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成在京中沒有駐地,入京之後,跟邱懷仁打了個招呼,占用了五城兵馬司的衙署,來當做帥帳。


    他入京是來勤王,來確保自己外甥能順利登上皇位,如今京城中的局勢已經控製住,唯一可能造反的許虎也被射死了,他的使命算是完成了一大半,至於之後的安排嘛,他還是準備回定定北軍。


    在京城,到處都是掣肘,當街撒個尿,都會被都察院的人彈劾,哪裏比得上關外,山高皇帝遠,當個土皇帝,豈不優哉遊哉?


    今日是除夕,又是外甥登基的好日子,特殊時期不能喝酒,但一頓火鍋是必不可少的。


    呃呃,雖然老皇帝死了,但誰規定皇帝死了,不能吃火鍋?天空中飄起了小雪。


    小銅鍋加木炭,旁邊擺著幾盤現殺的牛羊肉,配上豆腐和白菜,簡直是絕配。


    如果來點酒,那就更好了。至於範小刀和宋金剛,他們都是六扇門係統的人,這一對破爛事兒,就交給諸葛賢餘吧。


    才擺好了碗筷,諸葛賢餘就來了,坐在了薛成對麵,


    “大將軍,好雅致!”薛成夾著一片剛涮好的肉,吃也不是,放也不是,


    “你怎麽來了?”諸葛賢餘道,


    “說起來咱們也有幾年未見了,有這種好事,怎能不想著我?我看你就是不想蹚渾水,一個人躲在這裏享清福呢!”薛成道:“我這點兵馬,過去也是湊數,這不把立功的機會,交給諸葛兄嗎?”範小刀和趙行的武功,他們聽過,也見識過。


    聖典之夜,薛成雖不在京中,但是兩人在皇宮中的戰力,他卻是了如指掌,再後來,範小刀一劍劈碎了天梁城門,讓他對範小刀有了更直觀的認識,所以當接到皇帝命令時,他的頭都大了。


    這次入京,他帶來了三萬兵馬,攻城拔寨、控製局勢在行,可要對上範、趙這種人,他也舍不得讓自己的部下去送死啊。


    諸葛賢餘道:“太子殿下將這件事交給咱倆全權處理,我這不趕緊來找大將軍商議對策嘛,我們六扇門區區三百人,隻怕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還請薛大將軍能夠出兵相助!


    “


    “哎喲!”薛成一口牛肉丸子咬下去,沒料到裏麵滿是湯汁,燙出了叫聲,


    “不好,我受傷了!快傳軍醫!”諸葛賢餘哈哈一笑,拍了他肩膀一下,


    “行了,都是一個山裏的狐狸,跟我談什麽聊齋?我已經處理好了。”薛成停下喊叫,奇道:“怎麽處理的?”諸葛賢餘指了指銅鍋,


    “吃火鍋!”……定國寺。待所有人都準備完畢,丁一下令了,


    “還愣著幹嘛,動手啊!”範小刀衝眾人道,


    “對啊,大冷天,餓了半晌了,動手啊!”說罷,自己坐下來,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塊牛肉,放入大鍋之中,七上八下,有個五六成熟,配了蒜泥香油,一口咬下去,


    “賊嫩了!”其餘人也都圍了過來,聚在一起享受火鍋大餐。趙行道:“丁一,你現在看起來,比以前順眼多了。”丁一笑了笑,道:“都是為六扇門做事,方式手段雖有不同,但目標卻是一致,你看不慣我,我也看不慣你,不妨礙你我一起共事。”範小刀好奇道,


    “我一直搞不明白,你們為啥都不對付?”趙行道,


    “吃你的火鍋。”天冷,又飄雪。定國寺外,肉香四溢。不多時,眾人吃了個七七八。


    丁一才道:“天亮之後,你們從東直門出城,太子殿下讓我替他傳話,多謝各位相助,這些年來的幫忙,感激不盡,但是京城形勢未定,你們還是欽犯身份,出城之後,不要再回京城。”


    “為什麽?”宋金剛道:“有些事,過去就是過去了,他不想讓人知道。”真假皇帝的事,趙銓謀反之事,裏麵有太多的秘密,不過無論如何,結局已定,作為皇帝,他的皇位名正言順,以及合法性,都不能讓人質疑,而他們知道的事太多了,留在京城,終究是一個隱患。


    範小刀苦笑道:“那我們多謝陛下的不殺之恩了?”丁一搖頭,正色道:“是陛下多謝你們的不殺之恩。”丁一的話雖然糙,但卻是這個理。


    若範小刀和趙行二人聯手,這個天下還真沒有他們殺不死的人。朱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給他們一個體麵離開的方式,也算是跟他的太子生涯,做個告別。


    可是,如果朱延真有殺死他們的實力,那他會不會下這個命令?世間沒有如果,這個問題也沒有答案。


    範小刀又問,


    “趙行又不是朝廷欽犯,也要離開?”丁一猶豫片刻,道:“這個……陛下倒是沒說,不過,我建議還是暫時離開一陣子,先觀察一下形勢。入夜之後,趙次輔已入京,準備幫陛下起草繼位詔書,昭告天下。”趙煥等若幹內閣大學士已經入宮了。


    趙行的身份,遲早都會曝光。他若在京城,朱延肯定會坐立不安。如果有一個人,武功高強,又有皇室血統,偏偏又是一個絕世高手,換作誰當皇帝,都會覺得不安全。


    趙行道:“我離開。”他望向範小刀,


    “黑風寨,還有我的位置嗎?”李青牛道:“必須有,我還缺個跟班呢!”砰!


    李青牛飛了出去,


    “你踢我幹嘛?”……大年三十,皇帝駕崩。大年初一,新皇登基。一大早,國喪的詔書已經快馬加鞭,傳遞到了京城的各個角落。


    昨夜鳴鍾三萬杵,皇宮周圍的百姓,早已提前得知了這個消息,將早早貼好的春聯撕了下來,門口的紅燈籠,也都掛上了白燈籠,在這種關鍵時期,任何人都不敢犯錯,尤其是前不久京中剛出了這種大案。


    可是在皇城外圍的百姓,就不管這個了。年照過,鞭炮照放。皇帝死了,太子當皇帝,心裏還不樂得要死?


    大過年的多喜慶,非要給老百姓心裏添堵?死的又不是我們親爹,憑什麽讓我們白衣縞素?


    誰當皇帝不是皇帝,當皇帝又不給發錢,你要發錢,你要免賦稅,我們就替你哭喪,替你全家哭喪都行!


    緊接著,又一道聖旨傳遍京城。太子登基,將大赦天下,免去京城百姓一年稅賦!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爺聖明!”


    “嗚嗚嗚,陛下啊,你怎麽現在才死啊!你要是早死幾天,那該多好啊!官爺,我這都哭上了,你抓我幹嘛?”老百姓的感情,就是如此的簡單樸實。


    ……天亮後,範小刀等人按丁一的囑咐,從東直門出城。除了李青牛,大家都是有武功傍身,倒也不怕途中生變。


    城外,駐紮著若幹的營帳,停靠了將近有兩三萬兵馬。遠處,則是一些兵馬,丟盔棄甲,被圈在了一個個圍欄之中,四周都是持槍的士兵看守。


    這些都是薛成的定北軍。昨夜平叛之後,許虎戰死,他手下的六大營兵馬,跟來了將近十萬人,在定北軍和邱懷仁三大營的裏應外合之下,全部俘虜,已經將這些人收編。


    城門外官路上的屍體,早已清理幹淨,但地上的血跡,卻是十分礙眼,足足有一二裏地。


    不遠處有個巨坑,裏麵冒起了濃煙,煙霧中傳來一陣燒焦的肉味,令人作嘔。


    出城之後,宋金剛帶著眾人一陣急行,卻不是前往山東府,而是轉而來到了香山。


    翻雲手楊青,帶著十幾個黑風寨的兄弟,在此等候多時,李青牛看到楊青,一個雀躍,跳過去,緊緊抱住了楊青,


    “楊二叔!”範小刀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抹紅色,笑吟吟地望著他。不是李紅綃,又是何人?


    範小刀上前,也不顧眾人在場,一把將她摟在了懷中,李紅綃臉紅,伸手要推開他,掙紮了幾下,根本無濟於事,於是一低頭,將頭埋在了範小刀的胸口。


    範小刀道:“紅綃,你不知道,我昨夜差點就見不到你了!”李紅綃呸呸兩聲,


    “大過年的,不許說不吉利的話!”範小刀又道,


    “你不是去青州了嗎,怎麽會在這裏?”李紅綃道,


    “我本來要去青州找宋大伯、楊二叔幫你,誰料才到德州,便碰到了他們,才知道宋大伯早就得知了消息,本來我想跟他們一起進京助你,卻被宋大伯給攔下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說話之間,李紅綃臉頰發燙,最後一句,聲音幾乎蚊呐可聞。


    範小刀哈哈一笑,


    “這可不是我認識的天下第一殺手的紅綃啊!”李紅綃嗔道:“你還亂說!”趙行隻覺得渾身發麻,這麽肉麻的話,範小刀也能聽得下去,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隻想找個地方,躲個清淨,忽然感到有人在拉扯他的衣袖,


    “趙郎!”趙行回頭一看,看清來人之後,差點叫出聲來,


    “盧姑娘,你怎麽在這裏?”盧婷見他臉色錯愕,毫無欣喜的感覺,忍不住鼻子一酸,幾欲落淚。


    楊青過來解圍,


    “是盧尚書昨夜派人送來的,你離京之後,這位盧姑娘不吃不喝,人都消瘦了幾圈兒,盧大人怕出事兒,幹脆從了寶貝女兒,把他送到了這裏。”範小刀道:“這位盧尚書,真是料事如神啊!”楊青說得含糊,其中必然有些原因,否則怎會能提前料到事情的結局,還把女兒送到了這裏。


    眾人寒暄完畢,楊青命人牽來了早已準備好的馬,準備離開這裏。回頭望京城。


    這座古城,就如一個青色巨獸,蜿蜒數十裏,匍匐在蒼茫大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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