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向南花了三天時間,總算是將一件殘損得很嚴重的西周“勻作寶彝([yi])”簋([gui])給修複了。張春君在仔細檢查過後,笑著對向南說道:


    “你現在的青銅器修複水準,已經不弱於一些老家夥了,以後想要進步,估計也很慢了,不過你還年輕,進步的空間還是有的,隻是需要你多花時間在這上麵。”


    “有老師在這裏,我也覺得我還是能進步的。”


    看到張春君這些天臉上的笑容多了,向南也放鬆了不少,他笑著說道,“哪天能跟老師一起修複青銅器,那進步才叫快呢。”


    這話不純粹是拍馬屁,事實上,向南在姑蘇收藏家馬玉川家裏,跟張春君合作修複文物兩次,每一次的收獲都非常大,不僅能親眼目睹張春君修複青銅器時所用的修複手法,而且也能感受到張春君的修複節奏。


    修複節奏說起來很虛幻,但實際上還是存在的,每一個文物修複師的修複節奏都並不相同,但能夠熟悉掌握自己的修複節奏,對於修複文物來說,就能夠更加輕易地掌控整體的節奏,使得修複過程更加輕鬆、自如。


    “跟我一起修複青銅器?”


    張春君愣了一下,隨即笑著搖了搖頭,表情似乎有些落寞,他說道,


    “我以後就要跟劉其正、江易鴻他們一樣嘍,都不再親自上手修複文物了,你以後恐怕都沒有機會再跟我一起修複青銅器了。”


    “啊?為什麽?”


    向南乍一聽到這個消息,下意識地問出了這句話。


    但很快,他自己就反應過來了,張春君多大了?他也已經七十歲了啊!


    到了這個年紀,不說眼睛還好不好使,光是體力方麵,他就已經吃不消獨立修複青銅器了。


    到了這一刻,向南也才恍然大悟,難怪這幾天張春君老師一直都悶悶不樂!


    試想一下,自己修複了幾十年的青銅器文物,忽然有一天發現自己老了,做不了了,這種感覺一點都不好受,他不開心,不高興,那才是正常的。


    “我眼睛不行了,看得太仔細了,就會流淚不止。醫生的意思是,我不能再過度用眼了,得多休息。所以,以後這些青銅器文物,就得交給你們這些年輕人來修複了。”


    張春君臉上顯得很平靜,他淡淡地笑道,“我為這些青銅器文物忙活了幾十年了,也該歇一歇了,接下來就要看你們的了。”


    “老師確實是勞苦功高,的確該好好歇一歇了。”


    向南想了想,笑著說道,“照我說啊,老師現在就不應該留在青銅器修複中心裏,應該找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每天釣釣魚、喝喝茶,多好!”


    “你想得美!”


    張春君頓時黑了臉,他惡狠狠地瞪了向南一眼,說道,“你是巴不得我離開,然後沒人管你們是吧?我得留下來好好看看,誰要是敢不用心,那以後就別修複文物了。”


    “誒,對了,老師,您現在既然不修複文物了,不如教書育人去?”


    向南忽然想起了什麽,笑著說道,“文物修複培訓學院年後就要正式開校了,像您這種老專家肯定是少不了的,您要不要考慮考慮?偶爾換個環境,給學生講講課也是挺好的嘛。”


    “暫時沒興趣。”


    張春君擺了擺手,說道,“至於以後,以後就再說吧。”


    張春君既然都這麽說了,向南自然沒有再勸,說不定以後他自己就想通了呢。


    和張春君聊了一會兒,向南就告辭離開了。


    這邊留下的幾件殘損青銅器文物,向南已經全都修複完畢了,至於其它的,自然有博物館青銅器修複中心的修複師們來修複,還輪不到向南來插手。


    從文保小院出來,向南走過院子中那棵高大的香樟樹下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棵大樹,也不知道是誰種下的,長成如今這模樣,少說也要幾十年,在這幾十年的時間裏,它看過多少年輕的修複師進到這院子裏?又目送了多少垂垂老矣的修複師離開?


    或許,連它自己也數不清了。


    回到公司辦公室以後,向南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剛喝了兩口,許弋澄就來了。


    “老板,你可真是悠閑,現在連公司的會議都不開了。”


    許弋澄走到辦公桌前,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說道,“開會的時候找不到你人,等我們剛開完會,你就出現了。”


    “難道還有什麽事情,是必須要我參加的嗎?”


    向南抬頭看了許弋澄一眼,說道,“公司怎麽運轉我不管,去不去開會都一個樣。你開完了會,把會議結果告訴給我就可以了。”


    “你這甩手掌櫃做的……”


    許弋澄一臉無語,他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行吧,你是老大你說了算。”


    “今年上半年,文物修複培訓學院就會開校招生,所以呢,按照計劃,之前一直舉辦的文物修複培訓班從今年開始,uu看書w.uuansucm 就停辦了,等到文物修複培訓學院開課後,這項業務將會直接融入到學院的日常規劃中來。”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


    “包括剛剛開始的文物修複老專家講座也是一樣,今年的老專家講座,舉辦地點都會放在文物修複培訓學院裏麵進行,這就相當於,將文物修複以外的業務,全部收攏到了一處來進行運營,這樣一來,也方便我們進行管理。”


    向南“嗯”了一聲,點點頭,示意許弋澄繼續說下去。


    許弋澄說道:“還有你之前提過的那個修複室月度獎勵和末位淘汰製度,去年隻進行了兩期,獎勵倒是都實行了,目前還沒有人麵臨淘汰的風險。不過,自從這個製度實施以來,大家的積極性倒是提高了不少,尤其是在科室評比中落後的修複師,都會有一種緊迫感,我感覺還是挺不錯的,人人都在追求進步。”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向南笑著說道,“淘汰本來就不是目的,給他們壓力讓他們進步才是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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