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啟草草到底是個怎樣的姑娘。


    現下,蘇徽寒完全拋卻自己外在的一切俗飾,獨以一個男人的眼光來看:


    北方性格,豪爽、蔑俗、自在、粗糙;南方氣質,漂亮、靈氣、內斂、桃花,很解風情,讓人飽暖之後就想起些什麽,“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好姑娘都是善解人意的,蘇徽寒一直覺得啟草草是個好姑娘,所以,她的“善解人意”就顯得那樣貼心愜意,盡管,有時,小匪氣強氣驟現,那也是本性使然。


    初時把她那樣攜夾著帶出醫院,一路,她那個罵啊,簡直不堪入耳!蘇徽寒心裏卻一直憋著笑:這樣個粗糙下流孩子!你把她夾得更緊,夾得她生疼,她一點也不講秀氣了,哇哇大叫!幾多人望著生生目瞪口呆啊!要是場合允許,蘇徽寒隻想搭個台子,把她放在上麵縱著她讓她在上麵跳腳就罵個夠!


    “寒叔,”


    “寒叔,”


    鄭顯、錦意、愛兵,都跟著跑了出來著急地喊住他,同時,他也看到了自己最出色的侄子,蘇漾。他們眼裏的疑惑、憂慮,以及隱隱的陰狠————


    蘇徽寒淡淡搖搖頭,


    “如果真的珍愛她,就什麽都不要做,靜靜地,旁觀吧,”


    轉身上了車。


    蘇徽寒心裏歎息,其實,他又何嚐不是一個旁觀者?深入其間的人————才是真正的苦啊————不禁轉頭看向身旁的啟草草,她已經不吵了,坐進車裏後,她的頭一直扭向窗外,你看不見她的眼睛,————她在想什麽————


    不管她想什麽,蘇徽寒知道這不是個善罷甘休的孩子,看來,有些“事情”是不能再隱瞞下去,比起更驚人的“真相”————


    “南苑機場,”


    車在暮色裏駛離。


    飛機下,城市燈火明滅,萬家歌哭。


    草草感覺在這黑夜裏穿行,仿佛漸行漸深。萬丈紅塵,就是她的七尺之棺,她一生顛倒其中,恩仇不遠,愛恨在心,隨時可以結賬,但永遠不能離開。


    沒什麽,也怕不了什麽,她有種奇異的感覺,她周身纏繞謎團,可,馬上就會讓她看清一切————草草懶懶靠在椅背上,該吃吃,該睡睡,他和自己說話,她也答,且,淺笑。隻是,手一直揣在荷包裏,手心裏緊緊握著手機。她信任她的霜陽,霜陽會給她真相。


    他把她帶到哪裏都無所謂了,他越是這樣謹慎的防著什麽,草草期盼的血液就越沸騰!人生在世,一朝發現,原來自己身上藏有那麽多的秘密,何等刺激!草草自負的想,這符合自己的“腐爛”人生。


    所以,她能靜靜地等,等待著秘密抽絲剝繭般一層一層揭開,看看,看看最裏麵,最裏麵的,是不是和自己一樣不堪,草草甚至著迷地期待著,那種詭異、興奮、靈界於**般的震撼————


    看看吧,這就是一個典型的“享樂主義者”對待即將而來的真相的態度。也許,是的,所有愛她的人都白為她操心了————


    當然,確實也有些啟草草想不到的,他竟然帶她來到了杭州的撫潤園。


    撫潤園原為南宋度宗趙祺的一處“內禦園”,範圍並不大,卻布局精巧,建築華貴。千年風雨,幾經易主。關鍵是,它的最後一任歸屬:章闌。國民黨元老。章衍含曾祖父。


    草草來過一次撫潤園。著實好地方,“俯瞰西湖,高挹兩峰,亭館台榭,藏歌貯舞”的好地方。


    可,那次來,看到的並不好景觀。野湖、野荷、清冷、淡定、荒蕪。


    這次來,景致無變,卻好像有了些生氣。蘇徽寒告訴她,撫潤園現在的主人叫付凱,一個上世紀末還算有誌的“紈絝子弟”,蘇徽寒說,此人跟他關係挺好。


    草草不久就見到了這位跟他“關係挺好”的“有誌”“紈絝子弟”。


    草草直覺,此人玩得上天,玩得下地,若真加上“有誌”,———保準“玩”得走咱老百姓一輩子的稅款!就一個字,滑。


    草草麵見他第一句話就是,“你騙了章衍含多少錢?”(指這宅子)


    付凱有些愕然,繼而笑,卻是望向蘇徽寒,“她和她媽媽一點也不像,”


    蘇徽寒搖頭,“像的厲害!”


    草草也不管他們說,他們都不避諱在她跟前提起啟明豔了,看來,————大家都想通了,要揭底了啊。此時,草草反而不急了。


    屋子裏擺著一套草草還蠻中意的明朝桌椅。草草喜歡明式桌椅,就是因為明式家具的簡潔應和後現代的極簡主義:少就是好,越少就是越好。禪宗講啊,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一句也是多,一說就是錯————


    草草坐在這細膩精致的椅子上,突然覺得————這應該不是這個姓付的風格!這姓付的,看上去大氣海派,骨子裏沒這麽細膩的儒雅妖孽勁兒,————這一切,倒蠻像章衍含的範兒————或許,他還來不及換下前任主人的趣味兒————


    能一眼看出這些老妖孽的本質不同,讓草草頗為自得。翹著腿兒,手裏“很八旗”的刮著盞子裏的茶,悠遊不恭。


    “草草,你說這宅子裏還差點兒什麽,”


    付凱問她,


    草草手一揮,“春宮圖,”


    付凱笑著隻搖頭,


    “你和你媽是一個德性,答的一模一樣,“


    草草也笑,“我和我媽是一個德行,品位一模一樣,”


    這時,草草的手機突然響起,她也不接,就望著蘇徽寒,“請問,我能接手機嗎,”


    她這是故意磣他!


    蘇徽寒微笑地刮了刮茶盞,優雅地喝下一口茶,


    草草還誇張地晃了晃手機,“這就是默許了啊,”


    當著他的麵兒翻開手機,“喂,——哦,好,”麵不改色,又把手機放下,看向他,“這裏有電腦嗎,莊蟲想把她兒子一張照片傳過來給我看看,”扯謊從來不臉紅!


    就見付凱朝一間房指了指,


    草草不動,還是看向蘇徽寒,


    蘇徽寒這時放下茶,望向她,“草草———”好像欲言又止,


    “恩?”草草還一副奇怪樣兒,


    他看了她一會兒,朝她擺擺手,“你先去忙你的吧,”


    草草笑,如常地走進了那間房。是間書房,裏麵確有一台筆記本電腦。


    草草是一心想著剛才霜陽的電話呢,霜陽隻說,讓她找台電腦,他發個東西給她看,這就是在她媽媽骨灰盅裏除了骨灰唯一找到的東西。其餘,霜陽什麽都沒說,絕對“忠誠如實”!


    所以,她根本也就沒留心眼去注意她身後那兩個男人會說什麽,


    “你不給她點兒心理準備?她陡然見到他怕是————”付凱擔心地說,


    蘇徽寒這時卻放下茶盞站了起來,看了下手腕上的表,“他馬上就到了,”又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如非萬不得已,他怎麽會想讓她知道————草草啊,這孩子太強,嘖,事情也都是太巧,也許,天注定————”


    兩個男人,都歎了氣,天注定———這對母女,要傷透周圍人的心,磨透周圍人的魂!


    隻是,此時,這兩位是萬萬沒想到————咳!天注定!可不,天注定!!


    草草走近電腦前,打開電腦,坐定,又給霜陽發去一條短信,“發吧,”


    網速問題,發過來的圖片出來很慢,


    有點煩的草草不耐煩地還看了看這書房的布置,心裏煩,心裏還在想:這絕對不是那姓付的品味————


    “鐺,”輕輕一聲,文件下載完畢,


    草草確實有點急地去點開那張圖片,卻————


    這大千世界,這花花世界,能讓啟草草驚奇、驚訝、驚豔、驚魂!的東西實在是有,可,絕對絕對沒有眼前這張照片————草草!草草!你的魂,你的神,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還有感覺嗎————


    照片上,是一個很年輕很年輕的男孩兒,實在———草草不知道該用何種詞匯來形容!幹脆!最土最讓人吐血的話:漂亮的要人為他死!


    這是一種真實又虛幻的美,一種活生生又鬼魅勾人的美,一種妖豔又純潔的美,一種能令整個世界為他瘋狂的美!


    草草隻望著他那張臉,———一顆心詭秘地劇烈地跳動著,陌生地,又熟悉地————多少個**裏的影像,是他?又不是他?———雙眸閃閃若岩下電,精神挺動,體中故小惡————


    草草還知道吞了口口水,


    口幹,舌燥,心思飄軟地厲害!


    更讓草草想瘋的是,


    這個美地不像人的男孩兒端坐在何方?女人胯間!!一個看不見臉隻見下半身的女人**的胯間!!


    (中間省略)


    想想吧,想想吧,如此豔色之中,是男孩兒的絕色容顏,他淺笑,觸目見琳琅珠玉,濯濯如春月柳————


    癡癡傻傻的草草還看見————照片的左下角,很小的四行小字————“我的摯愛,我孩子的父親,我最親愛的,唯一的弟弟,啟小早。”


    同誌,你說,這是不是要草草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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