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無名山穀迎來了次日的朝陽,也迎來了一位新的不速之客。


    他是一名年老的精靈,頭發在歲月的侵蝕下變成了銀白色,飄散開來。他的腿腳矯健依舊,比起年輕人也不遑多讓,走路時虎虎生風,掀起一路的落葉。在他背後,背著一柄漆黑的烏木弓,以及寥寥數根烏木箭。


    好的弓箭手並不需要攜帶太多的箭矢,他們隻有在把握十足的情況下才會把箭矢放出去。


    精靈步入山穀後,一邊走一邊張望著,尋找著老朋友的身影,今天他可是應邀而來。


    走了一段距離,他終於在林間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對麵的人跟他一樣,也已經變成了老頭子。


    在陽光照耀下,他依稀間還可以幻想出這位老朋友年輕時的樣子。


    時光仿佛在這一刹那回溯到了幾十年前。


    這是個美好的錯覺。


    “蘭斯,我的老朋友,你終於來了。”在此等候了足足一夜的博納笑著迎了上來,背後背著的彎刀熠熠生輝。


    “你這家夥總是大大咧咧的,約我也不定一個準確的時間,害我不知道該幾點來才好。”蘭斯也笑了起來,滄桑的臉孔堆疊出數道皺紋。


    “嗬嗬,如果是你約我過來的話,一定會把約定時間精確到小時,甚至是分鍾,然後專門趕在那個時間點上赴約,不會提前半點,更不會遲到半點。”


    “這是禮貌。”


    “你的脾氣真是一點沒變。”


    “精靈族可不像你們人族這麽善變。”


    兩人在說話間。已經走到了麵對麵,兩人一起伸出手掌。將對方擁在了懷裏。這是男人的擁抱,不僅有溫暖,更有一種陽剛力道。


    這個擁抱維持了數秒時間,然後兩人鬆了開來,各自退後了一段距離。


    “你老了。我也老了,我們都老了。”博納感慨道。


    “時間是世上最公平的東西,會奪走世上每一個人的青春。”蘭斯拖起下巴,想了想,“我們有多少年沒見了,五十年,還是六十年?”


    “我昨晚就算了一下,有六十二年沒見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六十多年的時光。一轉眼就過去了,一切就好像發生在昨天似的。這種感覺就好像做了一場夢,人常言人生如夢,真是一點也不假。”


    “是啊。我們以前在這裏決鬥的時候,還都是小夥子呢。那時候的你可真帥啊。”博納含笑望向了身邊的山穀,那鬱鬱蔥蔥的花草樹木,仿佛也在跟他們討論著有關歲月的話題。


    這世上的種族的身體構造大同小異,平均壽命基本一致。無論是人族還是精靈族,獸人族還是地精族,平均壽命都在七十歲左右。普通人能活七十歲就算是老壽星了。那些體魄強健的強者。能夠大幅延長一部分壽命,往往實力越強,壽命也就越長,但也無法達到永生不死的地步,活到兩百歲已是極限。


    兩名老者各自找了一個樹樁坐下,聊起了前塵往事。兩人身上都帶著酒,聊著聊著就喝了起來。酒精味道與花香味道混在了一起,成為了聊天時的調味劑。


    兩人聊了很久,最開始是回憶以前發生的事,接著開始聊起了分別後各自的經曆,兩人的經曆都很波折,隨便拈來一小段都是故事。


    跟孤獨一生的博納不同,蘭斯後來娶了妻子,還生了兩個孩子,其中一個孩子在一場戰爭中英年早逝了,另一個孩子早已成立了新的家庭,過得很好。


    博納很羨慕蘭斯這一點,但是沒有過多的表露出來。


    話題漸漸轉移到了戰鬥方麵。


    “博納,你前些年可真是出名,我在紫金花港經常能聽到有關你的傳聞。巨劍.索爾、死亡戲法師.加特、星火燎原.亞力克,這些人全都是你擊敗的吧?”蘭斯笑著問道。


    “前兩個人都是我擊敗的,後一個是誤傳,與我無關。前些年我將‘八方鬼影流’戰技完善了許多,為了試驗這個流派的威力,所以找了許多人決鬥,比較活躍。倒是你一直很低調,很少聽到有關你的傳聞。”博納道。


    “恩,我早些年與別人發生衝突的時候,牽連到了家人,險些害得家人被仇人殺死。從那以後,我行事就低調多了,很少跟人發生矛盾。”


    “這樣說來,你的箭術應該退步了不少。”


    “誰跟你說的?”蘭斯斜瞥了老朋友一眼。


    “我猜的。”博納聳了聳肩。


    “你猜錯了,雖然我很少跟人以命相搏,但是箭術一直沒有落下,夏天也練,冬天也練,實力不僅沒有後退,反而提高了不少。”


    “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倒是要好好領教一下了,就像我們年輕時那樣,好好跟你打上一架。”博納哈哈一笑,從樹樁上站了起來。


    “嗬嗬,你小子還是這麽好動。”蘭斯也跟著站了起來,“你要打我就陪你打好了,就當回憶一下我們的青年時代。”


    “我已經很久沒有領教到‘心眼流’箭術了,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博納向著遠處走了過去,與老朋友拉開了距離,做好了決鬥的準備。


    蘭斯跟博納一樣,也是一名流派的開創者,隻不過他開創的是箭術流派,而博納開創的是戰技流派,兩人一個用的是弓,一個用的是刀。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蘭斯笑著摘下了背後的烏木弓,老眼煥發出年輕時的奕奕神采,瞳孔中有著精芒迸射而出。


    兩人不斷拉開距離,直到相距五十碼後,方才停下腳步。


    “可以開始了麽?”博納正色問道。決鬥在即。在他的臉上已經找不到了之前的輕鬆笑意。


    蘭斯用行動予以了回答,將手中的烏木弓拉成了半月。這張弓的弓弦由特殊的材料製成,拉開之後了無生息。


    “很好。”博納雙目一凜,身形猛然閃動,消失在了原地,猶如猛獸般衝向了老朋友。他一邊跑一邊變幻著方位。腳下的步法猶如迷蹤幻影,身形飄忽不定。


    他所開創的“八方鬼影流”是一門注重閃避以及進攻方位的流派,以敵人為中心,劃分出八個方位,進攻時要挑選敵人最為防不勝防的方位,退後時要挑選敵人難以追上的方位。


    瞬息間,博納已經衝到了蘭斯麵前,再一閃身。直接繞到了蘭斯的身側,並將手中的彎刀斬了下去。


    在這危險關頭,蘭斯竟然將雙眼給閉上了,用另一種更加玄奧的方式去感受著周圍的世界。常人是用肉眼去看世界,而他是用心眼去看世界!


    閉上雙眼,有時候會比睜開雙眼看得更加清楚。


    閉眼射箭,這正是“心眼流”箭術的奇特之處。


    蘭斯轉回身,用手中的烏木弓擊向了博納的彎刀。他不僅能用這張弓進行遠程戰鬥,還能用這張弓進行近身戰鬥!


    在這短短一瞬間,兩人進行了數度交鋒。烏木弓震開了彎刀,膝蓋與手臂撞擊在一起,手肘滑向脖子,腦門撞向腦門。


    就聽砰砰砰數聲悶響,纏鬥在一起的兩人猛然分開,重新拉開了距離。仔細看便可以發現。兩人的腦門、胳膊等處,都留下了殷紅的印記。


    兩人分開後沒多久,之前發生交鋒的地方蕩開數圈空氣波動,席卷著周圍的落葉以及塵埃,飛向四麵八方。這種跡象表明,兩人要比風更快一些!


    “看來你確實沒把箭術丟下,力量很大,速度也很快。”博納咧嘴一笑,“確認了你現在的實力後,我就不用再進行試探性的攻擊了,下次再出手的時候,我會使用全力,你小心點吧。”


    “這話應該留給我說才對。”蘭斯話音剛落,一根烏木箭應聲而出,普通人根本無法看清楚他是怎麽把這根箭矢射出去的。


    箭矢帶起一陣凜冽的勁氣,與空氣摩擦出一陣刺耳的尖鳴聲,勁氣猶如白色羽翼般伸展而開,每一道都鋒利無比,足以削鐵如泥!


    箭矢速度飛快,轉瞬間便已經射到了博納麵前。


    博納雙目一凜,連忙施展出八方鬼影流的躲閃技巧,身形瞬間淡化,猶如鬼影般閃避開來。


    箭矢射空了,轟擊在了山壁之上,引發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爆炸。勁氣分散開來,摧殘著所過之處,大量的碎石四散飛濺。


    下一刹那,蘭斯穿破了重重煙塵,出現在了受損的山壁前,伸手一抓,將插.入石縫中的箭矢重新抓了出來。他將箭矢搭在了弓弦上,再度瞄準了博納,射.了出去。


    兩人就此展開了你來我往的激戰,將實力發揮到極致,身形頻繁變幻,使出一個又一個威力十足的攻擊。


    這處山穀跟著遭了秧,被攻擊所波及,出現了許多巨坑以及裂痕,就好像地震了似的。


    薑還是老的辣,別看這兩人都已經步入老年,將半隻腳踏進了棺材,可實力方麵比起年輕的時候不知道高了多少。


    這場決鬥持續了好一段時間,結果卻打了個不相上下,誰也沒能擊敗誰。


    博納在煙塵中咳嗽了一下,咳出了一口血,這主要是病痛造成的,並不是因為他受了傷。他抬手擦了下嘴角,沒有當回事。


    “老朋友,看來一般的戰技根本不可能擊敗你,隻有用我最強的戰技才有可能擊敗你。不過這門戰技威力太大,就算是我也難以掌控住,你敢不敢接我這一招?”博納隨手一揮,用勁氣震開了麵前的煙塵,望向了對麵。


    “這有什麽不敢的,正好我也有一門壓箱底的絕活,我們兩個就用各自的絕招一擊定勝負吧!”蘭斯欣然應戰。


    “好!今天就讓我們打個痛快!”博納朗聲大笑,接著做好了使出絕招的準備,將手中的彎刀高高舉了起來。


    蘭斯也將絕招使了出來。一口氣扣上了三根箭矢。


    兩人的身上爆發出了衝霄的氣勢,形成一股股氣浪。將周圍的雜物都給吹飛了。


    “啊!”


    “啊!”


    當兩人積蓄的力量達到頂點時,同時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咆哮聲,接著各自施展出了自己的絕招。


    博納一分為十,化成了十個不同的虛影,提刀衝向了蘭斯。這十道虛影虛虛實實。看似虛幻,可又能打出實實在在的攻擊,讓人捉摸不透。


    蘭斯將三根箭矢一起射.了出去,三根箭矢每一根都帶著驚人的勁氣,飛出去之後,以不同的角度展開旋轉,在半空中交織成為了一團氣勢驚人的勁氣風暴。


    勁氣風暴轟向了那十道虛影,這些虛影一觸即潰。破碎消散。


    可還有更多的虛影避開了勁氣風暴,衝向了蘭斯本人。


    在這關鍵時刻,那飛出去的勁氣風暴,竟然生生扭轉回頭,繞了回來,再度轟向了殘餘的虛影!


    殘影被一一擊碎,最後隻剩下了一道虛影尚存。


    這道虛影其實正是博納本人,他大吼一聲。將手中的彎刀劈向了蘭斯,刀鋒處掀起一陣凜冽的勁氣。


    餘力尚存的勁氣風暴也在此時轟向了博納的後背。


    兩人所施展的攻勢都太強了,就好像潑出去的水。根本無力收回。


    而且兩人此時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戰鬥上麵,根本沒有多想什麽。


    “轟!”


    刀鋒落下,箭矢飛過,光芒越來越亮,兩道蒼老的身影倒飛而出,各自落在地上。


    戰鬥所帶來的餘波漸漸平息下去。山穀恢複了之前的平靜。


    兩名老者躺在地上,均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重傷,身上全是觸目驚心的傷口,大量的鮮血從傷口中滲了出來,染紅了地麵。兩人各自服下了聖水,止住了傷勢,但有些傷不是依靠聖水就能治好的。


    “博納,你這一招真的很厲害。”蘭斯硬撐著站了起來,身體搖搖欲墜。


    “你的箭術也不賴,大大出乎了我的預料。”博納也站了起來,哇一聲吐出了一大口血,剛才的碰撞,急劇加重了他的病情。


    “這一架打得是很痛快,不過……”蘭斯說到這裏,也跟著嘔出了一大口血,“我受的傷好像太重了一點,恐怕治不好了。”


    “我受的傷比你更重一點,再加上我之前就患了絕症,這次是死定了。”博納慘然一笑,“這次真是對不住你,臨死了還拉你當了墊背,害你受了重傷。你感覺回去找人療傷吧。”


    “還療個屁傷,我現在還能走的動路就已經是奇跡了。”蘭斯身體一晃,靠在了一棵樹上,緩緩沉了下去。


    “你走不動路了?”


    “恩,走不動了。”


    “這個……真是抱歉啊……”博納硬撐著走向了老朋友,滿臉愧疚之色,一屁.股坐到了老朋友身邊。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蘭斯擺了擺手,“好在我們兩個都是奔一百歲的人了,也活得夠本了。”


    “確實活夠本了。”


    兩人生命垂危,就連說話都很吃力,說了幾句後,不約而同的陷入了沉默當中。


    隨著時間的流逝,兩人變得越來越虛弱。


    “我說,我們也不能就坐在這裏幹等死吧?”蘭斯忽然開口道。


    “你的意思是趁著還有點力氣,一人挖一個墳墓?”博納反問道。


    “墳墓什麽的是小事,我們兩個的力量才是大事,總不能讓我們兩個的力量白白浪費掉,還是在臨死前轉化成為傳承之力吧。”


    “有道理,這樣也能造福後人。”


    “我來這裏的事情,家人是知道的,要是我長時間不回去,他們肯定會來找我。我們兩個留下傳承之力後,很可能會被我的家人得到,你不介意吧?”


    “肥水不流外人田,能把我們的傳承之力留給你的家人總比留給外人好。把我的傳承之力送給你的家人,這樣我也能好過一點,畢竟你是因為我才落到這步田地的。”


    “好,那我們就開始轉化吧。”蘭斯緩緩閉上了眼睛。


    博納也跟著閉上了眼睛。


    轉化傳承之力其實沒那麽複雜,隻要實力達到了一定程度,自然能夠掌握,不分什麽職業。


    隻要用力量燃燒身體,將精華凝聚成一團,就能留下傳承之力。這其中包含力量本身,也包含一部分記憶。


    “噗!噗!”


    兩聲悶響,博納與蘭斯的身體自燃起來,冒出了不同顏色的火焰,這是力量之火,也是生命之火。


    在火焰的燃燒下,兩人的身體漸漸融化,血肉被燃燒殆盡,最後隻剩下了骨架。


    兩團光球從白骨上懸浮而起,浮在了半空中,這就是兩人的傳承之力。


    ……


    “好了,我們下去吧。”安瑞站在山頂上,衝著山下一揮手,從這裏可以依稀看到那兩團浮著的光球。


    自從來到這處山洞之後,安瑞就領人一直守在這裏,等著博納與蘭斯兩人的出現。這裏地勢很高,隻要他們不大喊大叫,這兩位強者絕對發現不了。


    事情就跟他預料之中的一樣,沒有任何波瀾,發展得很順利。


    兩位強者都領了便當,都留下了各自的傳承之力。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下去撿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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