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南牆根。


    孫策提著幾隻山雞野兔,來到一處小院門口。


    孫策看向一旁的院牆,上麵不知道是誰,用黑墨寫了【懦夫】、【孬種】等字眼。


    原本這院門上也是有的,隻是被人用清水衝掉了,上麵隻有一些墨跡滲入門縫中。


    孫策眉頭緊鎖,深吸了一口氣,心中煩悶得難受。


    猶豫了半響,他才抬手敲響了院門。


    院子裏傳來婦人疑惑的聲音,孫策朗聲道:“嫂子,是我。”


    “原來是孫兄弟來了,稍等,我這就開門。”


    院門打開,是一個四十出頭的婦人,形容憔悴,雙眼通紅,手上還有清洗院門沾染的墨黑。


    “孫兄弟這是?”婦人看向孫策手中的山雞野兔,眼裏閃過一絲期待。


    孫策將東西直接交給婦人,小聲說道:“拿去燉了給周兄補補,別跟他說我來過。”


    婦人感激的伸手接過,朝孫策行了一個大禮。


    家裏不是沒錢,可如今有錢也買不到吃食,她隻要一去街上采買,就會被人丟爛菜葉,大家都罵她男人是臨陣脫逃的懦夫,是不戰而怯的孬種。


    沒人願意賣東西給她們一家,家裏已經斷糧好幾日了,要不是兩個兒子偷偷去其他坊市買了點東西回家補給,她們一家四口早就餓死了。


    最麻煩的是,丈夫在戰場上被打成了內傷,隻怕是活不了多久,因為她們連草藥都買不到。


    孫策似乎早有準備,從懷裏摸出一個瓷瓶,道:“這是我家傳的傷藥,嫂子每日用水化開一粒,讓周兄服下。”


    “這……”婦人聞言大喜,可馬上又猶豫了起來,“孫兄弟,這傷藥一看就金貴,我家……”


    孫策直接將瓷瓶塞入婦人手中,沉聲道:“不要你們還,我跟老周是過命的交情,你就不要推脫了。”


    “咳咳,伯符,可是你來了?”


    這時,屋裏傳來一道孱弱而又沙啞的聲音。


    孫策神色一動,抱拳道:“幼平兄,是我。”


    屋子的門簾掀開,一個身型高大,卻異常枯瘦的漢子扶著門框走出來。


    婦人見狀,急忙上去攙扶。


    漢子一把將婦人推開,沉聲道:“你這愚婦,我們買不到糧食,難道伯符就買得到嘛,你幾次三番麻煩他,怎知他平日裏吃什麽喝什麽?”


    婦人愣了愣。


    孫策本想說點什麽,好死不死,肚子突然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婦人這才想起來,孫策也是那‘逃兵’中的一個,他們家不受待見,孫策隻怕日子也不好過。


    “幼平兄,我沒事的,不過是一些吃食,你跟我還客氣什麽。”孫策尷尬的說道。


    漢子濃眉一挑,指著一旁地上的山雞野兔,與婦人說道:“拿去煮了,再把牆角那罐酒挖出來,我周泰今日要與伯符兄弟好好喝一頓。”


    “當家的?”婦人臉色一變,想勸說丈夫飲酒傷身。


    可周泰濃眉緊蹙,朝她瞪了一眼,婦人隻能喏喏去準備吃食。


    “伯符,進屋坐。”周泰與孫策示意了一眼。


    孫策抱拳應下,雖然覺得周泰有些不對勁,但他也勸說不了什麽。


    二人在屋裏跪坐下來,周泰似乎牽動了傷勢,咳嗽了一陣後,說道:“伯符,我的情況你也看到了,隻怕時日無多,我走後,希望你能幫我照顧她們娘仨。”


    孫策眉心微蹙,忙說道:“幼平兄,莫要說喪氣話,我會繼續勸說袁將軍,讓他派人來為你們醫治的。”


    周泰搖頭苦笑,拍了拍孫策的肩膀,道:“你也莫要做那無用功了,上麵要派人來,早就派了,哪裏會等到現在,大半個月過去,你見誰來慰問過嗎?”


    孫策抿了抿嘴,莫說慰問了,他其實求見袁術多次,可至今連袁府的門都沒進去過。


    虎落平陽被犬欺,他如今是個沒了爹的孩子,袁術根本沒將他放在眼中,之所以收留他,無非是看重了父親孫堅留下的水軍。


    可如今袁術自身難保,哪裏還有時間搭理他啊。


    兩人相對默然,都是心有戚戚焉。


    就在這時,院子裏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就聽到周泰長子喊道:“娘,我爹醒了嗎?”


    婦人在廚房忙碌,見兒子回來,本想罵上兩句,特別是小兒子受傷了還出去亂跑,更讓她憂心不已,可不等她開口,就看到兒子身後跟著兩個高壯漢子,一身製服煞氣淩然。


    “兩位是?”


    “打擾了,我們是衛氏城衛軍的人,我家主公讓我們帶醫仆過來給周兄弟療傷的。”


    “娘,你知道我們遇到誰了嗎?是衛使君啊,他還說要招攬父親去城衛軍效力。”


    屋子裏,周泰和孫策同時一怔。


    特別是孫策,聽到‘衛使君’三個字,立刻想到了衛琤。


    再看向周泰,孫策也不知道是該恭喜他,還是該說點什麽,值得高興的是,周泰有救了,衛琤不僅要招攬他,還派了醫仆過來……那自己呢?


    孫策想起當初衛宮的一番話,心中頓時升起一絲苦澀。


    ···


    “公子,你吩咐的事情已經辦妥,不過,其中有幾個人拒絕加入城衛軍。”


    皇宮禦花園,衛琤正坐在池塘邊釣魚。


    聽到花鰱的聲音,微微頷首道:“拒絕加入便算了,去跟袁公路提一聲,讓他照拂一二。”


    花鰱抱拳一禮,點頭應下。


    旁邊坐在蒲團上看著衛琤的呂靈,微微動了動手中的釣竿,側目看向衛琤。


    “怎麽了?”衛琤問道。


    呂靈搖了搖頭,看著水麵漂浮的浮標,沉默半響,說道:“我也不懂,總覺得那些人怪可憐的,到頭來不過是政治鬥爭的犧牲品,也不知道他們在堅守什麽。”


    “你是說不願加入城衛軍的那些人?”


    “嗯啊。”


    衛琤微微一笑,道:“其實很簡單,愚忠而已,他們還在期待被認可,而拒絕加入城衛軍就是最好的證明,證明他們不是懦夫,證明他們忠誠,證明他們與我衛氏勢不兩立。”


    呂靈繡眉微蹙,便是不解,難道麵子和尊嚴,還能比加入一方更好的勢力重要嗎?


    不愧是呂布的女兒,呂靈覺得,跟自己的前途比起來,區區臉麵根本不值一提。


    而且她十分的肯定,那些拒絕加入城衛軍的人,未來的某一天,一定會後悔的。


    拒絕衛琤的招攬,他們不僅不會得到重用,還會繼續被人唾棄,眼睜睜看著昔日的同僚飛黃騰達,將他們遠遠的落在後麵。


    “花鰱,你回頭去跟文叔說一聲,多盯著點城中的輿論風向,莫要再鬧出什麽幺蛾子,特別是這個節骨眼,民眾的輿論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衛琤說道。


    花鰱抱拳應下,好奇道:“公子,既然有人想要製造輿論,為何不幹脆將他們抓起來?”


    衛琤冷笑一聲,抬起魚竿,釣起一條巴掌大的鯉魚,道:“對於那些不甘心的人,我們隻需要讓他們更加不甘心,不甘心到絕望就行了,趕盡殺絕隻會讓他們成為為國為民的正義之士,那太便宜他們了。”


    花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躬身退下。


    衛琤將咬鉤的鯉魚解下來,打量了一會兒,又丟回了池塘中,自言自語道:“奇怪了,那條大魚怎麽就不上鉤呢?”


    ···


    虎牢關,又名汜水關,因周穆王在此牢虎而得名。


    作為守護洛陽東門戶的軍事重地,虎牢關一直都有重兵把守。


    而如今衛氏攻下洛陽,自然也要派人駐守此地,而這個人,非戰神莫屬。


    張飛,已經在虎牢關駐守了十多日。


    這一日,一架馬車打南邊而來,車上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麵若重棗,另一個雙耳懸垂。


    “二弟,沒成想三弟如今已經創下了偌大威名,便是百姓也開始為他修廟立像了。”


    虎牢關外一座新修的神廟香火鼎盛,裏頭供奉的不是別人,赫然是驍猛戰神張飛,張翼德。


    隻因為十數日之前,張飛在虎牢關駐守的時候,順便清理了周邊的山賊水匪,還幫村民們修路搭橋,免費派送了不少驅疾治病的藥物。


    得民心者,得天下,衛氏自拿下洛陽,就一直在安撫民心,這一點跟劉玄德學的。


    關羽微微頷首,有感而發道:“你我兄弟三人如今也算是各有所成,大哥在荊南也是受萬民愛戴,倒是某……名聲差了點,嗬嗬。”


    關羽之前為了盡快建功立業,可謂是在荊南殺瘋了,不僅用計殺了孫堅,還屠了好幾座縣城。


    劉備眉心微蹙,伸手拍了拍關羽粗壯的胳膊,以示安慰。


    關羽倒是不在乎這些虛名,鳳目看向北方,眼前閃過一道豐腴婀娜的倩影。


    在城門口報上名號,二人很快被接引到了城中衛所。


    張飛正在學著打理城務,得知大哥劉玄德,二哥關雲長來訪,張飛激動的起身去迎。


    不想,確實被同行的賈詡攔了下來。


    “張總兵,請不要忘記你如今的身份,在外你代表的是主公的顏麵,一切要得體穩重。”


    張飛濃眉一挑,“先生,來人是我義結金蘭的兄長啊。”


    賈詡沉聲道:“在他們麵前你可以隨意,但是在外人麵前不行,如今你不僅背負戰神殿的榮譽,還是代表主公駐守一方的大將軍,豈能毛躁行事?”


    張飛還要說什麽。


    賈詡直接朝來報的軍士吩咐道:“去,將人安置在後院廂房,等張總兵處理完城務再說,莫要怠慢了貴客。”


    軍士看了眼張飛,他也覺得張飛年紀小,做事不穩妥,於是抱拳一禮,“先生放心,定不會輕慢了貴客。”


    賈詡看向張飛,拉著他坐了回去,好言說道:“張總兵,還請處理完公務,再去後院會客。”


    張飛緊皺眉頭,一雙大眼睛盯著賈詡。


    賈詡也不甘示弱,與他四目相對。


    最終,還是張飛敗下陣來,該說不說,賈詡也是為了他好,衛琤讓賈詡來輔助他,便是有意對他進行培養,不想讓張飛永遠隻是一個勇夫爾。


    兩個時辰後。


    張飛才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後院,見到了心心念念的劉備和關羽。


    “大哥,二哥,抱歉,讓你們久等了。”張飛進門就致歉道。


    劉備和關羽倒也開明,笑著說道:“聽說你最近在學習處理公務,這是好事兒啊,賈文和那人為兄略有耳聞,是個賢師,你要跟著他好好學習。”


    劉備說完,關羽也說道:“三弟,又是數月未見,你確實成熟了許多,已經沒有了過去的稚嫩之氣,想必著一段時日,你經曆了不少。”


    張飛苦笑著歎了口氣,抱怨道:“兩位哥哥就別笑話俺了,俺什麽性子,你們是清楚的,與其整日裏舞文弄墨,俺更想與那刀槍劍戟為伍。”


    劉備哈哈一笑,“不錯不錯,已經懂得用舞文弄墨這麽文雅的詞匯了,三弟當真成長不少。”


    關羽也是微微頷首,同時也覺得自己應該多看點書了,不能被兩個兄弟落下。


    三兄弟寒暄一番。


    劉備開始步入正題,說道:“此番北上,是想通過三弟的關係,試探一番衛氏對荊州的看法,三弟應該還記得,當初衛公子可是讓人砍下了劉表次子的頭顱,可以說,劉表與衛氏有不共戴天之仇。”


    劉備沒有跟張飛玩文字遊戲,直言可以跟衛氏南北夾擊荊州南郡的劉表,當然,言語之間也有拿下荊州後,希望衛琤能夠將荊州交給他打理的意思。


    張飛最近也學會了一些爾虞我詐的謀略,聽完劉備的話語後,蹙眉沉思了起來。


    “大哥,這件事情牽扯到了漢室宗親,隻怕沒有那麽容易,況且,劉表雖然死了兒子,但他對公子也還算敬重,之前還去河東主動賠罪呢,若是對他用兵,隻怕……”


    張飛也說得委婉,就怕劉備不高興,說他不盡力。


    劉備與關羽相視一眼,沒想到張飛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不再是過去那個隨時喊打喊殺的燕人張翼德了。


    三人一時間陷入沉默。


    良久。


    劉備眼珠子一轉,神色淒苦的說道:“三弟,為兄在荊南處處受限,若是不能將這劉表懸在頭上的利劍拿開,隻怕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便要拱手讓人了,為兄也不為難你……”


    張飛聞言,開口要說話。


    劉備一把拉住他的手,雙目含淚的說道:“三弟,為兄不為難你,隻是你不知道,那劉表縱容錦帆賊甘興霸等人,在荊南四處劫掠貨船,搶奪民資,無惡不作,若是在這麽下去,荊南將民不聊生啊。”


    張飛見不得劉備落淚,濃眉緊蹙,沉聲念道:“錦帆賊甘興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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