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欽煌沒有想到钜子對於人心的洞察可以到這個地步。


    他自己看到局勢塵埃落定,知曉符印大頭被姬際可和老天師拿去,而這個時候蛇符在手,他如若劫持張執象,依照姬際可的性格,兩邊各敲詐一枚符印不成問題。


    有蛇符隱匿,他這場戰鬥無論是坐山觀虎鬥,還是直接走人,都是血賺。


    他知道钜子要利用他的貪念。


    但這沒關係,平衡實力嘛,他願意幫钜子,可沒有想到……


    到底是算到了,還是巧合?


    總之,運氣太差了。


    老家夥深受重傷還能看到他,還不惜以命相搏,生死之時,他根本無法保留,那一刀更是巧合,他從未這麽快過,這麽鋒利過。


    不論起因是什麽,結果已經很明確了。


    他殺了張靜虛,跟武當結仇了,不,不隻是武當……


    “別過來,再動,我殺了張執象。”


    朱欽煌聲音低沉,卻無半點喜悅,左手緊攥,指甲已經嵌入肉中,藍色的血液滴答而落,看著指間滴落的藍血,朱欽煌有一種荒謬感。


    這是屠龍後的氣運影響?


    不僅是氣運的影響,落入局中的朱欽煌有種飛蛾落入蛛網無法掙脫的感覺,跟張執象他們結了死仇,得罪江湖四大高山,能夠活下來的辦法隻有……投靠墨教。


    開什麽玩笑……


    我乃建文帝五世孫,大明皇室嫡長,豈能投靠要顛覆大明的墨教!


    “沒退路了啊……”


    用低到隻有自己能聽清的聲音念叨了一句,朱欽煌抬起頭,看著三個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年輕人,平靜無比的說道:“等老天師和姬際可過來吧。”


    “要救張執象,拿符印來贖。”


    “至於你們三個,別白費力氣了,想要在我手中搶走人質,你們還沒這個實力。”


    張鬆溪看著倒地已經絕了生息的張靜虛,眥目欲裂的盯著朱欽煌:“朱欽煌,你殺我師叔爺,武當派與你不死不休!”


    戰場上被敵人殺死,沒有什麽好說的。


    可是被自己人背叛偷襲而死,這個仇,必報!


    朱欽煌看了張鬆溪一樣,腳下一挑,便把張靜虛的屍體飛向朱欽煌,嗤笑道:“長輩被我殺了,卻隻敢提門派,算什麽英雄?”


    “你要有本事,我又豈能進來?”


    “張靜虛又如何會死?”


    “廢物。”


    張鬆溪受不了,就要跟朱欽煌拚命,但被石敬岩死死按住肩膀,咬牙道:“先救張執象。”


    朱欽煌笑道:“這才對嘛。”


    “死個老道而已,如何能與張執象比?這可是大明國師,天下變革的核心人物,身上有著救萬世的法,文明長生的關鍵所在。”


    “有什麽比他的命更珍貴的呢?”


    “放心,我就是要幾枚符印而已。”


    石敬岩怒目而視,咬牙切齒的說道:“就為了幾枚符印,你便辜負小天師的信任,背叛我們,殺害靜虛真人,你真以為自己拿了符印,就能遠走高飛?”


    “钜子敢把符印放出來,自然有收回的自信。”


    “朱欽煌,我勸你好自為之,及早回頭去武當山請罪,或能留下一命!”


    朱欽煌仰天大笑,道:“請罪?哈哈哈……天下間,誰能定我的罪!”說著,朱欽煌提著張執象一把衝出,來到了一處山峰之上。


    而此時老天師他們也已經回來。


    看到張執象被擒,眾人神色一變,朱欽煌為何在這,他們先前竟然都沒有注意朱欽煌不見了,王常月、石敬岩、張鬆溪三人雖然實力差了些,也不至於片刻拖延和報信都做不到……


    “是蛇符?”


    幾乎片刻,老天師就明白了症結所在。


    “對,是蛇符,靜樹將蛇符傳給钜子,钜子並沒有留下,而是給了我。”朱欽煌將張執象依靠在一顆枯樹的樹幹上,一手持斷刀架著,對峙著眾人。


    老天師眼瞼低垂:“若隻是要符印,何須殺人?”


    朱欽煌平靜道:“我若說不是有意的,老天師信嗎?”


    老天師道:“我信,但,你殺了靜虛是事實。”


    朱欽煌點點頭,說道:“是啊,是事實,所以,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張執象的命,還請兩位拿符印來換。”


    “姬大俠會跟著來,應該是答應了老天師要救人的吧?”


    “如今人已經死了,情義還不上,出枚符印應當不過分?”


    姬際可沒有說話,而是看著朱欽煌,朱欽煌沉默間握刀的手更用力了,他擋不住姬際可,但他隻要在姬際可殺死他之前砍掉張執象的腦袋就成。


    對峙了好一會,局勢緊張無比。


    終究,姬際可還是收回了目光,問道:“我手中有虎、龍、馬、猴、豬、狗,你要什麽?”


    朱欽煌笑道:“姬大俠放心,我隻要猴而已,不算最關鍵的。”


    他話剛說完,一枚符印就飛到了麵前,朱欽煌接住符印深吸了口氣,看向老天師說道:“還請老天師把兔符給我。”


    老天師也沒多說什麽,直接將符印丟給了他。


    拿到兔符,他才鬆了口氣,看了眾人一眼,開始緩緩後退,離開張執象一步的距離後,便以兔符亡命逃竄,以蛇符短暫脫離鎖定,又以猴符變化無常,可以說逃命的手段已經到了巔峰。


    沒了兔符,風後奇門的命盤擴展速度成問題,自然也困不住朱欽煌。


    姬際可符印雖強,卻也追不上。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朱欽煌離去。


    場麵短暫的沉默後,姬際可對老天師抱拳一禮,說道:“沒能救到靜虛真人,實屬抱歉,姬某先行前往日月潭了,恭候諸位。”


    姬際可的意思很明白,時間還有。


    你們是趁著還早,一齊幫張執象也好,還是先找朱欽煌報仇拿符印也好,都隨便,姬際可有手上這五枚符印,已經別無所求了。


    ……


    日月潭。


    今日戰鬥眼花繚亂,局勢翻轉可謂神速,朱欽煌顯形之前,便是觀眾們通過圓光術也未察覺到他,可見到朱欽煌跳反,拿到三枚符印逃跑後,已經為人所不恥。


    人們看了這幾場戰鬥,已經充分的明白了符印的神力。


    知曉蛇、兔、猴組合在一起是何等的靈活、隱匿,擔憂朱欽煌拿著符印就此逃離,以後便是滿天下的搜索也抓不住他。


    “比賽場地限定夷州島,朱欽煌若離開,就是違反規則!”


    “是的,钜子,快去抓朱欽煌吧,我們看這,這不算您違反約定。”


    “四爺龍脈吸收怎麽樣了?流虯龍脈若能掌控,暫時封鎖夷州也不是問題吧?請速速動手,別讓朱欽煌離島!”


    ……


    江湖上議論紛紛,但钜子和許海都沒有動作,钜子甚至無心解釋,而許海則嗤笑道:“放心吧,他不會跑的。”


    “他若跑了,一輩子的堅持就沒了。”


    “堂堂大明皇室嫡長血脈,建文後人,如何會跑呢?”


    朱欽煌自沁源大戰以來,也隻是展露了姓名而已,“朱”這個姓氏的確讓人們對他的身份有些猜疑,但畢竟是少數,天下姓朱的多了去了,難道都跟皇室有關不成?


    可如今從許海口中得知,朱欽煌乃建文後人,頓時引起無數議論。


    “建文後人?”


    “靖難之役,建文真跑了?不是成祖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這身份是真是假?”


    “若能證明,那……”


    有些話不用說,大家也都懂了,哪怕已經好幾代過去了,可在大明朝,建文後人這個身份還是可以做文章的。


    當年你燕王朱棣靖難造反,如今建文的後人一樣可以造反。


    至於到底是誰在造反,那都是另論了,反正朱欽煌會是一麵很好的旗幟,比當年寧王朱辰濠更有法理一些。


    人們也隻會覺得這是老朱家的家事,隻要不改朝換代,就影響不了老百姓的生活。


    民意上的反對也會最大削弱。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在身份被抖露後,不論朱欽煌最開始怎麽想,他都隻能回來,若是就這麽灰溜溜的逃了,天下就沒有他的份了。


    任你血脈如何,任你有沒有那點法理,都是白費。


    人們不會認可一個背叛者、小偷、竊賊去當皇帝,王,必然要堂堂正正。


    你可以有手段,但你不能逃。


    天下人都看著,朱欽煌的血脈身份,是他一生的執念,也必然是他一生的枷鎖,他放不下,也不可能放下,所以,他必然會回來……


    ……


    次日。


    紫氣東來之時,張執象悠悠轉醒,得知昏迷後的狀況,張執象隻能默哀,在靜虛真人的遺體前磕頭致謝。


    “鬆溪師兄,先送道長遺體回去吧。”


    “我……”


    張鬆溪愣了下,要拒絕,他想親自為師叔爺報仇,但張執象認真的看著他,說道:“信我,我會為靜虛道長報仇的。”


    “拜托了。”


    張鬆溪含淚帶走了張靜虛的屍體,同為年輕一輩,張執象已經可以與钜子那樣的人物正麵交鋒了,而他卻連守護傷員的任務都完成不了。


    張鬆溪走了,步履無比沉重。


    大家將目光轉向張執象,看他有何打算,如今局勢很明了,他們這裏還有一夥人,而朱欽煌、姬際可、钜子已經成為了三方。


    是直接去日月潭決戰,還是先找朱欽煌,等張執象下決定。


    老天師將目前所得的四枚符印遞給張執象,說道:“鼠、牛、羊、雞,兔符沒了,速度上可能差點,但最核心的羊符和雞符都在。”


    是的,老天師認為現下最適合張執象的就是羊符和雞符。


    有這兩枚符印,張執象可以直接“脫實向虛”,燃燒先天一炁的同時,可以進入“純陽仙體”的狀態,最大限度的發揮張執象的功力,讓他不以凡形所累。


    先前張執象與钜子對峙,身體是限製他發揮力量的最大因素,哪怕有狗符、豬符支撐,也難以完美發揮。


    索性不要形體,直接進入“仙體”狀態。


    至於牛符和兔符,都是“力量放大器”,有這兩枚符印,才能夠將純陽仙體時的力量完美施展。


    可以說,老天師用心良苦,已經為張執象鋪好了路。


    隻是中途的變故,稍微出了差錯。


    “沒關係,猴符對於姬際可而言,同樣極為重要,他沒了猴符,我沒了兔符,算來其實我這邊影響還小些。”


    “至於這鼠符……”


    沒有人做聲,其實大家都明白鼠符當下最好的作用是什麽,可以讓靜虛真人的屍體“活”過來,然後利用羊符讓人陰神出竅,甚至可以拿靜虛真人的屍體作戰……


    但,沒有人提這些。


    鼠符的力量就暫時還想不到有什麽用處……


    張執象握著鼠符,知曉這枚符印對於他們來說,用處不大,可對於秦始皇來說……他可是清楚的很,秦始皇陵裏埋了什麽。


    那些兵馬俑,能夠直接複活……


    彩陶惟妙惟肖,可是以真人為模板製作的,是留了神意在其中的,有鼠符化靜為動,有羊符開陰陽之門,始皇帝複活之時,便直接帶十萬精兵。


    後世挖那麽一小塊地方,就出土了八千個兵馬俑。


    而秦始皇陵的範圍,有78個故宮那麽大……


    “想到鼠符該如何用了?”見張執象若有所思,老天師出言問道。


    張執象搖了搖頭,卻忽然停住,兵馬俑……


    張執象一手鼠符,一手羊符,忽然抬起頭對老天師說道:“師兄,吳道子畫鍾馗圖惟妙惟肖,圖畫有符籙之功效,鬼怪駭之!”


    “這……”


    聽張執象這麽一說,老天師也聽明白了。


    圖畫、凋像都可以,他們還有羊符,可以請神下來,哪怕不會來真神,但會有法相降臨,完全不需要他們自己消耗真氣召喚……


    而且,不光是招神。


    還有……


    張執象向張定邊問道:“張將軍,方便展示一下武學,讓我們臨摹繪畫嗎?”


    張定邊懂了張執象的意思,他們本體在這,雖然實力要更強,但如果臨摹繪畫得其神,本人由簽名留印,在鼠符和羊符喚醒之後,張執象甚至能夠獲得上百個張定邊助陣。


    哪怕,那是失了靈性的傀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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