這些書呢,是我遊曆歐洲時挑的,有天文、地理、政治,以及兵法、國際公法、倫理等西洋學說。很多都是原版。我得先教公子一些西洋語言,你才能看懂,從英語學起吧。”


    聽容蓉的語氣,她不隻會一門外語,宋驍飛不懷好意地望了她鼓起的胸,轉動眼珠問:“除了英語,你還會別的?”


    “德語,法語,意大利語,日語。”


    宋驍飛摸著後腦勺,表示不解:“你怎麽會那麽多國家的語言?”


    “其實,語言這東西,都是相通的。隻要你掌握了語法,就很容易學。歐洲大陸各國交流頻繁,語言有類似之處。德國人說法語,法人亦說德語,沒什麽奇怪的。日語是回國後跟一朋友學的。”容蓉笑道,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


    接下來的七八天,輪到容蓉驚愕了,她講歐洲啟蒙運動以來的一些進步觀點,比如盧梭的“社會契約”,孟德斯鳩的“法律精神”,美利堅的“天賦人權”等,宋驍飛都接受得很快,而且有自己的見解。


    容蓉學曆史出身,她跟宋驍飛講起法蘭西皇帝拿破侖,他幾乎征服大半個歐洲,是法國人民心目中的大英雄。


    宋驍飛摸摸自己的下巴,問道:“法國大革命後,拿破侖取消法蘭西共和國,恢複封建君主製,登基做了皇帝,這不是曆史的退步嗎?”


    蓉蓉不以為然,反駁說:“中國人誤以為有皇帝就是封建專製,其實不然,拿破侖1802年頒布《共和十年憲法》,1804年頒布《民法典》,1807年頒布《商法典》,這些法典成為當今法蘭西乃至泰西(西洋)各國的法律典範,法蘭西今日的強盛,他功不可沒!所以法國人認為拿破侖是他們的民族英雄,泰西各國也給予了拿破侖極高的評價,盡管他最後遭遇了滑鐵盧的失敗。一個不能客觀和公正地評價曆史人物的民族,是不會有前途的。”


    容蓉的分析有理有據,讓宋驍飛也想起一個曆史問題,袁世凱號稱中國的拿破侖,在中國三千年未遇的大變局中以不流血的方式當選民國第一任總統,也是亞洲第一個共和國的民選總統,比法國人頭滾滾的大革命方式文明多了,中國早期的警察製度、鐵路建設、現代學校、無線電產業、電力產業、輕工產業都是他一手抓起來的,他還把年號定為“洪憲”,取弘揚憲法精神之意,為什麽兩人在曆史評價上竟天壤之別?這一曆史之問困擾了宋驍飛,他問容蓉,“是不是君主立憲製度有問題呢?”


    容蓉說:“縱觀當今泰西各國,英國乃是君主立憲製,普魯士德意誌乃是君主軍國體製,美利堅乃是合眾國體製,法蘭西乃是共和國體製,比較他們的實力,英國最強。可見君主立憲乃是當今世界最先進的製度。”


    宋驍飛默然不語,看來拿破侖和袁世凱後世評價懸殊的曆史之問,隻有等將來自己親身經曆,了解內情後去解答了。


    見容蓉不隻漂亮,還知識淵博,宋驍飛漸漸喜歡上了她。“愛情”有一種魔力,為了能和容蓉有共同語言,也為了將來能更好和各國公使打交道,宋驍飛寒窗苦讀,不僅學會了英語、德語、法語、日語等多國語言,還博覽群書,極大開闊了他的國際視野。


    時光如梭,轉眼春夏已去,秋日即來,宋驍那日早起,到庭院中的老槐樹下讀書。老槐樹枝幹粗壯,樹冠有十多丈高,幾個大人合抱不住,綠陰蔽日,涼風有性,宋驍飛看著書,不一會眯起眼睛,竟在樹下打起盹來。


    容蓉趕到時,太陽已經從樹梢升起。她看見宋驍飛在樹下打盹,便悄悄走到他身邊等著。她從頭到腳打量著宋驍飛,到京城後,袁家夥食很好,大魚大肉吃下來,宋驍飛的個頭長得快,已經超過一米七,長成一個落落大方的俊小夥了,身體結實修長,麵色紅潤,額頭上有了棱角,鼻子裏發出沉重的呼吸聲。容蓉無意間看到宋驍飛的脖子上有一根頭發,便輕輕地伸手去拿。她的手還沒伸到,一樹的鳥兒不知受了什麽驚嚇,“轟”的一聲同時飛出槐樹,嘎嘎鳴叫,把宋驍飛驚醒。


    容蓉關切地問,“這段日子看你讀書這麽辛苦,怎不多睡會?”


    “我叔父說,有學問不一定能在現在的官場出人頭地,要帶我麵見一些叔伯,拉點關係,最近有可能帶我去見李鴻章大人,他官居一品,又辦洋務,我得好生準備。最近晚上點燈夜讀,早上聞雞起舞,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原來袁保恒見宋驍飛的學問一日千裏,便不時帶著他拜訪一些同僚,讓他熟悉官場,他甚至推薦宋驍飛去李鴻章府上幫忙,以便日後被推舉做官。這是晚清官場的潛規則,一般高官的幫從相當於現在領導的秘書,容易被舉薦為官。當年,李鴻章就是入營襄助曾國潘,當了曾國藩的幕僚,才得以組建淮軍,步步高升。


    容蓉說:“你叔父說得對。我父親就不會搞關係,現在屢受排擠,不僅保守的清流派攻擊他,洋務派也沒什麽朋友,這段時間你好好準備吧,我暫不過來打擾你了。”


    宋驍飛問:“你有什麽建議嗎?”


    容蓉回答:“我聽說李鴻章大人是團練出身,對軍事方麵有興趣和造詣,他的淮軍多習洋操,有洋槍隊和開花炮隊,使用新式兵器的人較多。你可看看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這本書被譽為泰西近代軍事理論的經典之作,研究了1566到1815年期間歐洲所發生過的130多次戰爭和征戰案例,還有羅賓斯的1783年的《炮兵專業理論》和吉貝爾的《戰術概論》。”


    宋驍飛點點頭,對蓉蓉佩服得五體投地,心裏感慨她要是生在現代,絕對是女學霸!


    十天後的中午,袁保恒上完早朝回來,急匆匆推開宋驍飛的房門,對他說:“中堂大人要單獨會見你,你換一身新衣服,李府的馬車在門外等著了。”


    “啊?我一個人去?”


    袁保恒說:“嗯,今日早朝,李中堂和兩宮太後商議了大清國向泰西派遣留學生的事,中堂大人想選派一批學子赴德意誌學習陸軍軍事技能,兩宮太後都點頭同意了,我看他想考察你,有話直說,中堂大人不喜歡拐彎抹角。”


    宋驍飛的心情很激動,他知道此時李鴻章已是慈禧和洋務派的肱骨之臣,這是一次難得的機遇,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要改變舊體製,最好的辦法是躋身到體製內去,要是這次自己能得到李鴻章的賞識,人生可以少走很多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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