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足剛剛涉足銀水,謝傅就痛的嗷嗷狂叫,差點就直接定住在原地。


    幸好是他早就準備好承受痛苦的滋味,同時保持衝刺的決心。


    雙足快速在銀水邁動,一足剛剛脫離苦海,另外一足又不得不踏入苦海。


    小時候,六月炎天,他曾赤足走在火板一樣的街道上,當時炙痛得腳底都要脫皮。


    此刻足下卻比當時還要痛上百倍不止。


    終於闖出天人殿,這十餘丈的距離,對於謝傅來說似乎闖過十八層地獄那麽漫長煎熬。


    來到銀水還沒淹及的地方,謝傅直接一屁股坐下,痛的渾身直打哆嗦。


    朝雙足看去,鞋子早就被融化分解,雙足糜爛到慘不忍睹,皮薄的地方已經露出白骨來。


    扭頭看了身後的銀水已經蔓延過來,謝傅立即站起。


    站起瞬間,痛得爆粗:“臥草!”


    他是一邊雙腳打著哆嗦一邊往前跑。


    疼痛與負擔讓他腦海出現一個聲音:扔下她,你就能跑得更快,你就不必如此痛苦。


    同時他似乎感覺身後的女人在用力推開自己,不要管她。


    謝傅覺得這隻不過是自己求生本能的遐想,人在絕境的時候,潛意識裏總會產生一些有利的幻覺來說服自己,做出最佳判斷。


    婉之,我把你母親給帶回來了。


    婉之,我把你這麽多年缺失的母愛給帶回來了。


    謝傅明白失去母親的滋味,那些想念渴望,隻能在夢中夢見。


    謝傅將身後美人摟得更緊,似乎害怕因為疼痛而鬆手。


    身後的美人似乎不再抗拒,謝傅的決心說服了對自己有利的潛意識。


    一圈又一圈的宮殿


    那道七十丈遠的天塹。


    山壓氣場的變化,浮石也變得不穩定,過程十分凶險,謝傅好幾次差點落了下去,萬劫不複。


    最後是那條通往地上黑暗幽長的台階甬道。


    他一直奔跑著,一直看不到光。


    突然身體就籠罩在淡淡的月光下,周圍的空氣似乎變得清鮮,不再那麽壓抑。


    天黑了嗎?


    他至少在禁地內呆了六個時辰,或許遠遠不止。


    不管如何,他把禁地內最好的寶貝帶出來了——婉之的母愛。


    寂靜中,一把驚喜的男聲傳來:“謝公子,你還活著!”


    似乎是孫督領的聲音,謝傅虛弱應了一句:“王夫人……王夫人……”


    謝傅很累很累,累得很想馬上睡一覺,垂下眼皮。


    隱約中,聽到一把女子的哭泣聲:“謝公子……謝公子……”


    是秀雲嗎?


    ……


    當謝傅醒來的時候,已經昏迷了七天了。


    對別人來說他是昏迷了七天,對於謝傅來說,卻似乎好好睡了一覺那麽舒服。


    從來到金陵,他就沒有睡得如此踏實安穩過。


    剛剛醒來就精神抖擻,望了一下床榻周圍,錦帳繡帷,屋室精雅,不遠處的圓桌上爐煙嫋嫋,沁人心鼻。


    一個女子趴在床榻邊一動不動。


    謝傅試探性的叫了一聲:“婉之。”


    女子敏銳的醒了過來,驚喜道:“謝公子,你醒了!”


    謝傅看見女子麵容,笑道:“秀雲,原來是你啊。”


    “謝公子,你都昏迷七天了,顧三爺說你的情況很好,可卻一直就沒醒來。”


    該怎麽說呢,謝傅感覺自己太累了,又或許是自己在禁地傷的太重了,生脈讓自己身體蟄伏恢複。


    他剛剛獲得生脈不久,不是很清楚,大概如此吧。


    謝傅笑了笑,突然看見秀雲一身白色素服,頭插白花。


    大吃一驚,心頭一顫:“誰去世了?”


    秀雲哽咽。


    謝傅雙手按住秀雲雙肩,顫抖道:“誰去世了!”


    秀雲作為王家婢女,這番裝扮,定是王家有重要人物去世。


    秀雲泣道:“老爺去世了!”


    謝傅聽到這五個字,莫名鬆了口氣,隻要不是婉之,誰死了都沒關係。


    對於這位未來嶽父,他並沒有什麽感情,隻是有點心疼婉之。


    婉之太可憐了。


    謝傅表情黯然道:“怎麽好端端的就……”


    秀雲應道:“不清楚,跟外麵說是突然病重發作。”


    謝傅覺得事有蹊蹺,卻沒有多問,改口輕聲問道:“小姐呢?”


    “小姐很傷心。”


    謝傅立即就要下床:“我去看看她。”


    秀雲並不知道謝傅和王婉之的關係,覺得謝傅此話有點越禮,攔住說道:“謝公子,你……你就不要去打擾小姐了,她……她有很多事,行動又不便。”


    “那我就更應該過去!”


    秀雲急道:“謝公子,你幹什麽呀!就不要再添亂了。”


    謝傅定了下神,暫時收起心中的擔心,王閥家主離世,這麽大的事,王婉之作為長女,定有很多事要忙碌。


    就在這時,顧玄走了進來。


    “三爺。”


    “顧三爺。”


    兩人齊聲出口。


    顧玄訝道:“你醒了!”


    緊接著對秀雲淡淡道:“你先出去,我有些話要跟謝公子私下說。”


    秀雲離開之後,顧玄又把門掩上,在床邊坐了下來,像個長輩一般親切問道:“傷勢如何?”


    其實這幾天顧玄都有過來查看謝傅傷勢,這麽重的傷勢竟奇異的快速痊愈,簡直就是不死不滅之軀。


    謝傅笑了笑:“沒什麽大礙。”


    顧玄笑道:“你可真是奇葩啊,傷勢那麽重,我還以為你活不成了,沒想到僅僅七天就恢複的這麽快。”


    說著拍了拍謝傅,讚道:“你比我還要強悍。”武道功法各有奇妙,卻不知道謝傅修習的是什麽神奇功法,居然能夠造就如此神軀。


    謝傅話歸正題:“三爺到底發生什麽事,為什麽王閥主會突然……”


    顧玄歎息一聲:“此事突然,我們現在還沒有完全搞清楚,我倒想先問問你,你在禁地後來都發生什麽事?那個女子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朱九春呢?”


    顧玄連續拋出三個問題來,謝傅逐一回道:“朱公子死了。”


    顧玄沉默一番之後,淡淡問道:“死在宮秋上陽手中嗎?”


    算是吧,謝傅點了點頭。


    顧玄繼續問:“那個女子是誰?”


    謝傅應道:“她就是五世圓方。”


    “易容換形?”顧玄顯然已經判斷出來,隻不過是想經謝傅親口證實。


    謝傅點頭。


    顧玄道:“李公子和六皇子說五世圓方擁有神之軀,是混沌死地之主,莫非大秦景教已經和西域勢力勾結在一起。”


    從這一句話,顧玄顯然也已經知道宮秋上陽的真正身份。


    謝傅道:“這個我就不太清楚。”


    顧玄臉露憂慮道:“宮秋上陽是大秦景教大日明耀王,地位非比尋常,大秦景教怕是脫不了幹係。”


    謝傅沒有應話,雖然初月是大秦景教端月清輝王,蘭甯是景教聖女,但是儒釋道三門一直視大秦景教為死敵,有沒有跟西域勢力勾結又當如何。


    雙方已經形同水火,破罐子再摔一下又有什麽關係。


    顧玄問:“後麵發生什麽事?”


    謝傅道:“我跟著五世圓方和宮秋上陽進入陵中陵,五世圓方似乎打開了某種禁製,獲得了遠古力量。”


    聽到這裏,顧玄道:“我知道了,難怪如此恐怖!”


    連顧玄都說恐怖,那一定很恐怖。


    輪到謝傅反問了:“三爺,到底發生什麽事,為什麽王閥主會突然離世?”


    顧玄淡淡應道:“王閥主死在五世圓方手上。”


    “啊!”


    雖然心中隱隱已經猜到,聽顧玄親口說出來,謝傅還是大吃一驚。


    顧玄繼續說道:“當日,李徽朝、秦楚楨、冷棱三人先出來,將裏麵情況大概說明清楚。”


    “我們料你凶多吉少,於是守在入口,打算將五世圓方和宮秋上陽拿下盤問清楚。”


    “怎知五世圓方實力十分可怖,我與王左達。王右通三人聯手,竟也不是她的對手,王左達當場斃命,我和王右通也受了重傷。”


    謝傅訝道:“三爺你也不敵嗎?”


    顧玄苦笑:“不是我不敵,是我們三人聯手不敵,王左達,王右通實力與我在伯仲之間。”


    謝傅訝道:“這五世圓方如此可怕,豈不是天下無敵了?”


    顧玄淡淡道:“未必,或許雲弱水、端木慈這類宗師級人物能夠與此匹敵,或許靈山文廷能夠對付她,對了,是誰在裏麵施展了天雷滅神真言?文聖嗎?”


    文聖仙逝之事十分隱秘,為了避免造成武道驚慌,靈山文廷對外守口如瓶,所以顧玄尚且不知。


    在顧玄想來,文聖神通廣大,鎮守在王家禁地之內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謝傅輕輕道:“是我。”


    顧玄驚顫:“你!”


    顧玄一連難以置信,久久無言。


    過了好久才驚歎出口:“你竟擁有如此神通。”


    謝傅應道:“我跟沈玄師在靈山文廷學過文道真言。”


    顧玄脫口:“可天雷滅神真言是靈山文廷鎮廷絕技,不是一般文道真言。”


    謝傅道:“小天雷滅神真言而已。”


    “小天雷滅神真言而已!”


    顧玄好端端一個人,都不知道如何跟謝傅這個奇葩說話了,謝傅到底知不知道小天雷滅神真言代表著什麽,這是連宗師級都無法抵擋的威力神通。


    這鎮廷絕技自古以來都是文聖能夠學會,看謝傅淡淡的口吻,好像一學就會那麽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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