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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意慢慢睜開眼。


    腦子裏澄清空濛,隻記得,酒喝得實在太大了。錦意想,天理昭昭,我壞事兒做盡,終於成了一個傻子。


    一撐起身子,頭就一“嗡”!可還是眯著眼看清病床靠腳一側,有個塑料袋子,裏麵一張硬紙卡,寫著:何錦意,男,28歲,入院原因:急性酒精中毒後深度昏迷。


    錦意反抽了自己好幾個嘴巴,無法了解“急性酒精中毒後深度昏迷”的含義,記不起這次是和誰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所處的地點和時間。


    撐著身體就要下床,這時,門開了,一下走進來好些人,看見他要下床,趕忙都跑了過來,


    “錦意!”


    “錦意!”


    “錦意!”


    錦意笑了,搞半天,老子還沒成傻子,這不,一看見愛兵馮興他們就想起來了,這不韓鬆落大喜日子嗎,老子怎麽擱這兒躺著了?


    “誒,你別逞強,躺會兒,躺會兒,”愛兵扶著他直往床上按,


    錦意笑著拍開他的手,“什麽逞強,老子沒怎麽樣,好了好了,”手直敷衍地擺,其實,人真還搖搖欲墜呢,他強撐著就要坐著,


    “錦意,您這兒都‘酒精中毒深度昏迷”了,還沒怎樣?一場喜宴被您這一‘暈’都搗騰地‘暈頭轉向’了,”


    “什麽‘暈’!老子沒事兒!走走!繼續喝!!”錦意突然象來了脾氣,手往床上使勁兒一拍!人非要站起來!


    “錦意!!你他媽到底這怎麽了?!”


    愛兵一甩手推了下他!眼睛竟然微紅!


    這從小一塊兒玩大的,是的,都能喝,可是,從來沒有像他這樣個喝法!把自己往死裏整,往死裏灌,往死裏———疼————


    錦意看見愛兵這樣,人好像愣了下,好像在想什麽,想起了些什麽,很疼,眉頭皺了下,低下了頭,


    再抬起眼時,手,也無力抬起擺了擺,唇邊的笑,感覺無比蒼涼,


    “算了,算了,————真沒什麽,沒什麽,————”


    眾人看著他,真不知———


    這時,幾個裏穿軍裝外穿白大褂的大夫進來了,打頭兒的,胸前的牌子上寫著“主任**”,


    這要真清醒,這幾位錦意哪個不認識?可,現在————他是真還迷瞪著。


    “怎麽起來了,快躺下,”老主任溫和地要錦意躺下,


    錦意還笑著直擺手,“好了好了,”


    老主任也不跟他扭,“錦意,97加16是多少,”


    “大夫,您覺得97加16是多少?您問這個問題,是出自什麽戰略考慮?這樣的戰略考慮有組織結構的基礎支持嗎?您的管理團隊裏,有足夠的負責具體運營的人才儲備來完成您的這種戰略構想嗎?”


    哥幾個看他這貧,突然又都想笑,隻有愛兵———冷著臉看著他,


    這幾位小爺,該裝傻時那都是裝傻的祖宗!可,真真的心思————越貧時,心思埋地越深!愛兵知道,錦意這次深深埋著的————是苦。苦得錦意有點兒什麽都不想顧,什麽都想拋下————


    錦意還在雲裏霧裏又仿佛非常清明般地和大夫周旋著,愛兵自己走了出來,突然覺得心堵的慌,要出來抽根煙吐他媽一口氣,


    一邊點著煙一邊走到走廊拐角,突然聽見兩個人在說話,————是蘇漾和韓鬆離。錦意剛才完全喝迷瞪了,把個酒店鬧的稀爛,蘇漾和韓鬆離善後了才過來。


    兩個人撐在窗台邊一邊抽著煙一邊說著話,聲音不大,愛兵這裏卻聽得清楚,這聽到的——


    “莊蟲說,草草有了你的孩子,”韓鬆離磕了下煙頭,


    “恩,三個月了,”蘇漾的聲音很輕,不過,滿滿是幸福感,


    “難怪莊蟲說要你提前演練,這女人,有了孩子都蠻難得招呼,你這個,估計更難,”


    “還好,”蘇漾的口氣裏有笑意,“她懷十豔時,我也照顧她有兩三個月,草草強是強,不過好話還是聽的,”


    “蘇漾,”韓鬆離望著他,“這輩子,這樣,不會後悔嗎,”


    蘇漾抽了口煙,唇邊還是一抹淡笑,此時,卻,暖暖的,輕輕搖了搖頭,


    “要是莊蟲一輩子跟你這樣拗著,你後悔嗎,————其實,都一樣。什麽不都想要個心裏最稀罕的?不是你最稀罕的,最想要的,再好,他媽一輩子也是別扭,有什麽意思。我知道自己受不得憋屈,———我這個,毛病是多點兒,可,是放不下了,怎麽也放不下了—————”


    這是跟自己最相熟的人,蘇漾能說出這樣“肺腑”的話,確實,現在隻要一談到“她”————蘇漾心都是熱的,哪哪兒都是熱的!怎麽都放不下的東西啊———一生中獨此唯一,怎會後悔?


    韓鬆離點頭,雖然,直到現在,他依然對這個“啟草草”————可是,蘇漾說的這番話————是這個理兒啊!


    這是從來都知道的,蘇漾是個多麽“決絕”的人,冷情,涼薄,好像一顆心怎麽也捂不熱,隻是沒想到————這麽個禍害,被那樣個禍害,硬是“搓”出點兒人味兒————這點看來,“啟草草”確也非常人,


    不過,還是禍害的過了頭,“搓”出人味兒的———傷人也多啊————想到裏麵的錦意,甚至,愛兵,想到,遠在西寧的鄭顯,習中銘,想到,在武漢的鄭翡————


    “鄭顯小翡他們知不知道你和她————”


    蘇漾點了點頭,磕了下煙灰,


    “草草和鄭叔叔還有聯係,十豔這次回來‘認祖歸宗’,鄭叔叔幫了不少忙,”


    “那他們對她———”


    蘇漾吸了口煙,明顯沉了口氣,很難,很艱難,


    “草草跟他們說清楚了,”聲音很輕很輕,卻感覺————非常沉重,艱難————


    將心比心,對她付出的,又有誰比自己少,隻是———還記得,草草那次挺著將近八個月的大肚子站在鄭顯的病床前,慢慢地說,淚水順著臉龐流下,


    “————我這輩子辜負了你,卻不得不辜負,————我是亂 倫生下來的孩子,我有一個自閉的和尚父親,我肚子裏是養了我十幾年的男人的孩子————我有霜陽,我有山山,————我和你,還有小翡,————你們不是稀裏糊塗過一輩子的人家,————好好保重,鄭顯,我媽媽就辜負過你父親,我們家看來注定是欠你們家的,別讓鄭叔叔傷心。”


    當時,鄭顯臉埋在被單裏,始終沒看她,其實,都知道,他在哭。誰也知道,鄭翡就在門外————


    其實,是的,是嘎巴子“主動”“不要他們了”————


    不是,“她是亂 倫生下來的孩子”,


    不是,“她有個自閉的和尚父親,”


    不是,“她肚子裏有養了她十幾年的男人的孩子,”


    不是,“她有霜陽,她有山山,”


    這些,他蘇漾,她也這樣對他說過,蘇家照樣也是“不能稀裏糊塗過一輩子的人家”呐,可最後,她為什麽能“接受”自己,卻怎麽也“不要他們了”————


    因為,“我媽媽辜負過你父親,”


    因為,“我和你,還有鄭翡,”


    因為,“別讓鄭叔叔傷心”————


    嘎巴子有愧,有疚,“我們家注定欠你們家的”,我不能“一禍害”就把人家兩個兒子都給————“別讓鄭叔叔傷心”!————這是關鍵:因為你們是“鄭叔叔”的兒子!


    鄭顯,小翡,都有跟自己一樣的決心,可是,————草草不要啊!堅決不要!


    所以,


    將心比心,自己又何其幸運。


    付出了,全心付出了————她不要————


    嘎巴子有時候確實絕情!說不要,就不要了————


    蘇漾輕歎了口氣,沒有再說話,韓鬆離看他神情凝重,也沒再做聲,鄭家那一攤子————咳————


    殊不知,他們身後————


    愛兵慢慢滑坐在地上,眼睛通紅,原來,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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