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銳從未和誰透露過為什麽會把青女這顆棋子放走,以她的潛質和特殊身份,可以做太多的文章,爭取太多的利益,可徐銳還是就這樣把她放走了,而且極其突然,沒有絲毫征兆。


    青女的出現和離開就好像大河中的一抹漣漪,甚至都沒有拍死幾條小魚小蝦,就這樣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


    日子重新歸於平靜,直到另一個消息降臨。


    宏威十六年八月的最後一天,宏威皇帝的聖旨終於下來了。


    聖旨正式宣布將新組建一支名為天啟衛的天子親軍,直接由皇帝親自統領,定位是北國戰力的核心精銳,能夠戰勝天下任何一支王牌大軍,包括武陵王那三支令人聞風喪膽的親軍。


    不出所料,這支親軍的將領正是徐銳,而出乎意料的是,新軍不是一個衛,隻是一個營,這個營的人數也隻有尋常的三分之一,而徐銳這個將領也不是正三品的指揮使,而是正六品的都指揮經曆。


    區區一千餘人能夠幹什麽?別說戰勝數萬人的武陵親軍,就是重建中的京師十二衛都能輕易將其覆沒,難道所謂的天啟衛隻是一個噱頭?


    正當眾人疑惑不解的時候,另一道聖旨悄然而至,兵部和五軍都督府將從全軍選拔最優秀的士卒加入天啟衛,征兆條件為三十歲以下,身家清白,平民出身。


    這道聖旨剛一頒發,立刻引起軒然大波,究其原因大致有那麽兩條。


    第一,大魏本就是軍事貴族起家,戰鬥力最強的士卒曆來都出自貴族家庭,至少也是和貴族沾邊的階級,徐銳這次募兵不要貴族,隻要平民,還標明要全軍最好,實在是前後矛盾。


    第二,其實朝堂上早有傳聞,宏威皇帝會從全軍之中抽調精銳組建新軍,當時各路將領對於這件事的態度十分反感。


    說到派係,沒有一個地方會比軍隊更複雜,也沒有一個地方會比軍隊裏的山頭更多,屍山血海一起摸爬滾打的模式本身就是製造派係和山頭的天然工廠。


    可當眾人發現這支新組建的天啟衛竟然隻有一千多人的時候,事情便開始朝另一個方向急速發展。


    天啟衛隻有一千多人,也就是說就算全部從一個作戰單位劃撥,所調用的人手也極其有限,不會影響根基,而擇全軍最優士卒這幾個字便成了關乎各路精銳麵子的大事。


    習武之人本就好麵子,哪支部隊多出了幾個人,便代表那支部隊更加精銳,這樣的金字招牌關乎軍心士氣,和一支部隊的凝聚力,沒有一個軍事主官會等閑視之。


    於是,手握募兵之權的徐銳就成了“熱點人物”,每天說情送禮的人絡繹不絕,甚至不惜半夜翻牆而入,被劉府的護衛當成飛賊,追得雞飛狗跳。


    弄到最後,翻牆的人是少了,但是有人又發明了新的招數,那就是在一大包銀子外麵貼上寫有姓名的紙條,然後直接扔進劉府的院牆。


    可夏秋交替之際正是風大的時候,一陣秋風吹來,往往將那些紙條吹出好幾裏遠,第二天徐銳隻得抱著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包袱,在劉府門口擺個小攤,等著人來認領。


    安歌對徐銳的這種做法嗤之以鼻,心道就算真的有人想要認領,又怎麽可能不顧臉麵,當著那麽多人拿走包袱?


    每當他這麽問的時候,徐銳卻隻是笑笑,並不說話,直到有次被問得煩了,徐銳才說:“銀子我讓人認領了,他們自己不來,也怪不得我隻收錢不辦事吧?”


    這句話讓安歌呆了半天,醒過神來之後立刻默默地朝徐銳豎起了兩根大拇指,說到摟錢,徐銳果然是手段最專業,心最黑的,沒有之一。


    進入九月,一切都按照徐銳的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隨著時間的推移,天啟衛的熱度漸漸開始下降,但就在這時,徐銳又惹出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麻煩的起因很簡單,還是那句擇全軍最優士卒這幾個字。


    原本各家的兵都差不多,最好的方式便是一碗水端平,一家挑幾個。


    本來嘛,京師十二衛都在同一個地方募兵,兵員素質又能有多大差別?


    可壞就壞在全軍二字,徐銳硬是從西北邊軍之中挑了將近一千人,將京師十二衛生生晾在了一邊。


    這一下,兵老爺們可就不幹了。


    開玩笑,京師十二衛可是北國的精銳所在,從兵部到五軍都督府,哪個不是十二衛裏出來的?


    徐銳把京師十二衛晾在一邊,那不是等於告訴世人,京師十二衛連西北的雜牌軍都不如?


    客氣些的讓劉異和肖進武帶個話,表達一下不滿,梁同芳、李光祖這類自己人則親自找上門來,給徐銳做“思想工作”,更有甚者直接告到了宏威皇帝那裏,說徐銳迫害忠良。


    當然,這些人自然都被宏威皇帝頂了回來,徐銳也沒有給長輩們留下任何可乘之機。


    他這麽做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京師十二衛是精銳不假,可那是建立在大筆投入和長期訓練的基礎上。


    在長興城這個大染缸裏,那些兵油子或多或少都會沾染一些不良習氣,甚至是各級軍官的裙帶關係,而徐銳要的是一張白紙,方便他從頭書寫。


    就算不顧這些,單論兵員素質,十二衛的老爺兵們也無法和那些窮山惡水出來的苦哈哈相提並論。


    所謂戰鬥力其實很大程度取決於士卒對勝利的渴望,家中有幾畝田的兵肯定不如那些剛能吃飽飯的兵。


    好不容易挺過這一關,新的幺蛾子又開始繼續滿天飛。


    有人發現徐銳募兵之後竟然用自家被俘廠生產的甲胄裝配部隊,這些甲胄或黃或綠,要麽像是地裏的幹草,要麽像是田埂上的青蛙,堂堂北國威軍威蕩然無存。


    如果隻是這樣也就算了,沒想到完成募兵之後徐銳竟然沒有組織訓練,而是開始教這些苦哈哈們讀書識字。


    他到底是建新軍還是開學堂?就算是被大夫子讚為聖人之像,也不能如此胡來吧?從古到今,哪家的兵是拿著軍餉,集體公費留學的?


    想不通便要告,告不通便要鬧,也是因此,天啟衛有了一個親切的別稱——書生軍。


    就這樣,天啟衛從一開始便在一片指指點點之中架爐起灶,熱火朝天,轟轟烈烈。


    與此同時,徐銳的星河研究院和其下的若幹工廠也在加緊開工。


    除了兵部訂購的新式弩外,在徐銳的指導下,具有原始控溫功能的煉鋼高爐也一個個架了起來,日夜趕工,時刻不停。


    研究多時的硝酸終於取得突破,由此製造出來的副產品,開始小規模試製。


    據說徐銳把這類產品的研製基地設在了沒有人煙的深山之中,並嚴格對外保密,聽進山打獵的人說,那裏麵時常傳來恐怖的天雷之聲,野獸日漸稀少。


    直到整整三個月之後,一場大雪重新降臨大地,天啟衛的營房裏才終於不再傳來郎朗的讀書聲,開始進行下一步的訓練。


    這天,uu看書 .uukanshu.co 徐銳正獨自在營房內烤著野雞,就在雞肉剛剛烤熟的時候,李鄺忽然避開所有人,單獨造訪。


    看到他的第一刻,徐銳便知道他要說什麽,果不其然,李鄺從徐銳手裏撕下一隻雞腿,一邊啃,一邊說。


    “她甩開了我的人,單獨跑了。”


    徐銳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頓了頓,問道:“在什麽地方跑的?”


    李鄺道:“天騏關外,靠近草原。”


    徐銳點了點頭:“看來她還是不死心,也罷,那便祝她一切安好吧。”


    說完,徐銳把手裏的烤雞一股腦地塞給李鄺,站起身向風雪中走去。


    “你要去哪?”


    李鄺詫異地問。


    徐銳頭也不回地說:“讀了那麽久的書,是該讓那群兔崽子見識見識知識的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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