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藍的心也是熱的,窯爐內黯淡許些卻依然搖曳著火光,似乎變得更加溫柔而爛漫,半明給她一種腳踏實地的安全感,半暗又能藏住她靦腆羞澀的內心。


    安靜中,她突然聽到謝傅走近過來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就踩在她的心湖上,蕩起悸動連連。


    她又緊張起來,既想逃離又不舍得如此這般結束這個不一樣的夜晚,隻怕紗羅趕快出現。


    謝傅停下腳步,因為他察覺到皇後的緊張,這是一種多麽奇妙的感覺,皇後會因為他的靠近而緊張,不是應該見到她而戰戰兢兢嗎?


    他似乎成了那個掌握主動權的人。


    “皇後娘娘,你討厭微臣嗎?”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問這個問題了,伊藍輕聲應道:“你說呢?”我要是討厭你,還容你這麽又抱又親,你覺得你有幾條命可以這麽做,如此大不敬,你家九族都不夠斬。


    謝傅故意說道:“我覺得皇後娘娘一定很討厭我。”


    伊藍實在沒拿他沒轍,隻怕不給他一個準確答案,他不肯善罷甘休:“不討厭啦。”


    “那這麽說皇後娘娘喜歡微臣了?”


    這真是天底下最厚顏無恥的一句話,褻瀆皇後這個身份還踐踏皇家尊嚴。


    伊藍怒而轉身,氣漲著俏臉:“護舒寶衛,你別太過分!”她已經一讓再讓,對方卻一欺再欺。


    謝傅又捕捉到她可愛俏人的一麵,開懷哈哈笑了起來。


    伊藍也並不真生氣,就是被謝傅整的有點惱了,狠狠瞪了他一眼。


    這時紗羅的聲音傳來:“聊什麽啊,這麽高興?”


    人端著方案走了過來,案上一壺熱茶,幾個杯子:“抱歉,讓你們等久了。”


    “紗羅,怎麽這麽久?”


    紗羅聞言心中暗忖,還不是想讓你們單獨多呆一會,我在場總是礙眼,嘴上笑道:“是這樣的,三更半夜的,茶葉找了好久。”


    伊藍對著謝傅道:“茶賞給你了。”


    “紗羅,我們走。”


    紗羅聞言愣了一下,這夜還長著呢,卻哪裏知道伊藍需要空間來理清今晚發生的事,此刻她的腦海還亂糟糟。


    謝傅也反應過來:“唉,皇後娘娘,你答應過微臣的,陪微臣一晚。”


    這一次伊藍卻沒有停下腳步:“先欠著,茶壺明天送過來。”


    謝傅望著消失在黑夜的倩影,倒也釋然,算了,就讓春風再吹一陣,花自然會開。


    紗羅這邊見天女步伐匆匆,似急於離開,問道:“天女,發生什麽事?”


    “回去再說。”


    風風火火回到房間,伊藍卻有氣無力的坐了下來,舒了口氣,感覺就像打了一場硬仗之後,身心疲憊。


    紗羅跟著伊藍身邊數十年,自然察覺到伊藍身上的怪異,問道:“天女,發生什麽事了?”


    “紗羅,他欺負我。”


    紗羅雖然驚訝,但是看見天女一副委屈的樣子,卻是會心一笑,隻怕所謂的欺負是調戲撩撥吧。


    不過這人也實在大膽,皇後都敢調戲撩撥,當然紗羅早就見識過他的膽大妄為,如果沒有足夠的勇氣,也是不配。


    伊藍見紗羅還笑嘻嘻的,“紗羅,你到底有沒有聽清楚我說的話,他欺負我。”


    見天女忿忿不平,紗羅附和著說道:“真是大膽!”


    緊接輕輕問:“天女,他怎麽欺負你?”


    “他說他喜歡我。”


    紗羅心中一訝,到有我北狄男兒敢愛敢說的風格,隻是麵對吉祥天女和皇後這雙層身份,要開口也是需要足夠多的勇氣。


    想到此點,紗羅心中竟有點佩服。


    伊藍見紗羅沉吟不語,詢問:“紗羅,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紗羅微微一笑,反問道:“天女,那他說喜歡你的時候,你是什麽感覺啊?”


    “我……我被嚇到了!”


    紗羅循循誘導:“那你被嚇到之後,是憤怒還是開心啊?”


    “我當時腦子有點亂,憤怒倒不至於,更多的是被嚇到了,有些手足無措。”


    紗羅微微怪笑,五公主雖然貴為高高在上的吉祥天女,也正因為如此,她從來沒有體會到普通女子所能體會到的男女情愛。


    任何人在接觸到陌生事情,總是難免驚慌而不知所措。


    “天女,如果一個男人跟我說喜歡我,我看他不順眼,就會狠狠的給他教訓,讓他永遠都不來騷擾我,顯然你並不討厭他。”


    伊藍當然不會討厭他了,要不然怎麽會封他為護舒寶衛。


    紗羅繼續道:“天女,這不算欺負,就你的身份來說,他敢開這個口,也算勇氣可嘉。”


    “不是,他親我了!”


    紗羅大吃一驚,手腳這裏利索的,剛示愛就動手,這是要上天麽。


    “天女,你將過程詳細說來。”


    在紗羅麵前,伊藍倒沒有什麽不可說的,便詳細說來。


    紗羅聽完倒吸一口冷氣,這誰受得了,這三斧頭下來,防禦再牢固也要被擊潰,想不到這人表麵像個人,骨子裏這麽掻的。


    伊藍見紗羅又是不語:“紗羅,這算不算欺負?”


    紗羅作為旁觀者,心中已經大概有數,天女也應該很喜歡他,所以這一連續下來,事情才得以收場。


    男女之間最難能可貴的就是兩情相悅。


    在這一方麵,天女還懵懵懂懂,我可要幫幫他。


    不應反問:“天女,那你喜不喜歡被他欺負?”


    “紗羅,你說什麽!”


    伊藍脫口而出,心頭驟然一悸,卻輕輕的垂下頭去,臉頰飄起淡淡紅暈。


    紗羅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天女,你感受一下你的心,到底想要什麽?”


    紗羅待伊藍自我體會一番之後,方才輕輕開口:“這就是你一直羨慕別人有的情郎啊。”


    伊藍嗐的一聲。


    “從你讖花初開的那一晚起,你不是說過天神要收走吉祥天女的身份,如今又將情郎送到你的麵前,這一切都是定數,從你算命之後遇到的第一個他……”


    伊藍聽著久久無語,突然茅塞頓開,臉頰又添幾分紅暈,紅得美麗嫵媚。


    “紗羅,我喜歡他。”


    紗羅感到欣慰,微微一笑:“天女,紗羅作為過來人,有些事能跟你說,有些事卻沒法跟你說,要你自己去感受體會。”


    伊藍嫣然一笑:“紗羅,我覺得突然間我的心就雜了。”


    紗羅心中暗忖,那當然了,你是純潔無瑕的吉祥天女嘛,隻不過這一回天女你墜落凡塵了。


    這話卻沒有說出來,免得亂了天女的心緒。


    大觀國有個成語說的很好——情竇初開。


    “紗羅,你說那個叫紅葉的女子跟他是什麽關係呢?”


    紗羅心中好笑,才剛情竇初開,就懂得吃醋了,嘴上笑應:“他不是說了,是他的親人。”


    “親人,嘴怎麽會親到一起去。”


    這話讓紗羅嗅到濃濃的酸味,“這我可就不知道。”


    伊藍沉默不語,時而蹙眉,時而抿唇,可以看出她心緒不定。


    紗羅從來沒有看過天女這個樣子,心中莞爾,有的時候煩惱也是一種別樣的快樂,真好。


    伊藍好幾次欲言又止,終於輕輕開口:“紗羅,這事我心裏硌的慌。”


    紗羅知道伊藍有話要說,嗯嗬應了一聲。


    “紗羅,你去看看他們是不是住一個屋,睡一張床。”


    紗羅勸道:“天女,三更半夜的,我看算了。”


    伊藍倔強道:“不!”


    紗羅隻好照做,去探個究竟,倒是沒花多久就回來了。


    還未等紗羅開口,伊藍就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麽樣?”


    紗羅能看到天女臉上的忐忑,還是實話實說:“他們兩個住一個屋,睡一張床。”


    伊藍啊的一聲,臉上已經不是失落,而是明顯的傷心難受。


    紗羅是過來人,倒是沒有多說什麽,心中暗暗道,天女,這就是愛情,有喜怒哀樂,有酸甜苦辣……


    ……


    隔日一大早,謝傅就醒來,這已經是多年養成的習慣,懶睡的次數並不多。


    紅葉這小妮子睡姿四仰八叉,一條腿掛在他的臉上。


    謝傅把她這條腿挪開,紅葉立即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又閉上眼上,重新擺了個姿勢,繼續睡著,這是一種絕對的信任和依賴。


    謝傅和紅葉用完早膳,又聊了些秦楚楨的事,這才知道秦楚楨這些天不在王府,是呆在天宗聖地。


    提起天宗,謝傅不禁想起端木慈來,在他踏入長安那一刻,就想起了和端木慈的一年之約。


    在幻境,端木慈是他的妻子。


    離開了幻境,她是天宗道尊,自己是一個有了家室的男人,甚至謝傅並不確定這層夫妻關係是否還在。


    在幻境,是純粹的你作妻來我作郎,可當他恢複記憶,並離開幻境,一切都變了。


    甚至感覺幻境中的經曆,已經是前一世的事了。


    謝傅有點惶恐見到她,擔心一旦見麵一切並不能如願,不見麵的話,至少還能希冀。


    他真擔心會形同陌路,一想到她可能會用陌生人的眼神看向他,謝傅就難受到快要窒息。


    端木慈外表看起來慈柔,謝傅知道她的心腸其實比初月還要硬的多。


    自己夾在她們師姐妹的愛恨情仇中,已經使兩人產生了一條巨大的裂痕。


    一旦她知道初月已經成了他的女人,謝傅可以想象,端木慈會決絕得比仙人還要六根清淨。


    隻有她是慈慈時,謝傅才稍微看得透她,當她做回那個萬眾仰敬的青華仙真,謝傅甚至是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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