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還有個板眼,就是讓人在恨她的時候總還能想起她的好,你說紀平吧,有時候恨地手顫,煙夾在手裏都夾不穩,到這種程度!可,還是會想著她的好!那大的雪,他胃出血,這個東西開著車一個人扶著他“扳”到醫院,整夜整夜不合眼;她知道你喜歡抽雲煙,雲南那條線回來,一定丟一條你車上;你父母的生日,你如果在外地,她記著了,不做聲不做響啥都給你默默“孝敬”好了,——————你可以“恨死”她,可,永遠不會想她“死”————


    鄭顯現在何嚐不是如此,


    恨,當然恨,膽子真是比天粗!玩什麽不好,敢玩到他頭上!


    這幾日的憤懣積鬱直到明了原來是她!———那一下,真是怒火攻心!憤!恨!疑!———傷————


    可,連鄭顯自己都有點搞不懂自己了,那一下,他竟然是腦子糊的一塌糊塗,他還知道自己要出去冷靜冷靜,所以麵上無變,馬上抽身出來了。出來後,開著車,漫無目的蕩了一路,煙,抽了一路,————本身這種冷靜地舉動都讓鄭顯自己詫異:他什麽時候搞過這種傻逼事兒,開著車瞎蕩漫遊,腦子裏漲漲的,不停抽煙————可,一路上,燈紅酒綠,煙,淤在鼻腔,想著的,竟然不是怎麽“搞死”這個膽大包天的,竟然是————那隻豺撲向她時,她的閉眼,她的蜷身,她的認命————想起的,竟然是————坐在門檻上,那對母子對她連聲說“謝謝”,她大咧咧微皺眉擺手“沒事兒,沒事兒,”————想起的,竟然是————車裏,她一手蓋在眼睛上,那種大難不死後孤獨的驚惶與脆弱————想起的,竟然是————她叼著煙蜷在火堆旁認真背報告草稿的模樣————想起的,竟然是————她玩古玩打麻將時,那種滿嘴“八旗古話”的張揚不羈————想起的,竟然是————她沉睡在自己的懷裏象個孩子————


    猛地刹車,鄭顯嘬下最後一口煙,倒打方向盤,打開藍牙,給她打去電話,卻響了半天沒人接,


    他先回去一次海棠居,他們確實早已經走了,


    一路又給她打電話,直接開去她家,還是沒人接,


    “草草回來了嗎,”


    開門的男孩兒,草草說起過,是朋友的孩子借住在她家讀高中,他們關係似乎不怎麽好,


    這次,正麵看清楚,真是個過分漂亮的孩子,五官精致的無法言喻,不過,開了門好像很沒精神,也許,是把他從睡夢中吵醒了吧,


    “沒有,”就關了門。


    鄭顯這下是有點擔心了,她那酒喝的是有點多,還自己開車,————他回到海棠居時,留意到草草的車不在那兒,他也給馮興他們去過電話,說,草草是自己開車走的,————


    一邊從草草家的軍區大院兒開車出來,鄭顯又給草草打去一個電話,想,如果還不通,他要開始調人找人了,————沒想,這時電話通了,聽到的,就是,讓自己心就這麽一疼的,“我吃壞肚子了,疼————”


    你說,疼在你身,我怎麽就隻聽到一個“疼”字,就————忘了你曾經讓我“疼”的事實————


    鄭顯不知道,他這種感受,這世上,絕不會隻有他一人在承受。


    這就叫,劫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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