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麵一轉,已是三日之後。


    清晨,孤塵子與冼觀主等人一早就在大殿等候,準備迎接道中派來的使者。


    不是他們不想在山下迎接,而是道中早有諭令,不得出山門一步。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直到日上三竿,才有消息傳來,道中使者姍姍來遲出現在靜修山下,帶著幾位隨從蒞臨老君觀。


    功夫不大,道中使者進入大殿之中,他年紀與孤塵子相仿,身著一件紫色道袍,按照天師道的規矩,這是真正的內門弟子才有資格穿。


    “陳師兄,許久不見了!”


    出乎意料,紫袍道人進入大殿之後,並未厲聲嗬斥,也沒有理會冼觀主等人,反而頭一個跟孤塵子打了聲招呼,神情緩和,叫的還是孤塵子的俗家姓氏。


    “原來是李師弟!”


    孤塵子看著麵前的使者,眼中滿是驚訝。


    天師道今次派來的使者不是別人,而是他的一個熟人,名叫李漁江,是昔年孤塵子剛入外門的時候,與他一起修煉的三十多名道童之一,年紀比他稍小,兩人交情也不錯,故此,稱他一聲師兄。


    當年初入門時,李漁江修煉天賦平平,也沒有孤塵子這麽刻苦,雲體風身的修行水準遠不如他,在同屆中並不出奇。


    可是每人天賦不同,李漁江對道法的領悟力卻比孤塵子強得多,後來通過道門測試,篩選進入內門,沒想到多年過去,已經身著紫袍,成為真正的內門弟子。


    “陳師兄,你這次可是做得差了,丹鼎道與咱們天師道雖然不是盟友,但也不是敵人,一向保持中立,你這次殺了白侍郎,激怒了丹鼎道的幾位長老,一封書信遞到道中,非要至你於死地不可,鬧出一場軒然大波。”


    李漁江搖了搖頭,臉上滿是可惜之色。


    “李師弟,咱們天師道要並吞天下,已是眾人皆知之事,不為盟友,就是敵人,那裏還有中立兩個字,陳某自信此事做的不差,道中要殺就殺吧,但要陳某認錯,絕無可能。”


    孤塵子身為道兵,殺戮十年,其心如鐵,百死不悔,對人狠,對自己更狠。


    “師兄誤會了,師兄為天師道征戰十年,屢立大功,道中高層都看在眼裏,豈能因為這點事情就要了師兄的性命,道中已有決定,要師兄在靜修山閉關十年,寸步不得出山,也算給丹鼎道一個交代,師兄對此決定可有話說?”


    李漁江說到最後幾句話的時候,忽然麵色一肅,傳下道中諭令。


    “陳某無話可說。”


    孤塵子點點頭,這已經比他想象中的懲罰輕的多了。


    “好,既然師兄沒什麽說的,還請此刻就去後山。”


    李漁江肅然說道,說話之間,隨他而來的幾名道士已經走了上來,圍在孤塵子身旁。


    “也好。”


    孤塵子點了點頭,再沒有多說什麽,最後看來李漁江一眼,轉身往大殿外麵走去,背影有說不出的落寞。


    幾名道人寸步不離,緊緊跟在他身後,一路隨他往後山走去。


    李漁江靜靜地看著孤塵子,目送他離開大殿,時候不大,孤塵子的身影終於消失在山路之中。


    待到孤塵子走後,李漁江忽然轉過頭來,看著大殿裏其他幾名道士,方才和煦的表情已經收斂的無影無蹤,麵上籠罩著一層寒霜。


    “你們幾個好算計啊,設下陷阱,借刀殺人,讓陳師兄出手,殺了這幾個人,以後長安城沒人再敢與我天師道為敵,到時候就是你們一家獨大了!”


    “這……這話從何說起……我們怎麽……”


    冼觀主一臉驚慌的說道。


    “冼照月,別以為你那點小心思瞞得過道中高層,這次道中考慮到長安大局,沒有發落你們,下次不要讓我找到機會!”


    說罷,李漁江拂袖而去,留下殿中幾人麵麵相覷。


    ……


    畫麵再轉,已是數月之後。


    這一夜繁星滿天,萬裏無雲,天空澄淨的就像被人仔細擦拭過的鏡子,亮的嚇人,透的滲人。


    孤塵子獨自一人坐在幽暗的山洞之中,望著天上的星空。


    不知為何,星空雖然澄淨,他心中卻絲毫也感受不到平靜。


    一陣陣心悸湧上心頭,讓他感到無盡的恐慌,似乎有極為凶險的事情正在一步步逼近。


    孤塵子咬了咬牙,竭力使自己安靜下來,沉吟了一陣之後,吹熄蠟燭,收斂氣息,向後退了幾步,靜靜地藏在山洞深處。


    或許是天生的能力,或許是十年廝殺生涯生出的一種本能。


    他對危險有了一種天生的預感,常常在沒有任何征兆之前,就能感到危險的降臨,在過去的生涯裏,這種預感曾救過他好幾次命。


    因此,他非常相信這種預感。


    不過,以往形勢無論如何惡劣,都沒有今天這種明顯的心悸,由此判斷,今天的危險甚至要比他以往遇到的危機更加險惡。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一定會第一時間離開靜修山,可惜他現在被囚居在此,隻能盡力保持隱蔽,防止危險找上門來。


    約麽一個時辰之後,前山忽然傳來一陣廝殺聲、叫喊聲、兵器的撞擊聲,以及烈焰灼燒建築產生的爆裂聲。


    隨著聲音越來越響,赤紅色的火焰衝天而起,甚至照亮了整個後山。


    “韓盧、田遠山、趙揭,你們瘋了嗎?竟敢對我天師道下手,不怕我道中真人出手,要了你們全族的性命!”


    前山傳來冼照月氣急敗壞的喊聲。


    冼照月雖然醉心於功名利祿,算不上真正的清修之士,但能坐穩一家支脈的觀主,內家層次的修為還是有的,這幾句叫喊聲中氣十足,甚至可以傳到十裏之外。


    至於他口中的韓盧、田遠山和趙揭,孤塵子在長安呆了幾個月,也都知道,甚至還見過,全都是大周王朝的重臣,也是天師道的忠誠信徒。


    不知為何,今日竟帶兵上山。


    “冼照月,你還不知道麽,今夜過後,世上再無天師道!”


    一個陰惻惻地聲音回應道,隻聽聲音,就知這人修為不低。


    “陰岑,是你們邙山鬼教在背後搗鬼?”


    冼照月驚怒說道。


    “你以為隻有我們,哈哈,難道諸位都不出麵,隻讓我邙山鬼教露頭嗎?”


    陰岑的聲音中含著幾分嘲諷。


    “阿彌陀佛,貧僧見過天師道諸位道長。”


    話音未落,有一名老僧高聲宣講佛號。


    “原來還有你們白馬寺的人!”


    冼照月的聲音更為驚怒。


    “哈哈,冼觀主,來的可不止我們。”


    陰岑大笑幾聲,繼續說道:“諸位,別不好意思,都出來吧!”


    “丹鼎道、符籙道、全真道,你們居然與他們同流合汙!”


    幾秒種後,前山傳來冼照月難以置信的驚呼。


    孤塵子藏在後山洞中,臉上也掠過一絲驚異之色。


    丹鼎道動手,或許還能理解,一來前些日子剛剛結仇,二來丹鼎道與他們天師道一向沒什麽關係,隻是同道而已,互相之間並無同盟。


    可是符籙道與他們一向交好,雙方算是同盟,先前還一起對付過邙山鬼教,全真道更是唯天師道馬首是瞻,算是天師道的馬前卒,如今為何會一起站到敵對的一邊。


    若是天師道無事,他們絕不敢如此,如此說來,天師道確實出了大事,搞不好真的被諸派圍攻,uu看書 ww.ukansuco 已然覆滅。


    想到這裏,孤塵子麵沉似水,不由握緊拳頭,指尖掐進肉裏,滲出一絲絲鮮血。


    “這有什麽想不到的,天師道意圖並吞天下,要將天下萬民,盡數化為道徒,難道還以為其他門派會坐視不理嗎?”


    陰岑冷聲說道。


    “絕不會如此簡單,天師道高手如雲,精誠如一,你們不過是一盤散沙,豈能合作無間,一起向我發難,莫非是有人從中斡旋?”


    冼照月問出了孤塵子也想知道的問題。


    “哈哈,你猜的不錯,自然是有人帶頭,而且我明著告訴你,這帶頭的你們惹不起……”


    陰岑得意說道。


    “道友,慎言。”


    有人忽然插口,阻止陰岑繼續往下說。


    前山的對話沒有再持續下去,言盡於此,接著就是一夜廝殺。


    等到天明之後,兩萬大軍入山,將靜修山整個封鎖起來,裏裏外外查了個遍,凡是天師道的教眾,一律殺死,並無二話。


    這些士卒將靜修山仔細搜查數遍,就連孤塵子所在的山穀,進來了三次,隻是他所在的洞府隱蔽,這才沒查出來。


    天師道覆滅之後,孤塵子在此,又堅持了數年,最終死在山洞之中。


    在此期間,他一直思索究竟是誰殺了天師道的人,可惜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


    待到孤塵子死後,也不知過了多久。


    趙拂衣腦海中出現了孤塵子記憶中的最後一幅畫麵,霍然是他由死複生,再次出現在山洞之中的畫麵。


    之後,一切歸於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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