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按照以往這個時節,京城中的年味已經挺濃了。


    家家張燈結彩,百姓們開始準備年關飯,也在準備著替小孩子張羅幾件過年的新衣裳。朝廷中各個衙門也基本不怎麽做事,官員們趁著這個光景開始聯絡感情,該串門串門,該送銀子送銀子,為了明年的晉升開始謀劃。


    可是,隆景二十三年的年關,卻與往常有些不同。


    皇帝壽典過後,大明朝的皇帝又進入了超長待機模式,據說已有兩個月沒出西苑了,就連在西苑後花園中的那些奇珍異鳥,也都看不到吾主萬歲的身影。整個朝廷幾乎都是靠內閣在運轉,每日送到西苑的折子,怎麽送來,怎麽去回去,連批紅都懶得做了。


    除了極個別身邊的親信,幾乎沒人能接近皇帝陛下。


    就連太子朱延來請安,也很難見到皇帝,隻有一次,皇帝隔著簾子跟他說了幾句話。


    京城中,流言四起。


    有人說陛下在壽典之日,受了驚嚇,大病一場,龍體已經垮掉了。????????????????也有人說,皇帝已經看破紅塵世俗,距離陸地神仙境隻有一步之遙,極有可能成為大明朝建國以來,自理宗皇帝之後,第二位有機會羽化升仙之人。


    皇帝雖然待機,對朝政不聞不問,但是整個京城的官場,卻是人人自危。


    尤其是左清台案之後,京城官場,更是亂作一團。


    案子發生在十一月底,左清台本是都察院一個閑散多年的禦史,平日裏存在感極低,可是上月卻忽然上了一封奏折,彈劾當今皇帝陛下。


    奏折中,左清台大罵皇帝不關心朝政,隻問黃老之道,置天下百姓生命於不顧,置祖宗開辟的百年江山而不理,長此以往,朝將不朝、國將不國。洋洋灑灑寫了足有萬言,列舉了皇帝的十大罪狀,總結起來,大意就是你是皇帝,占個茅坑不拉屎,既然不想當,那就幹脆讓賢。


    起初,這封奏折上書後,石沉大海,被內閣留中不發,可是左清台卻如吃了藥一般,一連三天都上奏表,皇宮對此始終不做評論。誰料,到了臘月初,這份奏折,不知為何卻流露了出來,在民間廣為傳播,本來想要冷處理,這下子卻一下在京城炸了窩。


    東廠廠督陸天碩親自審理此案,將左清台抓入詔獄,未經三司審判,直接定了抄家之罪,三日後,午門問斬。京城的言官們,開始坐不住了,太祖皇帝有製,不得殺禦史言官,禦史們群情激奮,紛紛上奏折求情。


    可是東廠另辟蹊徑,以結黨、謀反給他定罪。


    誰上書求情,誰就是結黨,這個案子牽連甚廣,導致都察院三十三位禦史被罷官,十三名禦史連坐,一起享受了“抄家”全家桶套餐。起初是都察院,後來蔓延到了六部,半個月來,足有五十多名官員遞交了辭呈,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按照以往,官員辭官,朝廷都要出麵安撫一番,可是辭呈遞交上去,第二日,便下達了朱批,同意辭官。不但如此,還又起草了一道聖旨,將那幾十個出缺的官員,很快就補上了。


    不但如此,還命令辭官的官員,臘月十五之前,離開京城。


    一句話,哪裏來的,回哪裏去。


    這個操作,把百官們給整不會了。


    雖然說皇帝不幹人事兒,可以前好歹也按規矩來,現在連規矩都不講了,這還怎麽玩?


    於是,到了臘月十五那日,整個京城中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景象,數十名官員,拖家帶口,成群結隊離開京城。


    想要當官,就安心當官。


    想要摟錢,就把嘴巴閉上。


    京城中,流言紛紛。


    到了十八日,又有一個驚天的流言,在京城中流傳。


    當今住在西苑裏的那位天子陛下,根本不是皇帝,而是一個西貝貨,真正的皇帝,被囚禁在了皇宮之中,二十年不見天日。這個流言,不知從哪裏傳出,可是很快就傳遍了京城。


    而且,越傳越邪乎,還有人說,這個假皇帝,他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個會變幻人形的妖怪,二十年前,就把隆景皇帝給吃了,這二十年來,一直霸占著皇宮,為的就是修成????????????????妖道,所以才會寵信道人。


    不但在民間,這個流言,在官場之中也流傳甚廣。


    甚至有些百官,開始用這些年來的經曆,來印證這個流言。


    東廠幾乎傾巢出動,散步於酒肆、客棧、街頭,凡是有人妄議此事,一律抓進大牢,接連幾日,到了後來,京城中四座大牢人滿為患,陸天碩幹脆下了個命令,擅談此事者,可當街斬殺。


    整個京城,籠罩在白色恐怖之下。


    臘月二十四,又有個震驚的消息傳到了京城。


    先前在聖典之日,曾經有過救駕之功被封為安樂公的範小刀,在雞鳴山重創六大營,在三萬人的追殺圍剿之下,成功突圍,就連號稱大明武功最高的大將軍許虎,也敗在他手下,受了重傷,至今臥床不起。


    說起範小刀,京城百姓幾乎無人不知。


    這位皇帝的私生子,兩年前進入京城六扇門,早已聞名遐邇。先後破獲了第一名妓孫夢舞案,又破了北周使團案,將不可一世的錢駙馬按在地上摩擦,又在江南把整個太平公主的勢力連根拔起,可謂是傳奇人物。


    尤其是聖典之日,他和趙行先後三次救駕,救陛下於危難之間,敕封公爵,風頭一時無二。


    可是,不知為何,聖典之後,卻忽然成了朝廷的逃犯,如今聯想當今皇帝是妖怪的傳言,那也就解釋得通了。


    京城派出了各路高手、幾大勢力,想要捉拿他歸案,可是東廠、錦衣衛的人,先後都折在了他手中,如今六大營的許虎大將軍,三萬士兵都無法困住他,這讓他的經曆更有傳奇色彩。


    這個範小刀,明明知道朝廷各大勢力都要殺之而後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那目的隻有一個,直指當今陛下!


    臘月二十五,朝廷又頒布一道聖旨,即日起,京城進入緊急狀態。京城外城、內城實行軍事戒嚴,外七門、內九門,每日各開兩門,其餘都進入半封鎖狀態,除了保證基本生活外,其餘人都嚴禁隨意出入。


    朝廷從邱懷仁的三大營,抽調了三千精銳,嚴查進城出城之人,城牆之上,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嚴防死守。


    他們都在防著一個人。


    安樂公範小刀。


    ……


    臘月二十五,接玉皇。


    京城內,形勢嚴峻,人人自危,可是京城外宛平縣,卻如無事一般。


    雖然是天子腳下,但是畢竟不在京城,遠離了暴風雨中心,被波及的機會也就小了許多。宛平縣,距京城三十餘裏,隸屬於順天府管轄,但很多京城人並不認為他們是京城人,而是宛平人。


    宛平縣供應著京城的糧食蔬菜,也有不少人在京城的大戶人家當工,對於京城中近來發生的事,也都有所耳聞。相比之下,東廠、錦衣衛的人,大多都部署在了京城,極少波及到這裏,所以眾人談起話來,也沒有那麽多顧忌。


    傍晚時分,一個頭戴鬥笠、身穿麻布棉衣的年輕人,來到了宛平縣。


    一陣香氣傳來。


    年輕人小腹中咕嚕幾下,他摸了摸肚子,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遠處是一個燒餅攤,旁邊立著一個破舊的幡,上麵寫著老劉燒餅。


    一個老漢站在火爐旁,雙手翻轉,不片刻,便將一團麵揉成了燒餅,又撒上了幾粒芝麻,貼進了烤爐之中。


    手法之嫻熟,令人歎為觀止。


    年輕人來到燒餅攤前,“老板,來十個燒餅!”


    老漢看了一眼,道,“現成的有八個,還有兩個還得等一會兒。一共五十文!”


    年輕人身上沒有銅錢,取出了一粒碎銀,足有三錢左右,遞了過去,老漢連擺手,“這我可找不開。”


    “那就多給我烤幾個!”


    “嘚嘞!”


    老漢賣了一天,也不過賣了三百來文,沒想到快要收攤了,還來了一筆大買賣,很是高興,心說等做完這一批,準備去隔壁沽上兩角酒,回家好好喝一頓,這一年下來,風裏來雨裏去,也該犒勞一下自己不是?


    就在這時,一隊官兵,手持兵刃,從燒餅攤前跑了過去。


    年輕人奇道,“大過年的,這是怎麽了?”


    老漢不以為然,“鬼知道怎麽了,多半是京城那邊又鬧妖吧?”


    “鬧妖?”


    啪!


    老漢將一個麵團拍在了烤爐上,眼睛注視著爐火,不緊不慢道:“可不是,最近京城裏亂得很,有消息傳出來說,當今陛下是個妖怪,每日要送三個童男童女入宮,給皇帝吃!”


    範小刀長大了口,“真有此事?”


    老漢撇了撇嘴,“誰知道呢?天子家的事,誰敢亂說?是不是妖怪,咱不知道,但最近京城裏殺的人,可做不得假!年輕人,你這是想去京城啊?”


    範小刀點了點頭。


    老漢道:“我奉勸你一句,有句話說的好,君子不什麽來著……”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老漢道,“對,就是這句。現在京城不太平,遠離是非之地,才是明智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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