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中無論何時都是如此嘈雜,眾人的熱情與豪快都被那點酒精吊起,就算平日裏最沉默寡言的人,此時都可能會變成吟遊詩人一般饒舌。


    就在這嘈雜的一角,柯特看似無所事事的翻看著一本厚重得想快磚頭的黃銅包角大書,書腰上的標題已經被歲月的痕跡磨得看不大清楚了,需要仔細分辨才能夠勉強看見“葬儀”、“考證”幾個字。


    與此同時,他還豎起耳朵聽著附近細微的談話,並從中挑選出可用的流言。


    “關於上次我向你打聽的事,有結果了嗎?”


    “你說的是那個吧…”


    一個打扮齊整的男子與看似普通工匠的人互相低語著,卻不知道他們之間的談話已經落入第三者的耳中。


    酒館是一個人群來往流量極大的地方,自然也是資訊流通的節點之一。稍微坐上一陣,總能收獲一大堆準或不準的小道消息。


    “聽說了麽,那家的那位大人啊…”


    “我就猜到會這樣了,家門不幸呀…”


    這是後方傳來的聲音,因為懶得轉頭張望,也不知道是怎樣的人們在竊竊私語著。他們討論著某個令人感到惋惜的傳聞,也許在他們眼裏這已經算不上“秘密”,隻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


    很多人酒酣耳熱之時,嘴巴就管不住了,有的沒的,真的假的,全都像竹筒倒豆子一樣傾瀉而出。言者無心,可是誰知道從自己身旁偶然走過的人,會不會就恰好是一個有意的傾聽者呢?


    不用說也知道,這種人多耳雜的場所肯定不是一個密謀的好地方,可是還是有許多人不明所以的在這裏將情報的斷片送出;反過來說,這裏也順理成章的成為了那些想要收集情報者的聖地。從這裏傳出的“流言”對於他們這些靠情報為商品混飯吃的人來說,絕對是個巨大的會走路的“錢袋子”。


    而對柯特而言,這是一個情報網絡的交互,收集的這些資訊在某些人看來也許不著邊際,但是將其拚合重鑄,卻有可能看到某些事物的側麵。(.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柯特,你過來一下。”


    就在柯特一心兩用的時候,大姐頭從工作室裏探出了頭,柯特發現她的臉色有點不好――甚至可以和柯特一向陰沉的臉有的一拚。如果不是出了什麽要緊的事情,大姐頭是不可能擺著一張臭臉的。


    “又出了什麽事情麽?”柯特順手將書合上,慢悠悠的走進了大姐頭的辦公室,“還是說和上次的工作我們匯報的那些發現有關?”


    洞窟發現未登記的魔物――現在能夠將兩人連接在一起的隻有這件事了。那天大姐頭說過要通知警備隊,現在已經過了三天,結果應該已經出來了――而且很顯然,這個“結果”讓大姐頭不很滿意。


    “我早就知道就算我不說,你大概也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大姐頭對柯特的先讀並沒有感到吃驚,隨手示意他坐下,“雖然奧斯卡也和這件事有關,不過我覺得就算和他說也沒什麽意義,所以你就聽我發發牢騷吧。”


    看來事情已經鬧大了,而且反響也不太好,否則大姐頭至少會把這件事告訴奧斯卡。可是現在的情況來看,已經是不太能讓一個新手幹涉的範疇了。至少可以確定警備隊那邊已經接收了這個任務。


    “沒錯,是關於你們上次報告的‘在地下湖附近發現未登記品種的不明魔獸’那件事。”大姐頭清了清嗓子,開始說,“接到你們報告的第二天,不準確的說是當天早上六時五刻,我將這件事報告給了上麵。”


    .說著說著,柯特就注意到大姐頭的眉毛跳了起來:“當然,我在報告的時候也一並通知了警備隊的相關人員。因為這是警備隊的職責管轄範圍,所以不需要我的交涉那幫家夥就很老實的跑去現場調查了。”


    大姐頭不喜歡警備隊裏的一些人,這個謠傳在南風酒館小小的傭兵圈子裏是很出名的。雖然具體情況沒人知道為什麽,但是從她現在的話語中都能夠感覺到的濃厚火藥味似乎在為這個謠傳作證。


    “呃,他們去調查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然後呢?”


    柯特雖然不願意和麻煩的事情交上關係,但是對此事的發展還是很關心的。再怎麽說著也是他們在出任務時發現的異常狀況,不僅僅關係到委托金,還有可能把他們扯進更進一層的**煩裏麵。


    “然後?然後啥都沒了!”


    似乎忍耐已久了,大姐頭怒吼一聲就順手捧在手上的文件夾甩到了桌上,夾著文件的金屬活頁夾撞上了桌角的技術固定物,發出了不小的響聲。


    劈裏啪啦!


    “啊喲唔呀!”


    在文件砸到桌上響起的那聲碰撞聲後之後,幾層文件架後麵響起了書本掉落與別的東西砸在某個柔軟的東西上的聲音。頓時,依然憤怒著的大姐頭和皮笑肉不笑的柯特兩人注意力全被吸引過去了。


    半晌,書架後的人才吞吞吐吐的表示了自己的抗議:“大、大姐頭你、你發脾氣可以,不過不要一驚一乍的嚇唬人行不行啊!”


    這個聲音的主人柯特也認識,他就是在南風酒館負責檢定與法術相關產物的鑒定員本?維卡斯。柯特印象中他是一個顯得有些神經質的文弱書生,經常會被突然傳來的響聲嚇得誇張的跳起來。


    據說他當初在學院畢業考試時的成績很不錯,可是因為畏首畏尾的性格導致他在找工作的時候處處碰壁。最後還是靠家裏人動了些手段讓他在傭兵管理處就職,擔任不需要和人過多接觸的鑒定員。


    可惜就算是這樣,他也是常常被嚇到…


    知道自己理虧的大姐頭隻好老實向他道了歉:“對不起,我失態了。”


    接下來她稍微有點鬱悶的撿起被自己一怒之下甩到桌子上的文件夾,將裏麵的內容擺到柯特的麵前。這個文件夾內的東西並不多,隻有幾張看上去是調查報告的文件和數張現場拍攝的照片。


    “要不是他們行動得這麽慢至於隻找到‘曾經有過戰鬥的痕跡’這個結論麽?”她憤憤不平的拿出一張文件和附帶的照片,“你們看看,我是天剛亮就去報告了,但是他們呢?過了一天的大中午了才派人出去!”


    的確如大姐頭所說,這張報告在調查時間上寫了“午後二時七刻”。


    那張附帶的照片上的場景也的確是柯特大戰那些岩石蜘蛛的地下湖畔,隻不過除了曾經戰鬥過的破壞痕跡以外沒有任何東西殘留,那些岩石構成的蜘蛛在被摧毀的同時遺留下來的殘片都被清理幹淨了。


    報告上隻敘述了調查的過程和唯一的結論,處理決定則是令人啼笑皆非的八個字――“此事存疑,靜觀其變”。


    “果然,我應該笑一會麽?”


    柯特嘲諷的笑了,他不知道警備隊是出於什麽原因才如此緩慢的出動,不過一晚上的時間也足夠製造那些蜘蛛的人將戰場上那些殘骸收拾幹淨了。如果不是還有戰鬥過的痕跡留在那裏,是不是結論就會變成“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呢?


    “隨便你,要笑就笑吧,但是…”大姐頭的眉頭皺了起來,她用銳利的眼神看著柯特說,“你是不是對我隱瞞了什麽情報?”


    柯特還是一如既往的表情,隻是說:“怎麽可能呢?我可以確定的情報已經全部上報了,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是這樣麽?”大姐頭不相信的看著柯特,這三年裏她每次試圖從這張很明顯隱瞞了許多事情的表情裏挖掘出情報的舉動最終都失敗了,這讓她不太相信柯特所說的沒有隱瞞。“那你還有什麽看法麽――對這件事。”


    “沒有了,目前收集到的情報還是太少,所以我隻能持保留意見。畢竟法術一類的知識並不是我的強項,而且我們也隻是發現那些岩石蜘蛛的殘片裏魔力流動的方式有不合常理的地方而已,其餘信息一無所獲。”


    麵對大姐頭表露無遺的懷疑態度,柯特一如既往的顧左右而言他。他隨便說了一些自己的猜想,試圖轉移大姐頭的注意力。


    “這些未登記魔物也有可能是自我再生並且移動了,畢竟這種現象在類似的岩石類魔物身上也出現過。三百二十六年帝國軍團在普拉斯卡森林圍剿岩殼蟹的行動結束後不是也有這樣的現象記錄麽?”


    他從來就不打算將自己的猜想及收集到的情報全盤托出給除了莉琪以外的人。同時他也覺得有些事永遠也沒必要匯報出去,否則警備隊乃至其他部門一旦追究起來,很可能會把自己這一方也卷入事件的漩渦中。


    怎麽解釋自己與莉琪擁有的資料與相關知識已經夠麻煩了,到時如果引來不必要的關注,那麽他們之前為了現在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會付諸東流,那些苦苦埋葬的過去又有可能被挖出來。


    柯特的行動方針便是一切行動都以維持平和的日常為優先,這是他和莉琪基於某件事定下的約定。除非萬不得已,他不打算親手將自己與莉琪喪失了許多寶貴的事物後才好不容易獲得的安逸生活摧毀。


    “岩石類的魔物具備的特質麽,的確,這種情況也不無可能。”柯特的策略似乎成功了,麵對柯特提出的案例,大姐頭遲疑了片刻才說,“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寫魔物可能會成為一個持續性的安全隱患。”


    她沉默了,這件事在各個角度上都已經超出了“傭兵”的管理範圍――按照自治領法律規定在沒有官方提出的雇傭的條件,傭兵們是不可以直接插手一部分事務的。如果繼續加以幹涉就會引來各種各樣的問題。


    “該死!這樣的話,我們這邊也很被動啊。那些警備隊的家夥該不是計劃好的吧!”大姐頭顯得相當煩躁,原本她還想再一次將文件夾砸向桌子,但是卻在付諸實施前忍住了,“好吧好吧!我們不能越權行動,暫時隻能先通知所有在外工作的傭兵,讓他們在工作的同時留意這件事了。”


    “如他們的要求――靜觀其變。”


    “的確隻能如此。”


    柯特諷刺的看著報告上的八個大字。


    “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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