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小刀問:「此話怎講?」


    一枝花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跟上,兩人來到了官道旁的拐角處。此處與那幾人相隔幾十丈,但以二人功力,想要偷聽並非難事。


    隻聽有人道,「老餘,怎麽過去這麽久了,那姓範的還沒回來,不會是跑路了吧?」


    餘世奇道:「不應該吧,都演到這份上了,他怎麽會跑?」


    那人道:「那可不一定。不過,有句話得說明白,那十萬兩懸賞,咱們五個可要平分。」


    餘世奇有些不高興,「憑什麽,事兒是我發現的,人是我留下的,憑什麽你們就要拿走八萬兩?」


    範小刀一聽,敢情這幾個人是把自己當成了行走的十萬兩,現在正在召開分贓大會呢?他心中生怨,老子剛才也算是救了你們幾個,你小子非但不感恩,還處處算計老子,表麵上恭恭敬敬,實際則是要對付自己。


    真是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麵不知心。


    他就要出去收拾眾人,一枝花拉住了他,衝他搖了搖頭,示意繼續聽下去。


    先前那人又道:「咱們幾個來天梁做生意,風裏來雨裏去,一輩子也賺不到幾個錢,如今送上門的大買賣,也是兄弟們一起脫貧致富的機會。有錢兄弟們一起賺,咱們之前可是在關二爺神像前發過誓的,你忘了嗎?」


    餘世奇道:「我當然沒有忘!」


    「既然沒有忘,那就按剛才的方法來分,不然,我們幾個就把戲台子拆了,這筆錢,大家誰也別拿到一文!」


    其餘幾個人紛紛附和。


    範小刀聽在耳中,暗自冷笑。


    錢還沒到手,就開始鬧起了內訌。


    不患寡而患不均。


    這是人性而已。


    也難怪範小刀諷刺他太天真。


    他出身低微,所以對百姓總是心存一份善念,可是江湖險惡,人心叵測,最容易傷害你的人,往往是你身邊最不起眼的人。若不是一枝花及時出來提醒,隻怕範小刀又要陷入麻煩之中了。


    餘世奇見幾個人都如此,也隻得退而求其次,他對眾人道:「別介,有錢當然是兄弟們一起賺了。不過,那個逃犯武功不弱,咱們可說好了,若是真要動手,咱們可要一起上。」


    那人一聽他同意了分贓方案,於是道:「那是當然!你們看這是什麽?」他從懷中取出一個拇指大的琉璃瓶,裏麵裝著淡紅色的液體,「這是赤血朱蛤的毒,隻要沾到身上一點,他就會全身癱軟,使不上任何內力,是對付武林人士的必備毒藥!」


    餘世奇道:「赤血朱蛤?這可是天下三大奇毒之一,聽說一隻朱蛤能賣到幾萬兩銀子,而且是有價無市,你又是從哪裏得來的?」


    那人道:「這是去年在江南時花了十兩銀子買來防身的,實不相瞞,隻是買了一滴,兌了其他藥物。對付那姓範的,應該足夠!」


    一枝花問範小刀,「聽清楚了?看明白了?」


    範小刀默然不語。


    他出道兩年,大風大浪也經曆了不少,江湖經驗也不算淺,但若不是一枝花提醒,範小刀說不定又要著了這幾個人的道兒。


    一枝花道:「你腦袋還算聰穎,悟性也還好,但有一件事,卻做得不夠。那就是低估了人性的惡。」


    「人性的惡?」


    一枝花道,「不錯,人之初,性本惡。隻是這個惡,隱藏得足夠深,而且有道德和律法的約束和規範,但在危難之時,在金錢權力麵前,一切道德、法律在人性麵前,變得脆弱不堪。你這個人,唯一的缺點,就是將這個世界看得太過於美好,不夠惡!」


    範小刀想反駁,可是又找不到任何證據來支撐自己的觀點。


    一枝花道:「你武功已經不弱於我,可若你不改變這個心態,就算到了京城,也隻有送死的份!」


    一番話,如醍醐灌頂,讓範小刀醒悟過來。


    他現在要回京城,不是去旅遊,不是去走走看看,而是去調查真相,那個真相,足以改變這個朝廷的根基。那些想要阻止他的人,要麽權勢滔天,要麽武功高強,稍有不慎,就會令他墜入萬丈深淵,


    範小刀道:「我明白了。」


    一枝花道:「你明白什麽?」


    範小刀道:「不要相信任何人!」


    一枝花滿意地點點頭,「不錯,孺子可教。那幾個人,你準備如何處理?」


    範小刀道:「我離開便是。」


    一枝花道:「這便是你的第二個弱點,不夠狠辣!你應該殺了他們!」


    範小刀道:「他們雖然想對付我,但又未形成事實,我躲開便是。」


    一枝花道:「不要在用你在六扇門的那一套所謂的規範來約束自己,在這個弱肉強食、勝者為王的世間,你對他們越是仁慈,他們就越會得寸進尺。你現在去京城做的事,容不得你有半點仁慈之心!否則,去了,也隻是送死而已!我隻是答應宋金剛,暗中保護你周全而已,這些話,本想著你會自己悟出,可現在時間來不及,點悟你兩句,剩下的全靠你自己了。」


    範小刀問,「為何要幫我?」


    一枝花道:「換作任何人,在京城中被困二十年,也會心生怨氣。如今京城中的那個流言,我也比較好奇!」


    「你知道了?」


    一枝花道:「那夜在皇宮外,我隻看了一眼,便認出了他不是皇帝。宋金剛如此精明之人,又如何會看不出?」


    「所以你們利用我,去查清楚真相?」


    一枝花搖了搖頭,「換作是我,我管他真假,隻需一劍宰了便是。可是宋金剛並不如此想,他有雷霆霹靂之手段,也有慈悲菩薩之心腸,他心中還想著,這個世間還是可以救一救的。以當時之情形,若是殺了那假皇帝,朝中動蕩,北周、西楚又是虎視眈眈,以太子的實力,根本無力跟高陽王、趙銓、太平那些心機之輩抗衡,若是陷入了無休止的皇位之爭中,整個天下怕是遭到生靈塗炭,這不是他想看到的。」


    範小刀道:「可義父並沒有跟我說。」


    一枝花道:「他不必說,也無需說。」


    範小刀不明白,既然知道皇帝是假的,為何又要在地宮之中上演一副逼宮大戲?


    一枝花道:「你現在已經進了京師之地,我也算是完成了對宋金剛的承諾。範小刀,咱們也算是相識一場,到最後,我在送你兩句話。」


    範小刀問,「什麽話?」


    「為了達成目的,有些犧牲是必要的!」


    「第二句呢?」


    「不要相信任何人。」


    範小刀將這兩句重複了幾遍,這兩句話,剛才已經說過,一枝花不知道為何卻又強調了幾遍,可偏偏他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也不知他是在暗示什麽,或者是在遮掩什麽。


    範小刀道:「多謝前輩!」


    一枝花道,「告辭!」


    一枝花走了,來得匆匆,走得也匆匆。


    沒有告別,沒有兒女情長,也沒有惺惺相惜。


    一句告辭,代表了千言萬語。


    也隻有他這樣的人,才會走得如此灑脫,不帶一絲牽掛。


    他的話確實沒有說透徹,對於這個小朋友,一枝花還是比較欣賞,可是也隻能說到這裏。


    這兩句話,其實都隻是半句話。


    還有另外一半的意思,隻能靠範小刀自己


    體會了。


    為了達成目的,有些犧牲是必要的,包括範小刀。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宋金剛。


    範小刀目送一枝花離開,心中有些悵然。


    這個當年曾叱吒風雲的江湖人物,為了一句諾言,在六扇門大牢中一待二十年,為了一句承諾,又在北行之路上,暗中保護自己周全,範小刀發自內心的感激。


    遠處傳來餘世奇的聲音:「範老弟!」


    範小刀走了出來,「我在這裏!」


    餘世奇看到範小刀,滿是焦切的臉終於鬆了口氣。


    若是剛才,範小刀或許會誤解是一種關心。


    可現在,範小刀卻已經明白,他這是對行走的十萬兩的一種焦急之心。


    「剛才去打水,耽擱了一會兒功夫。」


    餘世奇道:「終於找到你了,你沒事就好,剛才我去河邊找不到你,以為你出事了呢!」


    範小刀虛與委蛇道:「多謝餘兄關心。」


    餘世奇上前接過幾個水袋,帶著範小刀回到了車隊,幾個人看到範小刀,目光露出一絲不滿之色,餘世奇道,「老李,還愣著幹嘛,趕緊燒水!」


    燒開水後,灌滿了水袋,眾人又起程前行。


    餘世奇道:「老弟,有件事,不知當不當講。」


    範小刀道,「餘兄請說。」


    餘世奇道,「從這裏到京城,還有將近一百多裏,往前五十裏,有個駐馬寨,外麵天寒地凍,今夜怕是又要下雪,我們尋思著,咱們要不加快些腳程,今晚在那邊駐紮?」ap.


    「這個餘兄安排就好。」


    餘世奇道,「隻是……」


    「隻是什麽?」


    餘世奇道,「駐馬寨那邊,駐紮著六大營的人,我們擔心你的身份暴露。」


    範小刀哈哈一笑,「既然如此,我不去便是。」


    餘世奇連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駐馬寨守門的把總,是我們的一個老鄉,我們尋思著,實在不行,我們花點銀子,給你弄個假的路引身份,到時候,咱們也方便一些。」


    範小刀道:「需要多少?」


    餘世奇道:「五十兩足矣!」


    範小刀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這錢我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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