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棄。張嘴!”


    小棟梁拿著片下來的薄薄的一層肉,往那都頭嘴裏塞去。


    都頭嗚嗚嗚,牙關緊咬,嘴唇緊閉,瘋狂搖頭,全身都是拒絕。又是因為吃自己的肉的驚恐,又是因為瘋狂的扭動身體帶動了身上的骨折傷、刀的貫穿傷的疼痛,盡管是沒張嘴的嗚嗚嗚,聽起來竟也是有幾分淒厲之感。


    最終這薄薄的一片肉也沒喂進嘴裏,被小棟梁扔在了地上,看著明顯鬆了一口氣的都頭,他說道:“說說吧啊,誰讓你如此行事的?”


    “乃是小人自做主張……”


    小棟梁正拿著破布擦匕首呢,聽見這話,不禁停下了動作,作勢就要接著上刑。


    那都頭趕緊的說道:“真是小人自作主張,相公的調令元節後送至膚施,小人有一次與指揮吃酒,他說相公的就任以後,我等的好日子就到頭了,甚至我們也要被牽連,革職、抄家,還要被送到前線送死。他還說,要是誰能殺了相公,肯定不會死。


    反正我們天高皇帝遠,可以假死脫身,到時再換一個身份就是了。而且城中大大小小的文武官員,都會樂見其成,甚至可能還要更提拔我們,更有前程。所以小人一時糊塗,就行此錯事,相公饒命啊……”


    “這個指揮跟你是什麽關係?”


    王言平安的來到延州,是真沒有人想殺他嗎?是沒人敢動。去少了打不過,去多了抓不著,再多了那就不是王言一個人死了。


    一大票人對王言拱手行禮,其中站位最前的人說道:“王知州,久聞知州大名,無緣得見,今日一見,果真器宇軒昂,不同凡響。我等實在不知,知州今日到膚施就任,未能遠迎,知州勿怪啊。”


    “如此惡賊,罪該萬死。知州放心,下官定叫他叔侄二人付出代價,與知州出氣。”


    “乃是小人三叔父。”都頭當然明白不能出賣親三叔,但是沒辦法,他扛不住啊……


    也是他現在名聲太大了,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去杭州還要被地方的簽判為難。他幹的事一件比一件大,一件比一件猛。牛逼的事跡傳過來,搞的平日裏高高在上的老爺們,自己就開始腦補起了他順利就任以後,大家又是如何的倒黴,以致於他們還沒見到王言的人,就已經存了對抗的心思。


    王言慣例的講了一下,他是如何對待手下人的。淺淺的說一說怎麽收拾的,重重的說一說杭州廂軍以及巡院衙門裏巡捕、幫閑的待遇。


    “本官何氣之有?又何用周通判費心?”王言擺了擺手,根本不同意這周通判大事化小的說法。


    張大點頭如搗蒜,緊接著便是點起了名。


    大棒下去了,甜棗目前還沒有辦法給,所以王言當場選了幾個看著還有戰鬥力的人,免了他們的罪,保留了他們的軍籍,同時也將這一都的士卒保留了四十人。


    他當通判的時候,就做的知州事。現在熬了四年,做到了知州的位子上,本身就是合法的上官,還能被這個周通判奪了權?


    他沒有理會周通判不太好的臉色,笑嗬嗬的說道,“諸君可知為何此叔侄二人為何殺本官?乃是因本名聲不甚太好,人皆以酷吏相稱,仇人遍天下,世人皆恨本官不死。此叔侄二人計議所言,便是殺了本官,他二人也無事,其言州官定會彈冠相慶,助他二人脫身,保他二人前程……”


    王言卻是不等這周通判再多說什麽,轉而招過了張大:“何人是這都頭的指揮三叔?”


    張大指著落在最後邊的一個身穿武官常服的一個四十餘歲,正打著哆嗦的男人。


    “絕無此事。”周通判十分憤怒,一腳踹在了被拖著經過他身邊的指揮的身上,“知州,我等皆奉公守法,實心用事,心係我大宋江山啊。”


    王言對著那人招了招手:“你過來。”


    卻是小棟梁幹脆的加速助跑,一記飛踢,將他的廢話都踢了回去。


    “本官初到膚施,此人便欲撕毀本官告身、調令文書,以本官冒充朝廷命官之名,欲強殺本官,為本官所製。方才審訊招供,乃是受了他的指揮三叔的指使,此皆人證。周通判有何教我?”


    王言點了點頭,確認了這個找死的都頭說的是實話。


    “直娘賊,放你娘的屁。”那指揮大聲的喊道,“相公,元節方過,京中發來調令公文以後,州中賬房便起了火,據說賬房逃奔西夏。隨後一月時間,延州十縣,各處軍寨,賬房或水淹,或火燒,或遺失,或鼠咬。此等衣冠禽獸皆為反賊,相公明查,明查啊。”


    也讓一些人,看準了機會,直接檢舉揭發。王言當然不會讓他們失望,也不用什麽錄事參軍、司法參軍,更不用什麽通判、判官,直接就把人給判了,下場是什麽樣說的清清楚楚。


    畢竟都敢對文官動刀子了,那像話嗎?延州的官吏也要甩鍋的。不然他們指揮地方軍隊殺官,他們也好不了。隻有都頭、指揮都死了,再擼掉一批高級軍官、武將,這件事才算完。


    而王言要是不死,估計他也不用去延州上任了,肯定是掛京中職務,督查此事,那就又是大家的災難……


    現在弄死了他,確實是件好事,當然這個都頭必死無疑。說好事,隻是對忐忑著的延州官吏而言,對其他被王言收拾過的官吏以及豪門大戶而言,對那些一想到王言就睡不著覺的人而言,卻絕對不是對這個小小的都頭,他必須死。還有那個指揮也一樣。


    王言還了一禮,笑問道:“你便是周通判吧?”


    王言給了指揮一個肯定的眼神,你的小命本官保了。


    小棟梁不耐的對著張大招手:“愣著做甚?來人,把這反賊綁了。”


    “正是下官。”


    “哦?周通判,諸君,果有此事啊?”


    王言朗聲:“本官向來公正嚴明,爾等無需懼怕。若無作奸犯科、禍害百姓之事,至多不過是革除軍籍。本官亦不可能坐視爾等無田無產的凍餓而死,定與爾等謀生路。本官的名聲眾人皆知,除了手段狠毒,就是慣會抄家。待本官理順州事,爾等定然有田有房有妻。


    “小人明白。”


    “知州,冤枉冤枉啊,卑職甚麽事都沒做……啊……”


    如此說了一通,他便讓被點出來的這些人自己認一下犯了什麽罪,現場給他們展示了一下他的執法尺度。這讓沒被點出來的人,甚至主動交代了以前幹的壞事兒。


    周通判很不解,他上前一步,皺眉道:“知州這是做甚?方來延州,便動私刑於廂兵,現在更是縱容仆從,毆打廂軍指揮,還冠以反賊之名?知州如此行事,怕是不合我大宋法度。”


    也是在王言整好了隊伍以後,一大票的文武官員從城內匆匆的跑了出來。


    本官曆任杭州通判,開封府軍巡院巡使……”


    因為目前看來,邊境地區的官吏、軍卒,行事作風也是相對狂野了些。要不然也沒幾個傻子,想出來在城門口不認文書,強殺朝廷命官。


    說句實在話,巡院衙門的幫閑,待遇都要比這些廂軍好。


    算了地上躺著的一隊十餘人,總共不到七十,最後竟是點了二十餘人出來,算上已經注定被開出隊伍的那十餘人,這一都隻剩了不足三十士卒。


    “相公,此人便是。”


    沒在理會沒腦子的都頭,王言擺手招過了張大:“你來告訴本官,誰是這都頭的親信。說話之前先想清楚,殺官形同造反謀逆,爾等原本皆要牽連坐罪,本官心善,不願牽累無辜,你可明白?”


    人的名,樹的影。不過四年的時間,王某人的名號拿出來,已經很讓人抖三抖了……


    經過了如此一番操作,這四十人看著王言的目光就都是熱切了,他也順便在沒入城的時候,就先收了一批辦事兒的人手,這很重要。


    這個指揮真是一個聰明人,當然他喝多了跟好侄子瞎說話,也不能證明他是個聰明人,但至少,現在說的這一番話,證明他不傻。


    他很敏銳的把握到了王言要攬權,要大肆整飭州政的心思,並且十分聰明的,沒有在說話之前,跟王言要什麽保證,而是直接揭發。甚至於,他都沒有狡辯王言說的他叔侄二人合謀造反之事。他對權力的認識,顯然是超出他的傻侄子的。造不造反,是王言說了算。


    這個情況,等王言開始工作以後,當然是可以知道的。但那時候知道,和現在知道,和從別人的口中知道,這就是兩碼事兒了。


    現在人員齊全,王言手下也有幾十人的兵力,更是當著路過百姓的麵。不論怎麽說,意義都是不一樣的。


    這就是抓住主要矛盾。


    先有傻都頭行蠢事,強殺朝廷命官。後有延州官吏聞王言之名膽顫心驚,集體銷毀賬簿。邊區的行事風格,果然更加的彪悍,很有膽量,路子比較野。


    但王言更喜歡這樣的,因為少了很多的彎彎繞,不用他費心思去研究局麵找突破口,這純純是主動給他遞刀子呢,這要是不把握住了順勢就動刀,實在對不起他們如此費心思準備的大禮……


    王言的目光掃過去,沒有一個人敢和他對視,全都避開了目光。有的低下頭,有的看著圍觀的百姓,有的仰頭看著天空硬裝二傻子,就是沒人回答。


    直到王言的目光落在了周通判的身上,後者麵帶為難,遲疑的說道:“知州……這……確有其事,走水、受潮、鼠咬之事,也是在所難免的嘛。然則賬房集中禍事,其中必有因由,下官已經安排人手調查此事。”


    “周通判糊塗啊。”王言好笑的搖頭,“說來也是怪本官,世人皆知本官上任首先查賬,又有酷吏之名,喜抄家之事。以為燒了賬房就可以無事?周通判縱是不參與其中,延州有此等事,一個失察之罪是少不了的,通判難辭其咎,已是誤了前程。方才還要領銜州官為難與我,實在可笑啊。”


    他拍了拍周通判的肩膀,沒讓其說話,他擺了擺手,“周通判有失察之實,州官皆瀆職,盡皆暫停公事。待本稟奏官家並政事堂、樞密院,查明情由,再行計議。爾等將諸官請至通判府上暫住。傳令城中廂軍整軍集合,另州衙、縣衙官吏各司其職,不得生亂。違令者,先抓再說。張大?愣著做甚?”


    “啊,是,相公。”


    張大牙一咬,心一橫,帶著人手挾著一大堆的官吏進了城。包括之前那些已經被王言通知,將要開出隊伍,甚至要法辦的人,也都自覺的拿著兵器,跟著一起行事。


    沒人是傻子,這時候都在表現呢。


    “相公,卑職……”


    王言斜睨了一眼:“你乃廂軍指揮,本官集結之命,說與誰聽?”


    “是!”


    倒黴指揮扯著嗓子,興奮的喊出了聲。隨即整個人從地上彈了起來,撒著歡的跑進了城中……


    “阿郎,不用我們去看著點兒?一旦放虎歸山……”小棟梁湊近了,跟狗腿子似的說著悄悄話。


    曲指給這傻小子來了個腦瓜崩,王言笑道:“你看他是虎麽?”


    “貓都不如。”


    王言招了招手:“入城!”


    等在不遠處的商隊緩緩開動,一百多個壯漢默默的鬆開了被貨物蓋住的哨棒,隨著王言進了膚施城……


    入城第一件事,先到州衙交了文書,辦了就職,拿了膚施的大印。而後簡單的給在場的中下級官吏訓了話,現場點了幾人代理空缺的職位。


    緊接著便斟酌了一番,將之前的事形成公文,讓州衙信使快馬加鞭送往京城。


    嚴格來說,他現在的行為是有些出格的。但時移事易,若是換到了四年前,他敢如此行事,範仲淹第一個辦他。但是四年後的今天,他偶爾的出些格,是絲毫沒有問題的。


    規矩,從來都是看對誰。


    他被調到延州是幹什麽的?就是利用他善於搞錢,又下手狠,還知兵事,有分寸,大宋忠臣等優良特質,來此整飭邊事。


    所以相對而言,他在這邊的權限還是很大的。而且他上邊又有人相製,兵權也沒有盡數掛到他的身上,上上下下都很安心。


    做完了這些事,王言這才一路去到了城北的廂軍營地。


    膚施屬於後方,延州的防禦重點並不在膚施,而是外圍的一圈戰線。所以盡管延州廂軍有兩萬多人,但是在膚施城,隻有兩千人負責維穩,以及一些廂軍逃不開的各種的工程。實際能作戰的,隻有不到一千五百人,這還是紙麵數字。再去掉五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空餉,才是實際人數。


    所以膚施城中的廂軍戰兵,也就一千二百多人。


    此外禁軍還有兩營步軍,合計一千人馬駐紮南城。不過禁軍也是一樣的吃空餉,這是軍中慣例。不過禁軍的事,就不是王言能管的了,當然那是在他們老老實實的情況下。


    整頓廂軍,王言是有杭州廂軍成例在前的,延州的廂軍也沒什麽不同,無非就是真要拉出去打仗罷了,但他的整頓,就是為了打仗。如果不是為了打仗,那一切動作都毫無意義。


    王言並沒有急著去處置州中事務,因為他手下人還不夠,他是不動則已,一動肯定是大肆株連的,連不上也要硬連。


    所以在延州的開始,要分兩步走。一是有序的裁汰、招募廂軍,再解決下崗廂軍的安置問題。二是逐步開始梳理州中事務,一點點的培育出各個部門的自己人。


    而後以清查被他圈起來的官吏為開端,逐步的株連擴大,卷一遍整個延州。


    延州的官吏想錯了,他們以為查賬是王言的看家手段,如果不出意外,延州境內大大小小的常平倉也都填滿了。但實際上,憑著強大的能力,強硬的行事作風,大肆牽連,這才是他的手段。


    所以初到延州,以王言如此強大的工作能力,工作效率,因為各部門的頭頭腦腦全被他一鍋端了,也不得不整個的連軸轉了起來。


    主要在於他太強勢了,接觸的時間也短,哪怕他指派了人手暫時署理公務,這些人也不敢擅自作主,凡事必要來他這裏請示。


    同時王言又要訓練廂軍,又要關注廂軍之人犯罪的情況,還要開始對那些被圈禁的官吏展開調查,又要處理州中的其他日常事務。


    並且還要進行衙門工作的,一些小小的內部變革。以及對各種人員的篩選,確認能力、衷心,時不時的還要跟已經被他嚇破膽的人來一場坦白局,以及其他人的主動檢舉、揭發等等。


    最關鍵的,對於拉動地區經濟的基建事宜,他也要同步的派人出去勘查,讓人做規劃,又是大事小事的請示不斷。


    這一樁樁一件件,全都砸在他的身上,他當然也是疲憊的。甚至於自從就任以後,他都沒去到他的府邸看過情況。


    不是他能力不行,而是基礎性的事務太多。他總能悠哉悠哉的原因,就在於他把這些事務都分了出去。


    現在也是一樣,隻是短時間之內而已。


    隨著一起接觸的時間越來越多,他摸清了旁人的能力、品行、衷心,旁人也摸清了他的大致性格、習慣、尺度等等,那麽他自然便逐步的將工作甩出去。


    這個‘旁人’,也是包括了京中調派過來接任工作的官吏的。


    通判肯定是不能幹了,其他的一些主要崗位的人手,比如判官、推官以及各種的參軍,還有縣衙的知縣、主簿、縣尉等等,全都是要被擼下去的。哪怕沒問題,也得擼。


    領導責任製,再加上王言刻意的擴大化,這是必然的結果。不同的是,可能誰的靠山硬,官路不絕。不硬的,沒靠山的,那就靠邊站,等著基本不出現的命運的眷顧。


    別管汴京城中的人怎麽罵王言能搞事兒,都要第一時間調派人手過來。因為這是邊地,不能給敵人可乘之機,優先級是在那的。


    所以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陸陸續續的有新官就任。


    對這些人,王言就一個要求,聽話。隻有聽話的才能做事,不能聽話的就呆著吧。畢竟一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王言上上下下的梳理一遍,邊緣化了異己等著空出手來挨個收拾。別人再難有甚麽作為。


    同時王言也初步的將兩萬多的廂軍,經過一番裁汰處置,隻留下了五千餘人,又把待遇提上去,新募了三千壯丁,粗粗的經過了編練。打仗肯定不行,但是對內鎮壓卻是足夠了。


    理順了工作,抓緊了權力,又有了鎮壓的兵力,王言的刀子自然也就掄了起來。


    畢竟各種的基礎建設等著錢糧,各種的人員安置也在等著錢糧,廂軍那邊隻是初步的整合編練,上萬人都還沒徹底的安置呢。這些都是計劃外的支出,想從京城要錢,門都沒有。


    所以王言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延州百姓應該是支持的,延州的地方大戶也應該都是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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