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日暮,茂林修竹。


    與君同坐,斟酒對酌。


    青衣佳人儒衣友,朝與同歌暮同酒。


    微風閑適洗清淺,半月人間好時節。


    時光荏苒,楚玨在劍塚秘境轉眼已待了有半月之久。


    這半月楚玨醉裏與青衣劍靈陳越起舞唱和,醒來與南梁第一劍客陳聞卿坐而論道。


    秘境中群山懷抱孤嶼,湖麵靜水無波。


    天地之間萬籟俱寂,唯有靈氣所化鳥鵲在枝頭驚唱,伴隨楚玨酒曲高歌。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山水有大樂而怡然。


    隱居山林之樂大抵如此!


    今日,待到楚玨同陳聞卿論道完畢。楚玨剛想離開,陳聞卿突然神色不舍地望著楚玨,醞釀了一會開口道:“殿下昔年北行而去,歸期未有。我在這竹樓中等了一年又一年,這清酒始終為殿下備著。


    殿下原行未歸,陳聞卿不願獨飲。這酒若無好友同飲,總覺著少了些味道。


    如今殿下回來,這等了一千七百年的酒喝著才有意思。”


    陳聞卿語氣一頓,舉杯邀請道:“殿下再陪我飲一杯罷。”


    楚玨雙手拿起酒盞,兩人以南梁古禮端酒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陳聞卿長笑一聲。“陳聞卿斬斷北魏龍脈後再無他願,唯一盼望著能與殿下再次對坐同飲。如今酒飲罷了一輪又一輪,陳聞卿已是心滿意足。


    酒宴有重開日,友人有再聚時。你我這一世的緣分已盡,聚散有天意,殿下無須掛懷,終有一日你我還會再見。”


    “嗯,我也該回姑蘇城看看了。陳兄改日再聚。”楚玨抱拳道。


    陳聞卿知曉是楚玨誤會了,開口解釋道:“人壽有數,我借著‘真龍靈果’以秘法封閉生機才得以存活一千七百年之久。如今生機敞開,積壓的死氣彌漫,大限已至。”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吞服‘真龍靈果’也無法延壽嗎?”楚玨正色道。


    陳聞卿搖了搖頭,語氣淡然道:“我這一生活的何其精彩壯闊,四入北魏皇宮,斬斷鮮卑龍脈。活的已經夠本了,如今又再次見到殿下。陳聞卿這一生,了無遺憾!”


    這位南梁首席劍客,那一世的天下第一。其實還有一番話未曾說出口——他這一生最引以為傲的事不是四入北魏皇宮如入無人之境,更不是天下第一風頭無雙。


    而是有蕭景玉這個亦師亦友的好兄弟!


    ‘真龍靈果’確實有延壽之效,但是他不肯說,因為這靈果對蕭景玉有大用。


    “最後送殿下一樁機緣,以謝昔年知遇栽培之恩。”


    竹樓三層一間房內陳聞卿和楚玨的身影憑空出現。


    陳聞卿手中多出一枚金黃靈果。


    靈果呈現五爪金龍狀,細密的金色龍鱗上波光粼粼,龍尾自在搖擺不定。一雙瞳孔靈動四顧,不像死物靈果,反倒像小小的活物靈龍。


    “殿下,這便是‘真龍靈果’,是借由北魏龍脈孕育而出入道靈果,這靈果生機無窮,有活死人生白骨之效。也正是這股生機才足以支撐‘分魂之術’為殿下分出第二分身。憑空多出一條性命。”陳聞卿道。


    憑空多出一條性命!竟然還有這種好處?!


    “真龍靈果”有無窮生機難道當真沒有延年益壽之效?到地球遊曆過一回的楚玨看了無數小說,這靈果十有八九能幫助陳聞卿再活著下去,可陳聞卿說自己已是了無遺憾。


    事關自己生死,楚玨這一刻竟然有些猶豫?經曆了地球大夢一場,他見識過不一樣的繁華世界,變得聰明了不少,也開始變得有了計較!


    對在地球上走了一遭經曆了無數勾心鬥角的楚玨來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陳聞卿自願給予,何不安心接受。


    可是對那個綠柳巷中舍命守護蘇岐的少年,那個在茅草集自強不息勤勤懇懇生存的少年,那個將所有人恩情牢牢記在心底的少年,那個有父母教導做人道理的少年,那個在大楚淳樸民風熏陶下的少年來說...這‘真龍靈果’他不能要。


    也是一次死別,楚父臨走前不忘叮囑他行事要問心無愧!


    現今的楚玨走了很多路,見了很多人,讀了很多書。


    此刻,他終於明白了父親的用心良苦。


    原來當一個人經曆了很多以後,人心真的是會變的。


    楚母臨終前曾緊緊拉著楚玨的手,那個臉色蒼白卻是麵目溫柔慈祥的女子緩緩道,“爹娘無能,沒能留給你什麽。孩子,日後你在人世中受了委屈,千萬不要埋怨爹娘。娘親對不起你,沒能照顧你長大!”


    “爹娘,你們沒有對不起我。留給孩兒的東西多著呢。珍貴著呢。是這世間最珍貴的東西,u看書 .uukanshu 沒有什麽比這再珍貴了。


    孩兒明白了...有人以金銀財寶傳家,有人以詩書禮樂傳家。您們教給我的做人道理就是後者,遠比前者珍貴。”


    這一刻,楚玨想起了故去的爹娘,想起了他們教導的道理,想起了世間很多美好的人和事。


    搖擺不定的信念堅定了下來...他不能接受陳聞卿舍去活命機會給他換來的性命。


    地球上的楚玨或許可以心安理得接受,但是大楚的少年郎楚玨不行。


    如若接受,問心有愧!


    “陳兄,這‘真龍靈果’有延年益壽之效吧!莫要欺瞞我了,你自己服下,咱們兄弟來日方長同在大楚逍遙自在豈不快哉。”楚玨目光真誠望著陳聞卿道。


    原先望著楚玨臉上浮現的猶豫掙紮神色,陳聞卿有些失望。


    失望的不是楚玨的猶豫,而是蕭景玉的改變。


    連你這樣的溫潤君子在一千七百年後也變了嗎?!


    此刻望著楚玨堅定真誠的眼眸,陳聞卿哈哈大笑,滿是欣慰地說出了一句話,一句語氣淡然但是敬重意味及其濃烈的話。


    “這樣的蕭景玉才是我所欽佩的蕭景玉,才是那麽多人舍命也願意跟隨的南梁秦王。”


    楚玨有些慚愧地別過頭去,為那一瞬間的動搖而心生愧疚。


    “還請殿下一直保留著這顆珍貴的赤子初心,殿下莫要忘了...一千七百年前還有很多人在等蕭景玉回來!”陳聞卿語罷,又絕然道:


    “蕭景玉,安心接受“真龍靈果”,這是天機命運的選擇,無法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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