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不見,白無常風采依舊。


    曾經幾時,兩人相處的十分愉快。可是自從那夜,範小刀聽到他們父女的談話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被這父女倆人耍了。從此之後,範小刀刻意的回避著二人,就算離開京城時,也沒有跟白無常打招呼。


    今夜,範小刀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會在這裏遇到夜雨樓的大小姐。


    更要命地是,此刻他還在執行任務。


    若是白無常喊出他的身份,恐怕今日之事,凶多吉少。


    範小刀頭皮發麻,一股血徑直衝上腦門,白無常目光在他身上掃了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又看向了二東家。


    二東家打了個哈哈,衝白無常道,“今夜俗事纏身,打擾了李姑娘休息,真是罪過。”


    白無常淡淡一笑,整個人如一朵牡丹花盛開綻放,不止是二東家,就連船上的其他人,也都紛紛動容。她輕聲道,“瞿先生,這位兄弟是我們春風夜雨樓的人,日前我飛鴿傳書於他,命他在此地等候,沒料到卻招惹了先生,還請先生大人大量,能放他一馬。”


    二東家聞言,心中暗笑。


    今夜在此處停靠,與那些胡商見麵,本是昨日才定下的章程,也沒有與李軼提到過,她又是如何知道的?她說與羅成熟識,分明就是一種為他求情的托辭,不過,他們與春風夜雨樓如今也算是半個盟友,既然開了口,夜雨樓的麵子,終究是要給幾分的。


    “都說我瞿某才六親不認,不講情麵,但少樓主的麵子,定是要給的。”


    他哈哈一笑,來到羅成身前,親自為他鬆綁,略帶歉意,道:“羅捕頭,沒想到你還是夜雨樓的人,誤會一場,讓你受委屈了。”旋即吩咐手下,帶羅成下去,替他處理傷口,又道,“今日之事,是我們唐突,少樓主原諒則個,待明日入城,在下專門設宴,向姑娘賠罪!”


    李軼道,“我們的人不知分寸,行事莽撞,耽誤了瞿先生的大事,受些教訓,也是自討的。”


    明麵上說的是羅成,但實際卻是給範小刀聽的。


    範小刀心中愕然。


    他不明白為何白無常不但沒有拆穿他的身份,而且暗中還幫了自己一把,望向她的目光中,露出感激之sè。


    白無常沒有看他,微微一笑,對二東家道,“你們談你們的生意,我就不插手了。不過,此地離金陵頗近,據說常常有官府的人出沒,聽說最近六扇門新來了兩個總捕頭,難纏地很,就連謝大人都在他手上吃了暗虧,瞿先生可要小心些了。”


    瞿某才爽聲笑道,“謝大人、宋先生行事,還是太過於本分了。有瞿某在,可不慣著他們,不管他們是達官顯貴,還是皇親國戚,隻要擋了我賺錢的路,我一並除了他們!”


    李軼點頭道,“也對,我爹曾說過,你們聖教之中,人才輩出,左右隱使、鬼夜二王,都是江湖上最頂尖的高手,實力尤在當年之上,尤其是瞿先生和宋先生手下的八方旗主,武功神鬼莫測,令人羨慕。若沒猜錯,身後的兩位,應是倆位旗主吧。”


    瞿某才道,“正是東西二位旗主。”


    這些話看似閑聊,抬捧這位二東家,但範小刀卻明白,她這是點破了對方身份,提醒自己,讓他小心行事。


    範小刀也沒有料到,假幣一案,竟與二十年前已經銷聲匿跡的魔教有關。


    在當陽學堂,李向晚曾經提到過,魔教有兩位隱使,而今夜這位自稱瞿某才的,應該是其中一人。而另一位宋先生,若沒猜錯,應當正是那夜追殺徐妙子的那個中年人。


    魔教教主一枝花,尚在囹圄之中,而魔教二使、鬼夜二王這些消失二十多年的人物,卻紛紛出現在了金陵城,而且還跟春風夜雨樓扯上了聯係,到底有什麽圖謀?


    瞿某才對範小刀道:“我們都是生意人,以誠信為本,既然是一場誤會,錢你們付了,我們也該表現出我們的誠意。”他吩咐了一聲,樓船之上,有人舉著火把,站在船頭搖晃了幾下。


    看到火光,遠處湖麵上,亮起了火光。


    一艘小船,緩緩向岸邊駛來。


    範小刀問,“貨在船上?”


    瞿某才點頭,“你可以派人去查驗一


    下,若沒問題,連船帶貨,一並收下。咱們第一筆生意,算是正式做成。”


    範小刀吹了聲口哨,顧大春命人上船上驗貨。


    過了片刻,顧大春的一名屬下,駕一艘小舢板,來到樓船下,對範小刀道,“胡掌櫃,貨已收到,不過,出了點問題。”


    “什麽問題?”


    那屬下道,“那些錢,若沒猜錯,應是假的。”


    範小刀無語,廢話,要是真的,還用得著費勁心思,折騰這麽一出?直接去錢莊兌換就是。他擺了擺手,“知道了。把貨收下,運回去。”


    交易完成。


    得知白無常就在樓船上,範小刀一刻也不想多停留,生怕再惹出什麽幺蛾子,於是道,“既然如此,二東家,我們先行告辭,過些日子,我們要一萬兩的貨。”


    瞿某才微微一笑,“先付款。”


    範小刀道,“我們東家,也要在市上檢驗一下貨。”


    既然那莫須有的哈根達斯要用這些假幣來買東西,買來了當然要驗證一下,也算是他們的一貫謹慎。如今已接上頭,算是放下誘餌,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放長線,才能釣大魚。


    瞿某才卻道,“怎麽,你對我們的貨不放心?”


    範小刀哈哈一笑,“二東家哪裏話?既然是孔二爺介紹的,我們又如何信不過您?”


    瞿某才道,“你們不是想去看看我們的場子嘛,今夜正是要帶你們過去。”


    範小刀心中一動,“當真?”


    瞿某才道,“不然呢?區區五百兩銀子,也值得本座出麵?帶你們去看了,你們也能對我們貨放心,金陵的市場已經飽和,要想做大做強,得開拓一下海外市場,你們能找上門來,我們正好洽談一下業務開展。”


    本來以為,搭上關係已不錯。


    沒想到今夜行動,超出預期。


    對方竟要帶他前去鑄幣廠的老巢。


    他看了一眼岸邊,趙行沒有在岸邊接貨,不知去了哪裏。


    他身上有迭迭香,若真去了他們老巢,若留下味道,以趙行的鼻子,尋到目標,並非難事。唯一麻煩的是,前往鑄幣廠要乘樓船,對趙行的鼻子,並不友好。不過,既然機會出現,他自然不能錯過。


    “有勞二東家了。”


    他跟顧大春交代了幾句,又回到了樓船。


    樓船船在魔鳴湖上緩緩行駛。


    夜sè不錯。


    一輪細弱眉黛的彎月,掛在半空中,時不時躲在雲後,像極了調皮的童子。


    晚風帶著兩岸的稻花香味,夾雜著水氣撲麵而來,淡黑sè的連山起伏,宛如潛伏在黑夜中的怪獸,連連撲來,又被樓船拋在了身後,正是一副濃鬱的水墨江南夜sè。


    範小刀無暇欣賞夜景。


    他站在甲板上,望向四周,一是想要記住樓船行駛的路線,二來,他將迭迭香的瓶子打開,在空曠的甲板上,味道更容易傳播出去,好讓趙行能循味追蹤到船隻。


    當從魔鳴湖出來,樓船駛入了一條河道。


    江南水鄉,水陸縱橫交錯,逶迤曲折,船行得並不快,時而左轉進入小河道,又轉入寬敞的水域,又是夜間,沒有參照物,範小刀很快迷失了方向。正在惆悵之時,一陣香風撲麵而來。


    白無常站在了他身旁。


    範小刀一顆心立刻緊張了起來。


    如今,他的身份是西域胡商,又身處險境,甲板上又滿是魔教高手,瞿某才也在不遠處,若是對方點破自己身份,必然會有一場惡戰,就算僥幸脫身,先前做的一切,都會前功盡棄。


    白無常道:“胡先生,常年往返中原西域,也有不少年頭了吧。”


    範小刀見她如此稱呼,心中一寬,道,“在下從幼年時便跟隨叔父入西域做生意,每年往返兩次,算起來差不多十幾年了。”


    “從江南到西域,往返將近萬裏,先生可謂是行萬裏路之人,也算是見多識廣了。”


    範小刀微微一笑,“姑娘謬讚,為了生計奔波,都是混口飯吃,賺點辛苦錢。”


    “家中可有父母?”


    範小刀道,“父母已故,隻有


    叔父相依為命。”


    白無常歎了口氣,“那也好,可以放心搞事業,也不用擔心什麽不辭而別了。”


    對外人來說,隻是尋常閑聊。


    可範小刀卻聽出來,白無常對於上次離開京城時不辭而別,頗有微詞。可是,那夜在雙井軒,李覺非給自己下藥,與她串謀起來要欺騙於他,讓他心生厭惡,如今半年沒見,再次相逢,卻又恨不起來。


    他暗罵自己,範小刀啊,不是說好了一刀兩斷,怎麽如此優柔寡斷。男子漢大丈夫,當所為,當所不為,與這種女子打交道,你還是小心為妙,別哪天把你賣了,你還幫著人家數錢哩。


    想到此,他暗咬舌尖,瞬間清醒過來。


    於是道:“混江湖,都不容易,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胡先生可曾婚配?”


    範小刀道,“風裏來雨裏去,哪裏會有人看得上在下?”


    白無常淡淡道,“介紹一下,我叫李軼,春風夜雨樓的人,你們若是做生意,不妨與我們夜雨樓合作,我們產業遍及天下,沒準能博出一個好前程來。”


    雖沒有明說,李軼這是在向範小刀示好,想要拉攏他加入夜雨樓。


    範小刀道,“那怎麽好意思。”


    白無常道,“本姑娘能看中的人,應該差不了多少。”


    遠處,傳來一聲咳嗽。


    瞿某才現身身後,哈哈一笑,“你小子運氣真好!”


    範小刀回過頭,尷尬道:“與這位姑娘閑聊而已。”


    瞿某才道,“閑聊?你可知,與瞿某一路沿長江東下,一路上能與她閑聊之人,可沒有幾個,你小子可知她是何人?”


    範小刀搖頭。


    瞿某才介紹道,“這位可是春風夜雨樓的少樓主,若能攀上這位金枝玉葉,別說什麽哈根達斯,就算是瑪拉基斯,也都不用管了,用不了三兩年,你便能成為西域第一大商號,看來,今夜與你相見,是明智的選擇。若將來能成事,可別忘了我這保媒拉線之人。”


    白無常臉sè微紅,“瞿先生真會開玩笑。”


    瞿某才道,“我與你爹,也算是老熟人,你稱我一聲伯父,也不過分吧。”


    這番話,讓範小刀更是疑惑。


    魔教與夜雨樓,到底是什麽關係?


    就在這時,樓船似乎撞到了什麽東西,船身猛然晃動。


    白無常一個站立不穩,就要跌落江中,範小刀見狀,也不顧身份,一把將她拽住,順勢拉了上來。


    瞿某才雙腳如釘,剛才的撞擊,他竟紋絲不動。


    整個樓船亂了起來。


    瞿某才雙目如電,望著遠方。


    有人來報,“二東家,有人攔船。”


    眾人望向前方,夜sè之下,三根鐵鎖,橫在大江之上。


    剛才的劇烈晃動,應是樓船撞到了其中一根,好在船行得不快,但也受了輕微的損傷。


    遠處,燈火忽然亮起。


    三艘戰船,呈品字形排開,橫攔在了大江之上。


    樓船已有丈高,在範小刀看來,已是極大,可對麵的戰船,足有丈高,在對方眼中,顯得如此渺小。


    更令人震驚地是,戰船橫麵樓船,船側舷上,三門神機大炮,正對準了這邊,就如三頭嗜血的怪獸,隨時都會撲上來。


    有人眼神不錯,認出了三艘站船上懸掛的戰旗。


    “是江南水師!”


    江南水師,無論建製還是級別,都比金陵守備軍高出兩級,水師總兵是最高將領,但卻又受到江浙總督的節度。他們的樓船,行蹤極為保密,而且站船上有江湖高手,還有火炮,根本不懼任何對手。


    這次行動,範小刀並沒有與徐亭通氣,可誰又能料到,江南水師的人,會將他們攔了下來?


    很顯然,是衝著瞿某才而來。


    謝芝華和魔教,策劃了徐妙子綁架一案。


    徐亭雖然讓六扇門破案,但卻沒有任何進展,這隻是他放出來的障眼法而已。


    而今夜的局勢,或將是徐亭的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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