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琅山的地形並不複雜,黑馬選擇的道路卻異常複雜,正中明明有一條通向半山腰的石梯,可它偏偏選擇在荒野沒有涉足痕跡的地方攀行。


    自黑馬踏上香琅山的第一步,蘇沐就無法控製它了,行動權完全掌握在黑馬蹄下,它想怎麽跑就怎麽跑。黑馬也確實盡情撒歡了,看來這種還算陡峭的山路它根本是無視的。


    蘇沐緊緊抱著它的脖子,不敢有一刻放鬆,馬背上的顛簸令他痛苦難堪,一路上幹嘔難耐吐了好幾次。


    伴隨著黎明曙光的到來,黑馬的身上披上了一層金燦燦的陽光,折射著滿身細密的汗珠。


    黑馬是越跑越來勁,蘇沐卻越來越痛苦,五髒六腑險些被顛出來,這樣下去非死在馬背上不可。


    “你慢點,我不急。”蘇沐無力的說了聲。


    回應他的是黑馬的一個大響鼻,還帶著口中的分泌物,飛濺在他臉上幾滴。


    蘇沐緊閉著雙眼,眉頭皺的能夾住一根筷子,在他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的時候,黑馬的腳步戛然而止,低著頭,一隻前蹄在地上撥弄幾下,突然仰天長嘶,它矯健的身姿展現出一種王者的全勝姿態。


    山頂到了。


    蘇沐那張臉已經白的看不出任何血色了,從馬背上滾下來,低聲喘息了幾下,剛想對黑馬說句感謝的話,胃裏就一陣翻湧,連忙捂著嘴趴在一塊大石上嘔吐不止。


    黑馬似乎不屑的瞄了一眼蘇沐,昂首悠然的在香琅山頂上散起了步。


    蘇沐捂著肚子看這山頂遠處巨石林立,除卻眼前這一片平坦之處,其它地方全是溝壑滿目。


    他站在一塊大石上,從包裹裏拿出水袋,叫道:“給你水喝。”


    黑馬跳躍而來。穩穩落在大石前,這立停立止的功夫讓蘇沐不禁撫著它的鬃毛,讚道:“真是好馬。幸虧有你。”


    他擰開塞子,將水倒在一塊凹石內。它喝完他便再添些,直到它不想喝了,抬起蹄子在水中踩了一腳。


    “我要在這裏待上三天,你先回去吧。”


    一人一馬隨後誰也不理誰,各自做自己的事。蘇沐站在大石上,兩腿緊閉,一手貼在腹部,一手貼在胸口。迎著朝陽緩緩閉上眼睛。


    黑馬順著一條坡路下去找草吃了。


    他在心中默念著:“無因取量,籍由生息之精,丈靈氣之通達,縛靈搏慧……”同時想著另一個口訣:“取量雙合,上世浮念汲汲傳道八方四野,下世怨離濱濱帶法五荒繚繞……”


    他感到體內越來越熱了,因為早已日上三竿,陽光肆無忌憚的照射著萬物,站在香琅山頂的李逸辰在陽光的覆蓋下顯得那樣渺小。


    一個人保持一個姿勢做著同一件單調無味的事能夠堅持多久?想必沒有人在不受強迫的情況下可以堅持幾個時辰,而蘇沐堅持了整整一天。


    夜幕降臨的時候。他正坐在大石上吃著帶來的食物,黑馬則臥在一個背風處睡著了。


    今晚很安靜,盡管這是幾千米高的山頂。


    看著天空中不停變化的流光。蘇沐竭力想看出它的奧秘,心中一遍遍重複著大公主的話:“香琅山頂,三日觀天象,心境純潔的人自會有所悟……”


    他盤起腿,腦袋緩緩擺動看著神奇的夜魅。


    一夜無休無眠,看的兩眼發酸也沒有體悟到一絲有益的東西。


    夜魅的流光漸漸消失,新的一天又來臨了,蘇沐筆直的站在石上,雙手擺正位置。緩緩閉眼。


    一聲響鼻打斷正在思想的苦海中漫遊的他,轉頭一看。卻是黑馬咬著一捆油亮的青草放在他腳下的大石旁邊,隨即轉身走了。


    蘇沐笑道:“謝謝。”


    他擰開水袋喝了口水。眼前突然一花,竄出一隻野兔,緊隨其後的卻是一匹獠牙森然的灰狼,兔子倒沒什麽,但狼的出現讓蘇沐嘴裏的一口水幾次都沒咽下去,狼也發現了他,權衡大小之後舍棄了兔子,瞪著冰冷的黃色眼瞳緩緩向他走來。


    堪堪有四五步時,灰狼呲牙跳起,張著凶狠的尖嘴撲來。


    一聲馬嘶,黑馬不知何時趕來,前蹄淩空一擊,灰狼嗚咽幾聲,灰溜溜的夾著尾巴跑了。


    蘇沐含在嘴裏的一口水總算咽了下去。


    好像知道自己立了功似的,黑馬並不去看蘇沐,站在一塊頻臨懸崖的黑石上,仰天嘶叫,聲聲震野,驚得下麵的樹林中呼啦啦竄出一群飛鳥。


    夜空很繚亂,經過昨夜發癡般的空瞪,今晚他似乎有了些頭緒,每當他專注看著流光湧動,不消片刻就會被攝住心神,不由自主陷入一種無法自拔的境界裏,等到清醒時卻並不記得自己剛剛想了什麽。


    所以今晚他刻意不讓自己被流光吸引,隻看一會兒立刻轉向別處。


    太初神創立了夜魅大陸,為何要天空布滿七彩流光呢……按照大姐所說是八彩……該不會隻為了好看吧……說實話這個世界看不到月亮對他來說是一種遺憾,月亮能讓人平靜,可眼前這廣袤的夜幕卻無法讓人心神寧謐。那些真的是太初神所化的靈力嗎?明天會像大公主所說那樣出現天泄靈力的景象嗎?


    就這麽目光遊移的看著天空,一個晚上他想了很多。


    他看著夜空長歎,我無法像你一樣神通廣大,胸懷寬廣的創造整個世界,創造出諸善與諸惡……你會想到多少年後有人帶著心中深深的無奈與痛苦與你話衷腸嗎?哪怕可憐可憐我,告訴我怎麽重獲靈力?


    大公主說,幾人霍亂天下,幾人解治天下,我願做解治天下的人……


    “太初神!”他拿起一塊石頭狠狠拋向上空。


    冷靜……我要冷靜,大姐可沒讓我發脾氣,他又安靜的坐下,捧著臉老老實實看著浮動的流光。


    “啊――”沒安靜多久,他又是不可抑製的一聲大喊。


    一旁臥在地上的小馬姐揚起碩大的腦袋,直著脖子嘶叫了一聲。


    “安靜!”蘇沐喝止它。


    他突然看到了一片不一樣的流光,它們似乎有著某種規則,不停在變幻著形狀,開始是條狀、曲線、半圓,到後來是圓形、方形、三角形之類的圖案,繼而讓他驚悚的事發生了,他看到了一所房子,地靈界核心區鬼界的那個樹屋,接著出現了一個背影,轉過身他看到了一張熟悉臉龐,是薛師姐。


    蘇沐淡淡一笑,不管這是夢是醒,他眼前看到的正是他無比想念的一張臉,在他隱約有些淚眼朦朧的時候,薛師姐的身邊多出了一個人,看樣貌正是他自己!


    他狠狠的把薛師姐推開,光上門讓她一個人留在木屋裏。


    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某些事牽連出的因果。


    忽的,他站起身,一個深深的呼吸之後,一手放在腹部丹田,一手放在心髒位置,慢慢閉上眼,心中一遍遍默念著生澀的口訣,盡量去體會每一個字之間的關聯,希望有所突破。


    就這樣一夜到天明,不吃不喝站在大石上直到又一個夜晚來臨。


    又陷入深深的思索中,那流光百魅的夜空,若真是靈力組成的話,那麽它的遊動方式和體內的靈力有什麽映照關係……會不會就像是磁力牽引那樣,天空是主磁場,每個人的體內都受它影響著,那這樣的話莫不是說就像主腦和心緒一樣,心緒出了問題並不影響主腦,隻要有主腦在,心緒的念想就是完好無損的,那我體內的靈力也該恢複了吧?


    蘇沐並不知道,在他這樣想的時候,他的身體在不停的變換著光澤,像一個燈柱般忽而紅,忽而橙,忽而黃,忽而綠……


    大黑馬不安的躁動起來,圍著蘇沐跳動不止,低頭想碰他又半路縮回來,最後無法,隻得將碩大腦袋伸在他耳邊,“嘶”一聲高頻率的喊叫發出來,驚得蘇沐渾身一震,拍一下它腦袋:“你發什麽神經。”


    見他身體恢複了正常,黑馬又安靜的躺在一側睡覺了。


    這一夜,蘇沐明顯感覺大腦的思維越發清晰,即便瞪著一處天空看上良久也不會被如失魂魄一樣吸引住了,他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一縷流光的軌跡,與其它色彩的流光交織在一起時那微小的抵觸,抵觸之後的融合都看的一清二楚。


    突然,緩緩流動的夜幕出現了變化,原本各有軌跡的流光都向一個方向轉動了起來,且有提速的趨勢,越轉越快,遠處外圍也許是視覺關係的原因,看似較慢,越向裏,也就是蘇沐所站的方向,轉動的就越快,他頭頂的流光簡直像一股龍卷風般攪動著,令外圍都向著這裏匯聚。


    何時起的風,撩撥著他的衣服,獵獵作響。


    明亮的夜空何時變得這般暗淡,無法再區分哪一抹是紅,哪一抹是藍,就這樣不可思議的糅合在了一起。


    隻是一眨眼的瞬間,夜幕轉動的中心點泄下一條匹練似的彩柱,蘇沐恍然,大公主說的天泄靈力果然發生了!


    這股靈力有多強呢?他清楚記得大公主聲嘶力竭的指責:“你要做那霍亂天下之人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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