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走,那邊走,且飲金樽酒,那邊走,這邊走,莫折宮牆柳……”


    一個步履蹣跚的老者,衣服上全是褶子,他正走在黃金城最繁華的東城區。自從夏卡鐵騎四出之後,黃金城加強了城內的製按維護,誰都沒想到,竟然還有人膽敢在鬧市的街道中,這麽大聲的唱一些不符合主旋律的歌子。


    可是這個老人就是唱了。他不僅唱了,而且他還真的是手握一壺老酒,酒氣熏天,肆無忌憚。


    街角巷尾的衛士們,他們看著這個老人走過,卻沒有上前喝斥阻止。因為,他們都認識這個老者,還在不到一年之前,這個老者還位極人臣,高句帝國中樞。他,就是相國府的陳閣老,有著三朝元老,國之柱石之稱的陳子康。


    半年多前,陳子康因為兒子陳默使用衰老術的事情身受連累,又在朝堂之上拚死抵抗夏卡大帝征服四野的意願,說什麽“天呈異像,民不聊生”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語,被一向仁和的夏卡大帝直接打入了天牢。沒想到,不過十數日,陳默在稚統領親率的刃部的刑訊逼供下,竟然極其慘烈的死去。消息傳來,天牢中的陳子康心痛白發人送黑發人,竟然瘋了。


    刃部在周密的考察之後,確認陳子康確實是瘋了。這種情形下,夏卡大帝才下詔釋放他回家,但也剝奪了他所有的職位,包括侯爵的爵位。


    一代名相,三朝元老,就這樣回到了陳府,獨自麵對著滿院經過衰老術之後的死氣沉沉。


    夏卡大帝的仁慈,就是如此。


    從此之後。靠著些昔日學生的救濟,靠著焱太子私底下地保護,陳子康日日沉醉在酒杯中,真個是但願長醉不願醒。


    稚統領的刃部,還有夏嬤嬤手中的影人,這兩個習慣在黑暗中行走的高效率部門,早就把陳子康的一舉一動清清楚楚的匯報給了夏卡大帝。包括焱太子的那些舉動。也許是為了給未來地夏卡大帝留下一個仁厚的名聲,也許是現在夏卡大帝還顧念了幾分昔日師徒之間地情誼。總之,夏卡大帝沒有任何表示。看上去,竟然是默許了陳子康在京城的遊蕩,默認了這個老人在酒後的胡言亂語可以存在。


    陳子康瘋以前,是一個才高八鬥,出口成章的老者。沒想到,瘋了以後。卻變成了一個酒鬼,隻不過,這個酒鬼在酒醉之後,心裏卻又有些明白,經常在大街上胡亂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軼聞。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習慣了他的胡言亂語,膽大的聽眾覺得沒啥新鮮地,膽小的好事者卻還是在害怕著宮裏那位大帝的鐵血。所以,現在,基本上就隻剩下他一個人邊走邊唱了。


    陳子康一路蹣跚著。向著空空蕩蕩的陳府走去。昔日金字招牌的門匾已經被摘下,鮮衣怒馬車水馬龍的門前也是雜草叢生。老人走在門前的青苔上,一個不小心,眼看著就失去了平衡,但是,他並沒有倒下。因為,門楣的陰影中,伸出了一隻潔白如玉的手。穩穩當當的扶住了老人地身軀。


    陳子康抬起混濁的雙眼,透過幾顆幹黃的眼屎,看了看陰影下的那個男人,然後一言不發,晃晃悠悠的向台階上邁步。


    那男子也學著陳子康的模樣一言不發。走在陽光下的陰影裏。他走路的姿勢很好看。就像一隻輕柔邁步地貓,腳底下準確的錯過了陳府已經顯得荒蕪的土地上。那些大大小小胡亂散布著的不幹淨的東西。


    陳府地回廊裏麵,那一塊假山石下麵地泉水已經枯竭,當初,石正曾經和阿爾忒彌絲在這裏兩手相握。現在,這裏擺放著一把木頭的太師椅子,日曬雨淋,那椅子上考究地花紋都變得殘缺了。


    陳子康就坐在那個椅子上,一言不發。


    跟隨進來的那個男子,他還是選擇了站在房簷的陰影之下。陽光照不到他的麵容,他一身漆黑的衣服,隻在露出肌膚的地方,隱隱反射出一種溫潤的白色。


    當陳子康手裏酒壺中的酒一滴不剩,老頭抬著頭仰著脖子,拚命還想從裏麵滴答一滴出來,這時候,陰影下的男子默默地走了出來,遞過來一個盛滿老酒的酒壺,順手取走了那個空蕩蕩的瓶子。


    在陽光下,現在我們可以看清,那男子就是石正。


    石正渡過了怒河,帶著那粒細沙的記憶,首先潛入了黃金城的地下宮殿。沒想到,宮殿裏麵,除了那些個破碎的水晶球碎片,竟然沒有鐮刀和小跟班的任何痕跡。他沒有想去驚動阿爾忒彌絲,隻是到臨王府走了一遭。找到了那個曾經把他故意認作史家三少爺的朱公,才得到了些語焉不詳的信息。


    按照尖嗓門的朱公介紹,前些日子,黃金城確實出現了一個神秘的殺手,專門屠殺黑暗生物。那個殺手據說下手極其毒辣,通常是一根手指就結束一具骨頭架子原本漫長的生命。後來,聽說在夢一場酒吧曾經有一場大戰,從那天起,就再沒了殺手的消息。


    “如果,您要想了解具體的事情,您可以去陳相府。那個老家夥雖說是瘋了,但酷愛喝酒的他據說當時就在夢一場,而且,聽說如果真的喝醉了,老東西的,反而會記起來很多事情。”


    朱公獻媚一樣的對石正說。對於石正能夠不計當日的前嫌,隻字不提往事,朱公心知肚明,這可是他前世燒了高香才求來的福報。要知道,這個看上去水嫩得出奇的小後生,恐怕是比那個殺手還恐怖的存在呢!


    所以盡管朱公看著石正實在眼饞,盡管在城南最有名的拳衣坊裏麵,四大頭牌兔兒爺加在一起,好像都比不上眼前這個小後生水靈,但朱公還是誠惶誠恐的把這個少爺送出了十三個台階的府門。


    石正,就是這樣又回到了黃金城中,他最熟悉的陳相府,等待著陳老相爺酒後吐真言的那一刻。


    “古人說,千古是非心,一夕漁樵話。真是他一字不差!”陳子康開始說話了。他一張嘴,前半段文質彬彬,後麵卻是市井俚語,讓石正覺得好生奇怪。但石正還是一言不發,靜靜地等待在陰影中。就好像黃金城那些高大的黑色建築,對石正有一種天性上的啟迪,讓他能夠想起自己最重要的身份,一名存在於黑暗深處的刺客。


    “帝王霸業,宏圖大誌,白馬輕裘,功名利祿,到頭來哪一樣不是他娘的一場空!夏卡一世何等偉人,老東西的一生挖了多少的墳墓,挖出了整整一個夏卡帝國的學識淵博,就是不知道他當時怕不怕,在以後他的墳墓,也被人挖個千瘡百孔。”陳子康喝一口酒,就高聲咒罵幾句,從夏卡一世開始,到現今的夏卡大帝,每一段夏卡大帝的曆史他都能倒背如流,但每一段曆史都被他重新演繹,正史成了裹腳布,陳老相爺宜張酒氣熏天的嘴,卻在上麵畫龍點睛。


    “黃金城最大的秘密是什麽?不是別的,就是這個鳥名字!黃金城黃金城,卻哪裏有絲毫黃金的影子?恩波利那個老雜種,偏偏說這裏富貴逼人,自有什麽黃金的尊貴。哪裏是什麽尊貴,都是一肚子壞水,一肚子男盜女娼!”


    石正聽到這裏,接口說道:“恩波利,最後是進了藏書閣的。”


    “別提藏書閣,藏書閣是天底下最他媽肮髒的地方。一個個好端端的孩子,被送進那個道貌岸然的地方,哪一個是幹幹淨淨得出來的?恩波利的三大弟子,呸,狗屁三大弟子,那就是三個小雜種!什麽三大,全是藏汙納垢的,都是為叫夏卡的那一家人粉飾功德的婊子養的。他們還不如隱族那些爛女人,至少解開褲襠,她們正大光明的用皮肉掙錢。”


    說起藏書閣,陳子康立即想起了他的兒子,他臉上老淚縱橫,第一次回頭看了一眼石正:“小兄弟,我和你說,都說這天下是夏卡那一家人的,但有誰知道,夏卡那一家人,又哪裏把天下當過自己家的?夏卡一世的賊老爹,靠吃人肉起家,到了今天,這一家人的獸性依然不改。天下,哈哈,天下,恐怕還不如黃金城高高的宮牆外,那一片隨風飄逝的弱柳!”


    石正從來沒有經曆過父子之間的感情,他隻有一個不知所蹤的行吟叔叔,如今,那個叔叔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活在世上。聽到陳子康罵罵咧咧的說起喪子之痛,他的心裏,也有了些隱約的疼痛。


    “這天下他們既不放在眼裏,為何又要顧及這黃金城中人的性命安危,為何又要叫木秀林出頭,去除掉那隻謀殺骷髏們的烏鴉?”


    終於,石正還是問出了自己想問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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