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央宮各門弟子都在聊這件事,風言風語不可避免就傳到了某些人耳中,比如那位高居懸空島上深居簡出的少女。


    湘霆正是為此事而來。


    她可以算是薛冰琴唯一的朋友,事涉她曾經的未婚夫,她不想她誤會了什麽。


    冰琴島上風有些大,入春之後,憑瀾山一派濃暖氣象,這裏卻冰天雪地的,剛一落腳就寒意侵體,別的島上都有風禁,這裏卻任由寒風.流竄。


    掛著雪花的竹林旁邊有個亭子,亭中立著一個白衣少女,裙邊與腰間的絲帶隨風輕輕擺動,如瀑的長發垂至腰間,發梢也在奔放的和風輕舞。


    她發上沒有一件飾品,身上也沒有任何點綴,隻是一身素雅的白色紗裙,就足以動人心弦。


    她雖瘦弱,但是隨風擺動的紗裙下也能看出一具玲瓏妙體。尤其那副沉靜的容顏,隻要站在那裏,就讓人心生美好。


    湘霆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地麵上並沒有腳印,不知她在那裏站了多久。


    薛冰琴靜靜的站著,知道來了人,卻也隻是微微偏了偏頭,並沒有回身看看是誰。


    湘霆是個好動的人,極其不明白她為什麽能待在一個地方一站就是一天,而卻沒有發瘋。在她眼裏,她是個小妹,可是心裏卻是畏懼她的,因為她身上有很多她不能理解的東西,比如她可以像個瓷娃娃一樣站上一天,比如很少見她修煉過,不知不覺卻已經到了劍霸後期頂峰。而且她從來不表露心跡,從來沒有過自己的生活訴求,一切都是師父為她安排的,她隻是與世無爭的生活在這座冰涼徹骨的懸空島上,一個人和寂寞為伴。


    “師妹,我與宋實年對賭的事你聽說了嗎?”


    湘霆才不是那種有彎彎繞繞心思的女人,說話與做事的態度一樣,喜歡直入主題。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薛冰琴不喜歡閑聊,若是用一些風花雪月鋪墊,她根本不理你。


    “苗師妹剛才告訴我了。”


    湘霆眉尖微蹙,忽而失笑道:“這丫頭最近是不是總來找你?”


    薛冰琴腦袋微微一偏,好似在思考什麽,沒有回答。


    湘霆笑容中有一絲無奈,道:“對她你得小心點,別太親昵了,開始我以為她隻是年紀小,喜歡纏人,可是很多師妹反應,她是真的在享受撫摸女人的快樂。”


    “她喜歡女人?”


    薛冰琴空靈的眼神有了一絲聚焦,微感訝異。


    “她喜歡女人。”湘霆肯定的道。


    薛冰琴長又翹的睫毛眨了一下,再次沉默,顯然覺得這其實也沒什麽。


    “你和宋師兄拿人命作賭,我娘和道心師伯沒有阻攔嗎?”


    她微微低頭,看著懸空島下麵坎門菜鳥營的位置,幽幽的問道。那個叫蘇沐的來到舞央宮,要說不在意,確實是真的,隻是再怎麽也會好奇一下,她雖然一直抵觸與他的婚約,現在得償所願了,而且對於他借助解除婚約來到這裏的行徑略感不齒,不過到底是有過名正言順的關係,還是對他有所關注。


    湘霆也沒想到她會主動問起,笑道:“不是我們安排他去雪園,然後立下賭約,而是他本就去了那裏,不管賭不賭,他的生死已經不是我們能決定了,所以這不是賭人命,而是借由他身在雪園的事實,趁機和宋實年較量一下。”


    “你覺得他能回來?”


    湘霆輕咬著嘴唇,饒有興致的看著她清澈的眼神,似是發現了很有趣的事。


    “你怎麽忽然關心他了?”


    “我不關心,隻是覺得對他有些不公平,或許他根本就不想去雪園,或許他一開始就不想來舞央宮,我不是公主,而他又怎會願意被人叫駙馬。”


    “既然身在一個競爭的世界,又怎麽能夠奢望公平呢。”


    湘霆認識薛冰琴十幾年了,從她牙牙學語搖晃走路的時候就認識了,六歲她就獨自住在冰琴島,她是個堅強的女孩,同時又是一個無比單純的女孩,因為她根本沒有接觸過外麵的世界,沒有親曆過殺戮,沒有被人坑害過,沒有被困險境絕望過,更沒有麵對強權時的種種無奈,所以她眼中的世界和她一定是不一樣的,才會從一個陌生人身上感覺到不公。


    “如果他真的死了,你會傷心嗎?”


    “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你從來不跟我說這麽多話。”


    “我不傷心,傷心的應該是你,而且若是你贏了,他卻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湘霆笑道:“的確是坑了他,他回來後,麵對輸掉所有身家的坎門弟子,日子一定不好過。”


    ……


    被湘霆背後坑了一回的蘇沐此時正和蠻牛奔跑在千裏茫白的雪原上,這一帶積雪深厚,一腳下去咯吱咯吱響,不沒到膝蓋拔出不來,好不容易過了這段深雪區,兩人奮力狂奔,朝著遠處一座四峰連體的山脈跑去。


    “蘇沐,沒有人跟來,咱們……跑慢點吧。”


    蠻牛氣喘籲籲的道。


    蘇沐不由分說一把緊緊扣住他的胳膊,用急迫的行動告訴他,休想!


    就算累得他半死,他也要用最快的時間把他帶到一個隱蔽山間,他已經連累他一次,不能再害他第二次,從分散那一刻,他才切身感受到危險,因為那些人一進入雪園眼神立刻就變了,不光是殘雪門的人,就連舞央宮的同門看向彼此時都透露著比風雪還要冰冷的目光,同門情誼在利益與人性中隱藏的邪惡**麵前,一文不值。


    他必須把蠻牛藏好,才能坦然麵對接下來發生的事。說實話,他甚至想過自己會死在這裏。


    “蘇沐,我真的……跑不動了,騙你是孫子。”


    說罷,蠻牛腳下一軟,身體不由自主往前栽去。


    但是蘇沐跑得太快,並沒有讓他一頭栽進雪中,而是拉著他拖行了十幾米。


    “我快不行了,得歇會兒了。”蠻牛臉色蒼白,頭上冒著熱氣,臉頰的汗珠順流直下。


    “你真是對不起你的名字。”


    蘇沐拍他一下,抓著他胳膊放在背上,繼續奔跑。


    四座山峰都不高,百餘米的樣子,但是極為陡峭,好多次蘇沐必須施展幻影術才不至於滑下去,不過越往上走倒是越放心了,因為上麵雪痕單薄,好多地方露出黃色的泥土,冰蠶基本上都是出沒在有雪的地方,這裏一定不會引人關注。


    他用夢玉劍在山頂峭壁的一側削了一個洞穴,外小裏大,洞口小得隻能爬行才進得去,就是為了盡量避免被人看到。


    “檢查一下你身上的食物。”


    蘇沐喘著氣,對蠻牛說道。來之前他們每人都分發了一種丹丸,吃一顆能維持一整天不感饑餓。剛才跑動的太激烈了,生怕他的丹丸掉落。


    “都在呢。”蠻牛虛疲的說道。


    “你進洞吧,我走了。”


    蘇沐不想久留,立刻就要下山。


    “蘇沐,你不會有事吧?”


    蠻牛擔心的看著他,目光極為凝重,放佛是要生離死別。


    蘇沐本想輕鬆的安慰他一下,不過一想到這可能真的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麵了,心情低落的道:“蠻牛,要是一個月後我沒回來,麻煩你以後親自去一趟落劍宗,替我給我師父磕個頭。”


    “你幹嗎跟我說這些啊,你一定要回來啊。”


    蠻牛帶著哭腔推他一把,很不滿這個時候他說這種令人傷心的話。


    “我就是死,也要讓他們陪葬。”


    蘇沐對他淡淡一笑,沉默了片刻,轉過身,麵無表情的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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