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蒙蒙亮的時候,就已經有不少山民背著草藥進城售賣。


    自從衛琤開始大量收購草藥,河東郡各地的山民便過上了好日子。


    因著每個月幾十上百石的藥草,不少村子甚至專門從事了草藥種植的行當。


    當然,草藥生長周期較長,沒有一定的物質基礎,山民不敢浪費那個時間去開藥園。


    這一切還要歸功於河東郡平穩的糧食價格,讓山民們在不愁吃喝的前提下,嚐試中草藥的種植工作,隻要在衛所登記造冊,每年還有不定量的補貼發放。


    過了城門樓後,眼前的視界豁然開朗。


    街道兩側是琳琅滿目的各種商鋪,有賣胭脂水粉的香閣,有賣錦緞羅綺的布莊,有賣財米油鹽的貨鋪,有幫人看病的醫館,更多的是客棧、酒樓、小吃店。


    咕嚕嚕~


    師姐妹二人站在一家專賣羊雜碎和饅頭的店鋪前,那柴火爐上滾滾蒸騰的雜碎湯香氣撲鼻。


    老板娘是個四十出頭的婦人,左手拿著碗,右手拿著勺,熱情招呼道:“兩位姑娘,要不要來一碗雜碎湯?”


    灰童女子看了眼師妹,壓了壓鬥笠,問道:“這肉湯怎麽賣?”


    老板娘幹淨利落的盛好一碗湯,“不貴,十文。”


    “十文?!”小師妹驚呼出聲,“這還不貴了!”


    灰童女子也是眉心微蹙,摸了一下腰間的錢袋,裏麵隻剩下六七枚銅板了。


    老板娘愣了一下,倒沒有嗬斥二人,而是看了一眼兩人身上的穿著打扮,試探道:“看你們樣子也不像是窮苦人家的姑娘,想來是遇到了什麽難處吧?”


    該說不說,師姐妹二人穿的可是正兒八經的蜀錦和棉鞋,雖然髒了一點,也能看出富貴來。


    不等灰童女子說話,老板娘輕歎一聲,眼光哀思的說道:“算了,算了,免費送你們兩碗吧,就當是今日的開門紅了。”


    說著又盛了一碗雜碎湯,還特意多放了一點切成絲的羊肚,連同之前的那碗,一同放到了旁邊的矮桌上,笑著與二人說道:“這肉湯免費,饅頭也不送了啊。”


    灰童女子與師妹麵麵相覷。


    老板娘沒好氣的催促道:“坐下吃啊,愣著幹啥,嫌棄我的手藝?”


    咕嚕嚕~


    小師妹滿臉通紅,她實在是太餓了,肚子一直咕咕叫個不停。


    灰童女子遲疑了片刻,而後朝老板娘抱拳一禮,沒有說什麽感謝的話,但她已經打定主意,等她完成師父交待任務後,一定要來償還今日的恩情。


    “師姐?”


    “坐下吃吧。”


    灰童女子輕聲說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要牢記於心。”


    小師妹舔了一下幹裂的雙唇,連連點頭應是,坐下後拿起調羹便狼吞虎咽了起來,至於有沒有聽進去她的話,估計是懸了。


    兩人吃著的時候,這間小鋪子又迎來了幾個熟客。


    有個婦人剛剛進來,就自顧自戴起了圍裙,與老板娘催促道:“二姐,馬上就辰時正了,你要去送大郎得抓緊,這裏去定軍坊少說了一炷香。”


    老板娘將手中的大勺遞給她,焦急道:“俺也沒辦法,這不是忙得抽不開身嘛。”


    婦人接過大勺,一邊招呼新來的客人,一邊說道:“別舍不得花錢,雇一輛黃包車吧。”


    老板娘朝鍾樓看去,點點頭,“行吧,今兒個俺也奢侈一把。”


    旁邊幾個吃飯的食客聞言見狀,紛紛打趣道:“二嬸這是要去哪裏呀,聽說龍山軍又要出兵了,這是要去給你家大郎壯行?”


    “哎呀,還是二娘命好啊,兩個兒子都在軍中任職,老大還是龍山軍的小隊長,這次出征回來,想必又要升一級。”


    “再升一級應該是排長了吧,手下少說管著二三十號人,多少算是一個官了吧。”


    “官不官的無所謂,咱們安邑不講官麵,主要是薪俸和福利提高了,聽說龍山軍每升一級,各種好處也跟著翻一倍呢。”


    “嘖嘖,那可真要恭喜二嬸子了,回頭你家大郎回來,怕是家裏的門檻都要被媒婆們踩踏咯,哈哈哈……”


    聽著街坊鄰居們的調侃,老板娘心裏樂開了花,臉上也笑得合不攏嘴。


    “那可要承各位吉言了,回頭我家大郎要是真的升官了,俺一定殺一隻羊,請各位吃一頓全羊宴。”


    老板娘樂嗬嗬的應付了一番,急忙從身後提出早就準備好的包袱,裏頭是兩雙千層底布鞋,還有幾件貼身的內襯和襪子,都是給兒子準備的。


    “黃包車!”


    剛好一輛黃包車經過,老板娘趕緊伸手攔了下來,“去定軍坊。”


    騎車的中年人笑道:“大妹兒家裏有人在軍中當差?”


    老板娘上了車,坐在沙發軟墊上,抬頭應道:“對,俺家大郎是龍山軍的小隊長。”


    “幼,還是龍山軍的漢子,你這是要去?”


    “給孩子送幾件貼身的內襯鞋襪,這不是又要出征了嘛。”


    中年人一聽,嗬嗬笑道:“那感情好,大妹子坐穩了,這裏過去可有段路程。”


    突然黃包車晃了一下。


    “害,嚇我一跳,你們倆上來作甚?”老板娘驚呼一聲,發現方才那兩個小姑娘也上了車。


    灰童女子尷尬的輕咳了一聲,壓了壓頭上的鬥笠,說道:“大嬸勿怪,我跟妹妹也要去那定軍坊尋人,勞煩順路帶我們一程。”


    老板娘眉心緊鎖。


    倒是騎車的中年人回頭看了一眼灰童女子腰間的佩刀,點頭說道:“大妹子,就帶上她們吧,你放心,這一趟我不收你們的錢……剛好我也想去瞻仰一下大軍出征的盛景。”


    “……”


    老板娘一臉無語的看向灰童女子二人,一大早來蹭吃蹭喝不說,現在還蹭自己的車,該說她們不諳世事,還是真的彪呢?


    ···


    定軍坊。


    衛琤站在瞭望塔的頂層,手裏拿著一個銅製的單筒望遠鏡,正在觀察廣場上的隊形。


    這個望遠鏡的倍數不高,屬於彷製的工藝品,筒身由黃銅和皮革打造,裏麵的透鏡最多能夠實現十六倍的變焦,太遠看不清,但一兩公裏拿出來裝個筆還是不錯的。


    “公子,讓俺也瞧一瞧唄!”


    衛琤放下望遠鏡,回頭看向迫不及待的張飛,還有花鰱、黃敘,好笑道:“給你,給你,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不就是一個望遠鏡嘛。”


    隨手將望遠鏡遞給張飛,張飛急忙雙手接過,嘿嘿笑道:“千裏眼啊這是,行軍打仗若是能夠登高望遠,憑借此物定能料敵先機。”


    “出息,不是還有天眼嘛,不比這個厲害?”


    衛琤說的自然是無人機,這在高層之間不是什麽秘密。


    幾人聞言,紛紛搖頭,徐晃道:“公子,天眼是天眼,千裏眼是千裏眼,天眼操作難度太大,還有使用壽命,若是長線作戰,個人覺得千裏眼還是更加實用一些。”


    衛琤嗬嗬一笑,也沒有反駁,所謂的使用壽命,其實就是電池續航,盡管大疆的續航已經是行業標杆了,但三十分鍾左右的續航,依舊無法滿足戰場需求,除非多帶幾塊電池,或者買到軍用版。


    冬冬冬~


    說話之間,震耳欲聾的擂鼓聲從廣場傳來。


    許定掏出懷表看了眼時間,回頭與眾將喝道:“時候不早了,張飛、花鰱、黃忠。”


    “在!”三人同時上前。


    許定看向衛琤,衛琤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


    許定也不扭捏,上前一步,將虎符分給三人,道:“特命張飛領一千龍山軍為前鋒,花鰱領五千城衛軍協同作戰,黃忠領三百龍息衛謹遵軍師號令。”


    聽到軍師兩個字,眾人同時看向衛琤身後的荀或。


    荀或麵帶微笑,上前一步,拱手致意,道:“還請三位多多指教。”


    張飛和花鰱與他相熟,都是嗬嗬一笑,黃忠不敢怠慢,急忙抱拳一禮,回敬了過去。


    這是龍息衛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行動,身為龍息衛的教頭兼總兵,黃忠感覺自己肩膀上的擔子很重,生怕辜負了衛琤的期許。


    倒是黃敘、太史慈、楊奉三人樂嗬嗬的樣子,他們都參與過龍山軍的作戰,對於這次的行動,不說信心滿滿,卻也沒在怕的。


    主要是大家的裝備都升級了。


    之前衛琤定製的特種兵刃已經到位,徐晃、張飛等人都換上了最新的兵刃,而他們之前的兵刃,則是下發給了各自的徒弟。


    這裏順便提一句,衛琤的‘水槍’也給了司馬懿。


    該說不說,這個徒弟最終還是認了下來,回頭要是教不好,衛琤隻能大義滅親了。


    冬冬冬~


    戰鼓聲突然變得急促,那是因為荀或、張飛、花鰱、黃忠四人已經走下了瞭望塔,站在廣場的高台上,正在進行出征之前的例行鼓舞。


    衛琤雙手背負在身後,站在欄杆邊,俯瞰著整整齊齊的方陣,心頭湧現一絲自豪感。


    前後總共十個月,他已經擁有了如此強軍。


    兩萬城衛軍、五千龍山軍、五百龍息衛,還有同樣數量過萬的城衛隊,乍看之下,似乎不多,但別忘了防刺服和熱武器的存在。


    若是有心的話,五百龍息衛就能夠毫發無損的攻下洛陽,甚至悄無聲息的幹掉沉浸在溫柔鄉裏的董肥肥……


    “咦?”


    “怎麽。”


    徐晃放下手中的望遠鏡,指著樓下廣場東南方向的一座房舍,蹙眉道:“方才有兩個人影鬼鬼祟祟的翻牆進去。”


    衛琤看向那一處房舍,不在意的說道:“應該是兩個毛賊,趁著家屬送行的隊伍混進來的,讓他們抓起來扭送衛所便是,不要弄出太大的動靜,免得驚動誓師大會。”


    徐晃抱拳一禮,轉身離去。


    衛琤眉心微蹙,好奇的看向那一處房舍,雖然距離有點遠,但能夠看到後院的角落裏,兩個人影躲在灌木叢後麵,警惕的東張西望。


    衛琤沒想到竟然有毛賊敢闖入定軍坊,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下一刻,他突然皺起了眉頭。


    “那裏不是……糟糕!”


    ···


    哐!


    緊閉的房門突然自己打開,嚇得躲在灌木後的二女臉色一變。


    “是小白嗎?”張修沙啞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灰童女子眉心微蹙,遲疑了刹那,起身走到院子中央,行了一個奇怪的禮節,“拜見師叔祖。”


    此時外麵廣場的軍士們正熱情高漲的高喊著‘必勝,必勝’,而這一牆之隔的小院,卻好似冰天雪地,灰童女子抬眼看向空蕩蕩的堂屋,身軀不由得顫抖了起來。


    張修不知道人在哪裏,他的聲音好像無處不在,從四麵八方而來。


    “看到你出現在這裏,老夫就差不多可以肯定之前的猜測了。”他似乎在自言自語,然後自嘲一笑,道:“你應該也是為了人書找來的吧。”


    灰童女子跪在地上,雙手持平與額前,不敢絲毫動彈,沉聲應道:“師叔祖,人書是門中秘典,幹係重大,未免流落在外,我必須要將它帶回去。”


    張修哈哈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下了好一會兒,才揶揄的說道:“何時這異士錄竟成了鬼門秘典,老夫身為大長老怎麽一無所知?”


    灰童女子神色一動,思慮了半響後,雙手結印作揖,正色道:“人書一直是門中秘典,還請師叔祖以大局為重。”


    張修聞言,鄙夷的嗤笑了一聲,聲音忽遠忽近的傳來,“你這個孩子還是那麽的實心眼,她指示你做什麽,你總是不遺餘力的去完成,你就這麽敬重她嗎?”


    灰童女子的雙眸閃過一絲掙紮之色。


    張修接著說道:“如今想想,你的身世也甚是可憐,你的灰童很特別,老夫活了一百多歲,隻在兩個人的眼睛裏看到過。”


    灰童女子身軀一震,惶恐而又希冀的看向空蕩蕩的堂屋,很想問問那兩個人誰。


    可惜屋中隻有一套簡易的桌椅,對門的牆上掛著一幅山水圖,畫軸下麵的條桉上放著幾卷竹簡以及一株盆栽的鬆樹。


    張修忽近忽遠的聲音繼續說道:“你還是回去吧,憑你們二人的手段,是無法勸服老夫的,更不要說你們身上的幻靈香了,難道你不知道這幻靈香是老夫年輕時所創?”


    灰童女子繡眉微蹙,抬頭看向扶著院牆慢慢朝正堂挪動的小師妹,確切的說,是小師妹手裏已經點燃的一根短香,隻要吸上一口,就能讓人進入幻境,看到一片光怪陸離的世界。


    “師姐,你繼續分散他的注意,我偷偷……咦,師姐,你怎麽飛起來了……哇,天上有好多個師姐……”


    張修:“……”


    灰童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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