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個龐大的國家,軍隊也就幾十萬,精銳的可能也就十來萬。


    國家很大,但最精銳的軍隊被殲滅以後,整個國家必然就風雨飄搖,大廈將傾了,哪怕它還有好幾倍的軍隊,還有無比龐大的國力。


    許家就是如此。


    許海賣掉許家,帶著三大艦隊西去,讓渡的不僅僅是海權這麽簡單,而是直接打開了“國門”,讓敵人可以長驅直入。


    徐階預料到了,便先行了一步,打算“遷都”,拿走許家的半壁江山。


    其他人的精力或許都在夷州那邊。


    可許青麝不一樣,她這一輩子的執念就是顛覆許家,提著許棟那條老狗的頭到母親的墳前祭天,她又怎麽會把視線離開許家?


    所以。


    許家還是拋售資產,整合力量的時候,許青麝立馬就查知了,三月份的時候在舟山敗退,她如約拿到了王家的鹽業經營,所以她雖然被許海掃地出門,可這幾個月來,在許家內部的拉攏、安插,可卻半點沒有削弱,反而大有長進。


    原本兩淮就十綱鹽引。


    汪家憑借五綱鹽引,掌握半數鹽業,得以位列徽商四大家的第二,許青麝掌控兩綱鹽引,體量雖然小了些,但也是足以“頂門立戶”的大產業了!


    無論如何,她姓許。


    她攜掌握鹽業之勢反攻許家的時候,許家內部的人看來,隻是一個站位問題,畢竟許家從來不按什麽嫡長子繼承,隻按實力來。


    許海老了後,誰繼承許家,還說不定呢。


    反正大小姐的手腕實力,大家還是很認可的,至於許青麝會不會受王家掌控?那不可能,許家如此大的產業,許青麝真當家之後,那部分鹽業被許家吞下,不會有任何後遺症。


    因而這幾個月,許青麝在許家內部,已經拉攏了相當一批人。


    許棟販賣家產這麽大的動靜,瞞得過誰?


    明眼人自然知道許家要有劫難了,至少也是一場大的內戰,所以紛紛尋找出路,恰好,一部分人猜到許海可能失敗,許家要沒落,王家要崛起。


    許青麝這個受到王家資助的人……就成為了救命稻草。


    舟山這邊。


    許家三老爺許江親自帶人,要炸掉宣德號,殊不知他擬定計劃的時候,就已經被泄露給許青麝了,所以如今許青麝不急不忙的乘著一艘烏篷船,慢悠悠的抵近宣德號。


    這艘戰艦的龍骨早已鋪設完畢,如今船體的拚裝已經完成了八九成,幾乎完工,接下來是舾裝和配套的武器安裝,然後還有試水什麽的……


    因此需要到明年才能交付。


    對於大型戰艦的船體組裝,墨教選用的是卯榫結構,這比焊接工藝要高明不知道哪裏去,但如此大的戰艦進行卯榫設計,使得艦體渾然一體,可以說是巧奪天工了,也唯有墨教的大宗師才能完成。


    站在宣德號上。


    許江看著烏篷船駛近,認出許青麝後,當即眯起了眼睛,譏諷道:“我的好侄女,你為了報仇,真是不惜當狗啊。”


    “怎麽,如此眼巴巴的跑過來,是想要為王家保住宣德號?”


    “可惜。”


    “炸藥已經安裝好了,哪怕你推著的那個瞎子還有幾分實力,也阻止不了宣德號的沉淪。”


    說話間,許江已經慢慢踱步,到了方便逃離的位置,許江如今也是壯年,四十多歲,許家四兄弟裏麵,當年並非一定是許海上位。


    許江自然也有心爭奪過,但兩者實力差距過大,並沒有翻起什麽風浪來。


    如今不管許海是勝是負,許家這邊大抵上是要與許海做切割了,許棟能夠操持幾年,但終究還是他許江年富力強,以後的許家,不還是他的?


    幾個小輩,還能翻了天不成?


    對於自己這個叔叔,許青麝向來是看不起的,有點小聰明,偏偏又沒那個能力,還往往自大,如果不是許棟覺得好控製,好用,許江早死不知道多少回了,憑他也敢跟許海呲牙?


    如今更是可笑。


    “我的好叔叔,你動手之前難道沒有檢查一下?那些炸藥包裏,到底是火藥,還是沙子?”許青麝隻一句話,便讓許江變了臉色。


    還在猶豫,是不是要去檢查。


    許青麝卻也不理他了,陸西星隨手彈出了一道符紙,便將許江困住,跟著許江來攻打造船廠的人裏麵,當即有人反水,投靠許青麝。


    其餘人見狀,頑強抵抗的也不多,更多人投降了。


    “好叔叔,敗的真慘呢。”


    許青麝伸腳,那繡花鞋就這麽踩在了許江頭上,明明嬌嫩誘惑的軟鞋,卻用了十二分力道,許江的腦袋被壓在甲板上,痛得慘聲大叫:“許青麝,你個臭婊子,跟你娘一樣,不識好歹……啊!!”


    許青麝還未動手,陸西星的符劍已經插進了他的肚子。


    鮮血將符紙染紅,卻沒能消退法力。


    他眼睛瞎了,但無半點不便,微微歪頭,以耳代目朝向許江,說道:“沒有立即殺你,是想看看你還有幾分價值。”


    “倘若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那便死好了。”


    “正好,我的招魂幡裏,有的是空位。”


    陸西星從袖子裏變出一杆血紅的旗幡,許江前一刻還天不怕地不怕,此時卻陡然打了個冷顫,不敢再有言語……


    ……


    世界上最難的事情是便是下山。


    所以我們有急流勇退這個詞語,所以我們乾卦六爻的最後一卦是——上九,亢龍有悔。


    許海懂得由盛轉衰會麵臨什麽,所以直接金蟬脫殼。


    許家五代家業,他說賣就賣。


    賣掉家業,坑殺十多萬西羅人海盜,割讓洪熙號戰列艦,這是許海贖命的價錢,他付得起賬,所以他從九層黑塔裏出來了。


    當然,張執象也可以不答應。


    畢竟钜子也已經被他說服,不再打算改朝換代,而是要了商洲,所以對勢力的需求不是那麽迫切,也沒有必要掌握海權了。


    所以,海權被王家拿去,倒也沒有什麽。


    可是,有必要嗎?


    沒有許海去引誘坑殺,十多萬西羅海盜,得抓到什麽時候?南洋不安,海貿不同,他們遠去商洲,也是很麻煩的。


    而且。


    許海這個投名狀交出來,西羅人才會徹底偃旗息鼓。


    否則他們沒有壓力,對商洲不斷輸出,墨教需要花費好一陣子才能整合,並驅趕西羅人,反攻得很久以後了。


    那個黑龍他也是見了的。


    有馬丁路德在,西羅人也不是那麽好對付……


    因而,許海的條件,張執象沒必要拒絕,钜子也答應了,而墨教此次來夷州,除了展示符印的力量為始皇帝造勢以外,還有就是尋得不老藥作為藥引來複活始皇。


    古之聖人,是乘龍而飛升。


    自然要乘龍而下。


    以真龍煉製的真正不老藥,意味就在這裏,藥引的效果也在這裏。


    放走許海,那便隻剩……朱欽煌了。


    钜子朝朱欽煌問道:“與其窩囊一世,不如化作藥引,複活始皇如何?從此世人也不會忘記建文一脈了。”


    “哈哈哈……”


    九層黑塔內的朱欽煌仰天大笑,豪氣道:“大丈夫生不能九鼎食,死必九鼎烹!”


    “能有此一死,值了!”


    “張執象,回去告訴嘉靖,告訴朱老四一脈!我建文一脈,不負大明!秦始皇就算複生,用的也是我大明龍氣,是我大明一部分,這是法統!!”


    “至於武當山張靜虛的死,也一並賠了!”


    “誰也不欠!”


    說罷,他猛然化作龍形,一頭撞向塔外,卻被屏障擋住,以整個流虯龍脈為框架的鎮壓,便是真龍也無法逃脫,當然,他沒有想著要逃脫,隻是撞得血肉模湖,龍魂出竅……


    钜子歎了一聲,抬手施為。


    龍身龍血,一切精華被煉製,蔚藍如星空的藥液當中,金色的龍魂不斷遊動……


    那煉藥的焚天金焰,讓人沒有想到钜子這麽快就緩過來了,還有餘力如此施展,但真正懂行的卻明白,钜子這是在透支。


    三百六十銖燈油燒光,就隻剩下二十四銖先天祖炁了。


    三豐祖師出手替二人保命,於爆炸當中收斂了一點點先天之炁,為他們添上燈油,讓燈火如同風中殘燭,不至於身死道消,成為孤魂野鬼,但钜子壓根就沒有吝惜生命,在沒有恢複的情況下,直接燃燒先天祖炁來煉藥。


    可見,钜子從來就不想長生,他隻是事情沒做完,不想死而已。


    如此施展。


    钜子也隻剩幾年陽壽了……


    將朱欽煌煉化,拿到了不老藥,钜子緩緩看了眾人一眼,隨後抱拳一禮,便帶著墨教弟子離場,至於秦始皇陵在什麽位置,他要什麽時候去複活始皇帝,這些都沒有說。


    钜子離去,這場武林大會,也正式落幕了。


    那邊水社大山的石壁上空空如也,天下武學百川歸海的畫麵也不複存在,讓人覺得好似一場幻夢一樣。


    且不論武林各派的去留。


    三豐祖師走過來扶著張執象的肩膀,對老天師說道:“張執象應當去武當修行,於明年驚蟄之時結丹,不宜再逞能做事了。”


    老天師答:“我也正有此意,隻是……”


    “看钜子那個樣子,是不會停下來的,複活秦始皇可能就在最近了,協議雖然已經達成,但秦始皇畢竟不是钜子。”


    “未必肯認這些。”


    “倘若開戰,安平不能坐鎮的話……”


    見識過符印的力量,就明白複活的始皇帝,擁有十二符印會強到什麽層次,光靠嘉靖恐怕難以應對那樣的帝王。


    三豐祖師說道:“放心吧,姚廣孝還在京師呢。”


    “正常的世事變遷他不會管,可如果是祖龍複生,他是不會袖手旁觀的,而且,哪怕是祖龍,想要顛覆大明,老夫也是不答應的。”


    “我們這些老骨頭,總不至於連半年都撐不過去。”


    “還是能遮風擋雨的。”


    對於老天師來說,三豐祖師他們確實才是老骨頭,如此這般,老天師也不多言了,隻是拜了一禮,說道:“那安平便全依仗三豐祖師了。”


    三豐祖師點頭,隨後看向王絳闕他們,說道:“直到驚蟄之前,張執象要閉死關。”


    “塵世不得幹擾。”


    “你可明白?”


    王絳闕極為不舍的看了張執象一眼,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她才低聲應道:“明白的,祖師爺。”


    交代完這些。


    三豐祖師便直接提起張執象縱身而去,一步踏出,便跨越數千裏,去了武當,隻留下一群人看著神仙手段,震撼不已。


    而老天師則想到了什麽,走到伍守陽麵前,說道:“姚廣孝會管始皇帝的事,卻不會管其他事。”


    “張執象不在京師,要閉死關。”


    “接下來他們必然想對嘉靖動手,從而導致群龍無首。”


    “我希望你們全真道能夠出一份力。”


    全真道是宋末興起的,當年丘處機遠赴哈拉和林,展現神通,一言止殺,救了中原無數百姓,保留了血脈香火。


    但其侍蒙的帽子,卻也脫不掉了。


    所以大明建立以來,對武當尤其優握,對龍虎山亦不吝賞賜,可對全真就有點冷處理了。


    雅文庫


    近兩百年來,都是如此。


    全真教是出家道士,可能也安得這份清淨,但終歸是態度問題,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朝廷厚此薄彼,難免全真道沒有芥蒂。


    此番武當折損一名真人,三豐祖師又需要坐鎮武當,並為張執象傳法、護法。


    沒有餘力支援朝廷。


    而龍虎山這邊,本來就有邵元節他們在朝廷,老天師作為掌教,也不好親自去,其他人去,怕實力不行,誤了大事。


    便向邀請全真教出力。


    因為金丹大道興盛的緣故,全真道的實力,其實要更強勁一些。


    伍守陽明白輕重,也知道這是一個消除雙方隔閡的好機會,便言道:“國家重事,全真道自然義不容辭。”


    “複陽,你如何看?”


    趙真嵩對老天師一禮,道:“我願攜小徒入宮護衛。”


    王常月也重重點頭。


    全真道答應幫忙,問題便解決了許多,畢竟江湖武夫,青龍榜上的諸位,現存的這些應當是無意對皇帝動手的,墨教也不至於刺殺。


    嘉靖的安危能保障,接下來半年多,才不至於局勢敗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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