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羅普,三千魏軍一路向南急行,主將洪啟和兩位副將湊在一起,一邊行軍,一邊商議接下來的方略。


    田忠略略回頭,瞟了一眼被騎兵裹挾的上官不達,冷哼道:“將軍不會真信了那南朝蠻子的鬼話吧?照我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一刀砍了他得了,留著始終是個禍患。”


    洪啟收起地圖,笑道:“田兄不必多慮,本將帶兵多年豈會不知那老貨心裏的小九九?留著他不過是以防萬一罷了。”


    田忠一愣:“以防萬一?洪老弟要防什麽?”


    洪啟歎了口氣:“二位也看到了,第七隻錦囊讓咱們一路南下,兩天之內務必抵達溢水河畔的龍陽鎮,說是大軍將在那裏接應我們北返大魏。”


    “這有何不妥?”


    田忠不解。


    張北江插口道:“洪將軍是在擔心大軍無法來援。”


    “果真如此?”


    田忠問到。


    洪啟點頭:“錦囊裏語焉不詳,說是如果三日之內有援兵到達,則我軍任務就此結束,不必再打開後續錦囊。


    若是三日之內援軍沒來,便是大軍出了變故,可以陸續打開之後的七隻錦囊,按錦囊妙計繼續作戰。


    話雖如此,但洪某愚鈍,實在想不出我軍一路向南,早已深入南朝腹地,那小侯爺帶著五萬步兵要如何在兩天之內橫跨近三百裏地,抵達龍陽鎮接應我們?難道他還能讓大軍飛過來不成?”


    “嘶……”


    田忠倒吸一口口涼氣:“所以你才留著那老貨,以備不測?”


    “是啊,若我軍真能北返,生擒四品知府也算你我三人的大功一件,但若是中間出了岔子,我三千兒郎必身陷重圍,到時候說不得還要指著那老貨闖出一條活路。”


    “理雖如此,但那老貨賊眉鼠眼,兩麵三刀,聽他所言恐怕是飲鴆止渴,死得更快!”


    “田兄不必擔心,不過是利用他熟悉南朝軍政地理之故,方便我等行事罷了,到時候多抓些舌頭,兩相印證之下,量他也玩不出什麽花樣。”


    幾十米後,上官不達換去破衣,穿著一件魏軍騎兵的舊皮甲,和他那老奴一人一馬,被大軍裹挾著前進。


    上官不達乃是文官,出入都有車轎,雖會騎馬,卻從未這般長途奔波,半日下來已被顛得七葷八素,感覺五髒六腑都挪了位置。


    他那老奴五十來歲,比他也好不了多少,卻仍勉強照顧著他。


    “老爺,咱們難道真的降了這班北朝蠻子不成?”


    老仆提著馬韁,小心翼翼地靠到上官身邊,小聲問到。


    上官不達苦笑道:“不如此還能怎樣?我本想迅速趕到附近城池,先告他鍾慶淵一狀,沒想到天不遂人願,現在王爺恐怕早已知道沂水城破之事,即使逃脫也免不了殺身之禍,不如隨這支孤軍北去魏國,若能伺機脫身,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可您就不怕王爺的暗棋麽?他們對待叛國之人一向狠辣,要是被人發現咱們逃到北朝,說不定會死得很慘!”


    上官不達歎了口氣:“眼下步步殺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看好包袱,裏麵有老爺我這些年積攢下來的身家,要是能夠脫身,還得靠它們隱姓埋名地過日子。”


    老仆點了點頭,將原本掛在馬上的包袱抱在懷中,手指在包袱上來回摸了幾遍,似在確認裏麵的物件。


    然而,他剛摸了沒兩下,臉色突然一變。


    “壞了!金條沒了!”


    老仆驚呼一聲,連忙打開包袱,伸手探入,放金條的地方的確空空如也,整整十五根拇指粗細的金條竟然不翼而飛。


    “你再好好找找,包袱一直在你身上,怎會說不見就不見?”


    上官不達也著了急,要是沒有這些金條,他們即使能夠脫身也將流落街頭,下場淒慘。


    老仆又摸了幾遍,臉色越來越白。


    “咦?”


    就在快要絕望的時候,他突然在包袱裏摸到一顆指甲蓋大小的東西,掏出來一看,竟是一枚黑色的木質棋子。


    “這是……”


    老仆捧著棋子微微發愣,上官不達一見此物頓時一驚,也顧不得騎在馬上,斜過身子,一把將那枚棋子奪過來仔細打量。


    “暗棋,是暗棋,軍中還有暗棋!”


    上官不達低呼一聲,驚覺不妥,連忙住口。


    他握著棋子,左右打量,見沒人注意,這才小心翼翼地將棋子塞進袖口,臉上已經全無異狀,隻是兩隻眼睛仿佛射出詭異的光芒。


    另外一邊,與三萬犀角軍匯合之後,南朝大軍聲威大震,鍾慶淵立刻派遣一萬步兵東進百裏,充實各地守備,紮緊口袋,以防北武衛再度逃脫。


    自己則親率剩下的兩萬騎兵和三千黑旗軍直追北武衛而去,形成關門打狗之勢,誓要將北武衛五萬人馬堵在溢水河畔,一舉殲滅。


    大軍之中,黑馬黑甲的鍾慶淵與一身光明鎧,傲立白馬之上的犀角軍副將盧東卿並肩而行,遠遠看去,好似一對黑白無常,陰森冷酷。


    “青玄賢弟,北武衛不過區區五萬人馬,不僅孤立無援而且全是步兵,一場野戰足以盡滅,你何故這般慎重,擺開陣勢緩緩圖之?”


    盧東卿不解地問。


    鍾慶淵道:“盧兄有所不知,那北武衛中似有高人,屢屢看破我軍意圖,行事往往出乎預料,由不得本將不慎重啊。”


    “哦?竟有此事?”


    鍾慶淵苦笑道:“若非如此,沂水一戰早已將其擊潰,又何必勞煩盧兄跑這一趟?


    不怕盧兄笑話,哭墳穀一戰本可一決生死,但本將觀勢有不妙,未敢出擊,乃是從軍十數年來唯一一次未戰先退,時至今日仍深以為恥。”


    “上兵伐謀,能把我南朝第一少年勇將逼到這個份上,那人絕對是人中龍鳳,天縱英才,愚兄我倒是很想見見你口中的這位高人。”


    盧東卿微微一笑,見鍾慶淵欲言又止似有話說,又道:“賢弟有話便說,你我二人出生入死,何必如此生分。”


    鍾慶淵聞言大笑三聲,似是將一腔鬱悶全都發泄出去,這才朗聲道:“盧兄見笑,小弟的確有一事相求,北武衛南撤時曾分出一軍,不過區區三千人馬,卻兵不血刃地奪下沂水,險些壞了王爺大事。


    如今終於輪到我出招,我已布下天羅地網,隻待抱頭鼠竄的北武衛自投羅網,便能畢其功於一役,隻是這隻人馬仍然遊離在外,始終是個破綻,每每想來都有些心神不寧。”


    盧東卿明白了他的意思,劍眉一挑:“青玄放心,這隻人馬交給愚兄便是,留愚兄給下五千騎兵,愚兄定將那三千頭顱一顆不少地送到你麵前!”


    鍾慶淵朝他鄭重地拱了拱手。


    “盧兄切勿輕敵,小弟給盧兄一萬騎兵,能盡數殲滅這支孤軍更好,若是天時不許,便將其盯緊,隻要不來壞我大事,等我掃平北武衛主力再騰出手來慢慢處理便是。”


    盧東卿深深看了鍾慶淵一眼,也朝他拱手笑道:“難得見你如此慎重,也罷,我便幫你盯住這支孤軍便是,保證不會讓你有丁點後顧之憂。”


    傍晚,北武衛急行軍六十裏安營紮寨,埋鍋造飯,不過一炷香的時間,熱好的餅子便新鮮出爐。


    白虎營裏,千戶韓百行正招呼士兵吃飯,突然有個親兵湊道他耳邊,壓低聲音說道:“大人,他又來了。”


    韓百行扭頭一看,隻見營門旁果真站著一個皮膚黝黑的校尉,正遠遠望著自己。


    “你們快吃,說不好晚上還有戰事,別誤事!”


    韓百行放下餅子,對左右吩咐一聲,又衝那個親兵使了個眼色,然後不露聲色地朝營門走去。


    等他穿過營門,那校尉本想上前說話,卻被他用嚴厲的眼神製止,兩人一前一後,裝作互不相識,一直繞到偏僻處才停下腳步。


    “李鄺,你知不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這個時候來找我,若是暴露身份如何是好?”


    見左右無人,韓百行壓低聲音嗬斥到。


    “大人,卑職也是不得不來,徐銳師出鬼穀子的消息為何還未傳遞出去?”


    校尉李鄺雙手抱拳,焦急地問。


    韓百行冷哼一聲:“傳傳傳,傳什麽傳?鬼穀一門又有高徒出世,何等驚人,你如何確定消息真偽?”


    “卑職親耳所聞,徐銳言之鑿鑿不似作偽,何況即便消息有假也該令上峰知曉,否則便是我等失職!”


    “住口!眼下大軍四處亂竄,早已偏離既定計劃,這才是頭等大事,你不思進取,舍本逐末,還敢來質問本官?”


    麵對韓百行的斥責,李鄺牙關緊咬,胸口起伏不定,顯然早已怒極,但眼下不是內鬥的時候,他隻得強行壓住怒火,沉聲問道:“那依大人之見,又當如何處置?”


    韓百行也不想將關係弄得太僵,見李鄺服軟,語氣也緩和了幾分。


    “不能再讓那小子胡作非為,計劃必須盡快實施,把他做掉,一了百了。”


    李鄺一愣:“現在實施計劃?不行,大帥已經對他言聽計從,絕不會同意!”


    韓百行冷笑道:“大軍如此異動,你怎麽知道楊渭元沒起異心?何況計劃早已定好,楊渭元已經攔了太久,要是上峰怪罪下來,就算是他也吃罪不住!”


    “可是……”


    “沒什麽可是,這裏究竟還是我說了算,你隻管好好準備,等時機成熟我會給你暗號!”


    說完,也不等李鄺說話,韓百行便邁開步子朝人群走去。


    李鄺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牙齒挫得咯吱作響。


    “說來說去,不就是怕我奪了首功取你代之麽,韓百行……哼!”


    中軍營帳之中,楊渭元皺眉不語,曹公公急得滿頭大汗,劉異更是氣急敗壞地來回踱步,隻有徐銳端著茶杯時不時地呡上一口,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延河岸走得好好的,過了今晚再有半天就能趕到連城港,為何又讓大軍臨時改變路線?你知不知道,往山裏繞這一圈,我軍至少要晚到半天!”


    劉異終於憋不住,朝徐銳怒吼到。


    徐銳放下茶杯,微笑道:“半天而已,我算過了,隻要比敵人早到兩個時辰,我軍就能安然撤退。”


    劉異呼吸一窒,怒道:“你以為隻有你會算,別人都是傻子?時間當然是越充裕越好,否則這一路上隨便出點什麽意外,五萬大軍立時就有傾覆之危!”


    “將軍且先息怒,若你是南朝統帥,獲悉我軍一路奔波趕往連城港,會如何布置?”


    “廢話,當然是沿途設下伏兵……等等,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可眼下南朝主力都在溢水河東,黑旗軍又被我軍甩在身後,他們絕沒有多餘的兵力伏擊我五萬大軍。”


    “將軍說得不錯,南朝的確沒有多餘的兵力伏擊我軍,但如果隻是沿途騷擾呢?”


    劉異一愣,如果隻是小股部隊沿途騷擾,北武衛分不清虛實,絕不可能視而不見,每次襲擾都得停下來專門布放,甚至反擊,如此多來幾次定然疲於奔命,極有可能被拖住腳步,然後被身後的黑旗軍追上野戰。


    缺乏陌刀等裝備的步兵如果無堅可守,直接暴露在騎兵的鐵蹄之下,那麽與五萬隻溫順的綿羊也沒有多大差別。(見我國古代與北方少數民族的諸多戰例)


    而且就算沒有被黑旗軍追上,一路急行的大軍已然非常疲憊,若再疲上加疲,很有可能引起混亂,被小股敵人趁機蠶食。


    見劉異額頭冒汗,徐銳掏出一張地圖鋪在桌上,之前的那張地圖被楊渭元順走了,這還是他熬了一個通宵新畫的。uu看書 ww.uukanu


    徐銳指著地圖說道:“您看,走現在這條路,隻要攻克雨山關,大軍就能繞開敵人的所有布置,直撲連城港。就連我們自己都想不到,南朝統帥又如何會有所防備?”


    “這是……”


    劉異一見那張地圖頓時雙目一亮,立刻扯過仔細研究起來。


    劉異終於不吭氣了,但一直沒開口的楊渭元卻抬了抬眼皮,不鹹不淡地開了口。


    “問題就出在雨山關,雨山關雖是小關,守軍不過千人,附近的山崖也算不得險峻,可是此關極為狹窄,最寬處也不到百丈。


    如此一來,我軍攻城時一次至多也就能衝上去一兩百人,北武衛空有五萬大軍,卻無法展開,隻能硬耗,戰事必然曠日持久,少說也得被阻攔數日。


    眼下時間極為緊張,別說被阻攔數日,就是被阻攔三五個時辰也是滅頂之災,你又有何良策?”


    楊渭元說話的時候,劉異已經將那張地圖小心折起,收進了自己的口袋,臉上沒有一絲慚愧,反而雙目炯炯地盯著徐銳,仿佛在等著他的下文。


    得,遇見兩個活土匪,這個通宵又白熬了……


    徐銳在心裏苦笑一聲,收起了玩笑之色,沉聲道:“兩位將軍不必擔心,敢選這條路線,我定然早有準備,不過想要成功還需兩位將軍借我幾樣東西。”


    “你想借什麽?”


    “最勇猛的將領和最不怕死的士卒,還有……三百條人命!”


    徐銳邪邪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此時此刻他想起了三國時期的一位神奇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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