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元春的視線,略有些哀怨,倒是賈蓉,目光清明,眼神裏麵有著澹澹的憐意。


    兩人無意間對視住,又馬上錯開。


    賈蓉雖然沒有說話,但是, 在方才的那一瞬間,賈元春好似讀懂了賈蓉的想法。


    賈元春張了張嘴,終究是什麽話都沒有說。


    以她的身份,若是和賈蓉太過於親近,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她隻要好好庇護賈家就可以了。


    賈元春就是宴會的核心焦點,她張口欲言又止,自然被很多人看到了,賈母注意到後,直接問道:“貴妃娘娘, 你有什麽話想說嗎?”


    她對賈元春,是有幾分心疼的。


    而且,她是賈元春的長輩,就算賈元春的身份,已經今非昔比,但是,她在賈元春的麵前,也不至於連一句話都不敢說。


    賈元春的神色變了一下,隨後緩緩開口。


    “咱們這樣的人家,是極富貴的,天底下也找不出幾家了。”


    “但是,正所謂守家難,敗家易, 子孫後代若是不努力,怕是也守不住祖宗留下的家業。”


    畢竟是從宮裏混出頭的人,隨口說兩句場麵話, 那是信口道來。


    賈元春本是隨口一說,但是說著, 她臉上由不住露出暗然之色。


    雖說是場麵話,但她的心裏,也確實是這麽想著的。


    她畢竟隻是一個女兒家,入宮的時候,年紀還很小,甚至都沒有成年。


    賈家將一族的興衰命運,都寄托到了她的身上,對於賈元春而言,也是莫大的壓力。


    她是真的希望,有人可以分擔一下她的壓力。


    隻是,賈家的後人,基本上不成器。


    倒是近來的賈蓉,有了一點成為頂梁柱的苗頭,但是,他現在隻是名聲好,官職也就是一個大理寺正,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 還沒有辦法為她分擔。


    賈母聞言,臉上露出一個尷尬之色,一時不知道怎麽搭話, 隻好訕訕道:“等寶玉,蘭兒長大,他們會守好家業的。”


    後繼無人是賈家最大的問題。


    賈母作為榮國府的大家長,自然看的清楚。


    否則的話,以賈家這樣的人家,何必把嫡女送進宮去當一個女官。


    賈母這話說的並無底氣。


    她雖然疼愛賈寶玉,但是,作為一個聰明的老太太,賈寶玉平時的表現,她也是看在眼裏的。


    賈元春亦心裏有數,隻覺得更加難過了幾分,回家的喜悅,也已經不剩多少。


    賈家的人都想著拿她當靠山,卻沒有想過,她為難的時候,又該去倚靠誰。


    元宵燈會,少不了舞文弄墨,在賈元春的主持下,賈家的小輩們,都作了詩,還得到了賈元春的獎賞。


    就連湊數的賈蓉和秦可卿,都得到了一對玉鐲。


    賈蓉有些哭笑不得。


    玉鐲戴在秦可卿的手上,自然好看,但是,他一個大男人,要玉鐲有什麽用。


    賈蓉把自己的那隻玉鐲,也交給了秦可卿,讓她湊成了一對。


    燈會結束,又看了幾場戲,賈元春便想要好好在大觀園裏麵逛逛。


    賈家諸人,自無不可,賈蓉這個大觀園的主人,也沒有意見。


    劇情裏,賈元春作主,讓家裏的姐姐妹妹,還有賈寶玉,住到大觀園裏麵。


    但是,這次的大觀園,是賈蓉出錢修的,所以賈元春也沒有多事。


    逛了一會兒後,她便對和秦可卿走在一起的賈蓉道:“蓉兒,我回家省親,不過是一日光景,往後這園子也莫要荒廢,你安排人住進來吧!”


    她不是霸道的性子,不會因為這園子是自己省親時所用,便不許別人用。


    但皇家的規矩多,賈元春又擔心賈蓉多想,所以才特意這樣說了一句。


    賈寶玉聽到賈元春的話後,就迫不及待,對著賈蓉道:“蓉兒,我想住進這園子裏,快給我安排一個院子。”


    他在家裏素來得寵,因此向賈蓉提這個要求的時候,就沒想過會被賈蓉拒絕。


    不料,賈蓉在聽到賈寶玉的話後,卻道:“寶二叔,我準備讓府裏的女卷住過來,你住進來,不合適。”


    賈寶玉有些不高興:“怎麽就不合適了,都是些家裏的姐姐妹妹,哪有這麽多計較的。”


    他平日讀的書不少,男女七歲不同席的道理,他也知道。


    但他不在意,他就喜歡和女孩們一起玩。


    有著賈母的寵愛,家裏的那些女孩們,也不敢得罪她。


    平時她們是家裏的小姐,被下人們敬著,但要是得罪了賈寶玉,賈母肯定要罰她們。


    賈母這個人,隻要不讓她感覺麻煩,對家裏的女孩們,像對貓對狗一樣,表達一下自己的喜歡,她是不介意的。


    但是,看賈元春和賈迎春的下場,就知道賈母對於賈家的女孩們,究竟有著幾分在意了。


    號稱最受賈母寵愛的賈元春,年紀輕輕就入了宮,孤身一人,去了那不得見人的去處。


    賈迎春作為公府小姐,被賈赦作價五千兩,賣給了孫家,嫁與孫紹祖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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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侯之家,配孫家,顯然是低嫁了。


    結果賈迎春嫁過去一年,就沒了性命。


    子係中山狼,得誌便猖狂。


    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梁。


    賈母若真把家裏的女兒當一回事,榮國府隻要有一人為賈迎春撐腰,孫家也不敢這麽作踐賈迎春。


    賈迎春嫁過去的時候,賈家雖然已經一日不如一日,但仍舊是公侯世家。


    說到底,也不過是不願,並非是不能。


    賈家的男人不爭氣,女人倒是一個比一個聰明,她們看得通透,自然不會得罪賈寶玉,甚至還會討好賈寶玉。


    畢竟是一家人,在眾人高興的時候,賈蓉也不想表現的太難說話,他一臉無奈看著賈寶玉,道:“寶二叔,男女有別,你就別為難我了。”


    賈蓉的聲音不高,態度卻堅決。


    賈寶玉看出賈蓉的態度堅決,隻能求助的看向賈元春:“大姐姐!”


    他知道賈蓉的身份今非昔比,所以想說服賈蓉,就下意識求助在場諸人中,地位最高的賈元春。


    “寶玉,不要胡鬧了。”


    賈元春無奈看著賈寶玉。


    “你已經長大了,也該注意一點,照顧一下家裏姐妹的清譽。”


    賈寶玉和賈蓉的年紀,其實差不多,甚至賈寶玉還比賈蓉大一輩,結果賈蓉已經頂門立戶,賈寶玉卻還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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