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痛苦的問題,不是對手多厲害,而是隊友太蠢。


    真正踐行天下為公的理念,都需要麵臨私心的問題,更何況他們隻是打著旗號,在那裏掛羊頭賣狗肉呢?


    肉食者鄙,未能遠謀。


    被眼前的利益蒙蔽,哪怕知道代價和風險,也少有人控製得住自己。


    徐階已經開始受到私心帶來的反噬了。


    所幸他從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是先發展嫡係,培養自己的勢力,然後讓南京請他入主的,憑借東林書院和東林講武堂,徐階並不怕那些議員所代表的士族不受控製。


    但利益發生衝突的時候,問題就會顯現出來。


    帶著這些問題跟朝廷作戰,就好像兩個高手的比鬥,其中一人身上有暗傷一樣,隻待暗傷爆發,就是落敗之時。


    所以。


    徐階已經有意準備啟動第二階段計劃了,資本密集不僅僅可以向下轉移代價,還可以向上,秦始皇就是這麽做的。


    徐階自己是無所謂公私的。


    但要戰勝張執象他們的長生革命,就必須比他們更“公平”。


    去真正實現公平民主……


    ……


    許棟挨了一花瓶,雖然受傷了,但也並無大礙,徐階忽然動手,更多的隻是在表態而已,否則真想讓許棟死,完全無需用什麽花瓶。


    此次交涉完後,許棟來到南京。


    與湛若水他們進行了一次碰頭,主要是跟那些自宋明以來的士族,南京議會真正的股東們碰一次麵,詢問該如何解決問題。


    倘若是以前的許家,根本無需聽他們的意見。


    但畢竟是時代不同了。


    許棟雖然依賴徐階得以保全,但在大半年的相處當中,卻也明白了徐階跟他們還是不一樣的,徐階是真的在“為百姓做事”。


    他們不知道徐階真正要的隻有生產力發展,工業發展。


    所以展現出來的,對於他們而言,就宛如沒有欲求的聖人一樣,而這樣的人,往往是可怕的,在沒有足夠力量的時候,他會如王莽般謙恭,可一旦不再需要借助商人、士紳們的力量,難保徐階不會如同始皇帝那樣。


    所以……


    “看來,徐子升怕是要鄙視我們短視了。”


    “嗬,我們按照他徐子升的戰略走,要均田,我們配合他,成就他的名聲,幫他完成了均田,他說是將資產套現,投入到工業中。”


    “這些都沒有問題。”


    “可關鍵在於,大明發行寶鈔,貨幣霸權直接將我們的財富剮走大半,而我們唯一能做的不過是用扶桑作伐,延緩割肉的進程而已。”


    “可結局卻也好不了多少,躲過了第一波,還有第二、第三。”


    “左右不過是朝廷一紙政令的問題。”


    “隻要江南不獨立,就沒有足夠的體量可以去抗衡大明,也無法發行相應的貨幣,用以對抗寶鈔上的金融手段。”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朝廷以金融手段奪取我們的財富。”


    “我們再三提要求,徐階卻再三推脫,要我們忍,要我們看長遠。”


    “那好,忍了,看長遠了。”


    “可這場戰爭獲得勝利之後,依徐階這個樣子,我們能有好處嗎?不過是屠龍者終變惡龍,徐階終究還是要走上張執象、嘉靖的老路,掉轉頭來,馬上就得對付我們!”


    這次會麵,事關各家未來興衰。


    股東們也不再藏著掖著了,一個個奮力入局,想要獲得主導權。


    此時說話的,便是南海葉氏的公子,當年葉正簡公,葉正簡是南宋時期的進士,官拜尚書左仆射兼樞密使,告老回鄉後世居南海,其家學之盛,一門八進士,比較蘇東坡家的一門三進士,更是厲害。


    如今代表葉家的,正是葉雄時。


    葉雄時始終認為徐階跟他們不是一路人,如今跟徐階合作,也是與虎謀皮,雖然不得不依仗徐階,才能跟朝廷鬥下去。


    《控衛在此》


    可徐階的問題,又何嚐比朝廷小了?


    有相同看法的不隻是葉雄年一人,自宋以來的士族,除了葉家外,還有範家,秦家等族。


    江寧秦氏的當家人,秦槐當是士族之首。


    他撫須說道:“葉賢侄說的在理,徐階其人,甚類王莽。”


    “他心中已經隻有天下,已經陷了進去,一心想要將心中所想施展出來,把江山社稷改造成他所幻想的那樣。”


    “如此便注定是要眾叛親離的。”


    “昔日王莽登基,天下推舉,登基之後,一意孤行,如今徐階有何異處?”


    他們將徐階比作王莽,顯然已經將自己當成漢唐之間的門閥世家了,湛若水倒是對此沒什麽意見,幹掉徐階,他就是議長,這對他來說是有好處的。


    可問題在於,他們要如何在幹掉徐階後,還能對付朝廷。


    對於湛若水的提醒,幾人也在深思。


    在這之前,他們已經蠢蠢欲動,可畢竟沒有明確統一意見,所以沒有提前準備好預桉,對此,葉雄時提議:“我們並非是要立刻幹掉徐階,隻是需要給他一點警告而已。”


    “徐階可以用外部壓力來脅迫我們,我們也可以讓徐階因為外部壓力不得不向我們妥協。”


    “江南獨立,搶占貨幣霸權。”


    “這才是真正對抗朝廷的路子,否則麵對寶鈔的貨幣霸權,我們再多的血,也隻能被放幹,不可能獲得戰爭的勝利。”


    葉雄時說的有道理,就算是湛若水也認為必須對付寶鈔的霸權。


    而不是像徐階那樣不在意,他不在意朝廷吸南方的血,隻在意統一的大市場,隻在意更多的勞動剩餘對工業的喂養……


    而這個喂養,到底是南方的工業,還是北方的工業,他並不在乎。


    徐階不維護他們的利益,這才是他們與徐階矛盾的根本。


    是的,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湛若水深吸一口氣,說道:“是的,必須逼迫徐階答應江南獨立,否則我們就分道揚鑣,自己行動了,江南沒了,失去舞台的徐階,才是損失最大的那個。”


    “他必然要答應我們的。”


    “或者說,哪怕不獨立,江南也必須有自己的貨幣!這是底線!”


    “該如何跟朝廷談判,這是徐階要考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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