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來曰宙。”


    “要有方向,才能有空間的概念,我們在燧人氏之前,有巢氏的年代,就已經有了辨別東南西北方向的天文知識。”


    “為什麽說有巢氏呢?”


    “我們看看‘宇’字最初是什麽樣子的?是人在屋子裏,宇也有屋簷的意思,所以,空間、方位、房屋,是一起的。”


    “上下四方可以指這個遼闊的世界,也可以指我們居住的屋,更可以指……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是屋,也是心。”


    “從心到世界,這才是吾心即宇宙,是心學的宗旨。”


    “‘宇’指的從來就不是無限大的空間,不是一切的空間,而是我們的心,安定的空間,是吾心安處是吾鄉,吾鄉,才是宇宙。”


    “宇宙,宇宙,有宇才能有宙。”


    “《淮南子》有言:宇,屋簷也。宙,棟梁也。”


    “這兩個字都是從房屋延伸而來,隻是不同的是,宇是屋裏有人,而宙是屋裏有火。”


    “宙指時間之長。”


    “那什麽時候有時間的呢?誒,對了,是燧人氏,燧人氏做了什麽?他發明了火,也發明了時間,從此有了時間的概念。”


    “宙是指一切時間,但更指有意義的時間。”


    “若不知時間,時間何用?”


    “若無曆法,何來曆史一說?”


    “宇宙,是無邊無際的空間與時間,更是我們人類一步步成長的記錄,這兩個字,便是一部遠古史。”


    “而洪荒二字。”


    “我們習慣於認為那是無邊無際、混沌蒙昧的狀態,是神話中的那種光怪陸離的世界。”


    “其實不是。”


    “整個人類的上古史,就是一部洪荒史。”


    “洪水與大荒,我們民族,我們文明,與之爭鬥的上萬年,才終於將其降服,才終於獲得了優良的生存環境,才終於建立起了華夏。”


    “從伏羲到大禹。”


    “整個上古時期,我們的一切,都是為了與洪荒相鬥爭而服務的,在那洪水與無邊的荒野當中開天辟地,從無到有的建立起一個無比璀璨的文明,就是我們的曆史。”


    “華夏史,便是洪荒史。”


    “洪荒二字,道盡辛酸,道盡艱苦,卻也……無上榮耀。”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短短八個字,解釋了人類如何而來,文明如何而來,天地與人是如何關係,乃文明之精粹總結之所在。”


    “看懂了這八個字,也就順便看懂了《詩經》。”


    “知道先祖為何會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是我們開辟了世界,我們自己……就是盤古。”


    在與王陽明初見,並上了第一堂課後,張執象不由生出一種孔子弟子對孔子的感覺:仰之彌高、鑽之彌堅。


    張執象拜服,恭敬無比道:“謹受教。”


    王陽明隨性的擺了擺手,說道:“會與你說這些,是因為你是天師府的弟子,是以仙人為目標的修道者。”


    “一介老儒的片麵理解,也不知道是對是錯。”


    “若是影響了修行,還望不要怪罪才好。”


    張執象沒有說話,隻是堅定搖頭,一旁張永煥則替他說道:“掌教在山上也是如此教小師叔的,陽明先生能夠傾心教導,天師府感激不盡。”


    “此行來拜訪先生,除了希望聆聽教導外,還有一本道經,希望先生能夠斧正。”


    說完,張執象已經恭敬的將書遞了上去。


    王陽明看著這本手抄的《太乙金華宗旨》,少年人筆力弱,字隻能算是周正,內容嘛……


    先生就著月光看書,德旻老和尚責怪小沙彌沒有眼力見,很快就有和尚搬來了燈盞,王陽明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變化,依舊沉浸在書中。


    整整一個時辰過去,先生才將書翻完。


    他閉目消化了一會,才向張永煥問道:“你是覺得,天心回光,講得淺了,對吧?”


    “正是。”


    “這書……何人所作?”


    “小師叔生而知之。”


    “這樣……”


    王陽明思考了一下,轉而對張執象說道:“在嘉靖元年,武當山的天下法會,我也是參加了的,就盤古開天辟地,人秉陰陽而生這個概念,修行界有了共識。”


    “張彥頨如果有教過你,你應該知曉,修行當中所指的昆侖也好,這書中所指的天心回光也好,其實都是對先天元炁的一種描述。”


    “佛家說念空方能見性光。”


    “其實在我看來,這些光芒,都隻是先天元炁的映照而已,根本沒有見到先天元炁本身。”


    “所以,天光、金華這些,隻能算回光這一境界的第一層。”


    “真正的第二層,還是要見性。”


    “何為見性?”


    “《詩經》是見性,‘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也是見性,道家說山醫命相卜五術同源,但在我看來,百家皆同源。”


    <a id="wzsy" href="http://www.xiaoshuting.la">xiaoshuting.la</a>


    “不讀書,不知史,不能修道。”


    “不讀書,不知誌,不能高遠。”


    “不讀書,不知辨,不能清明。”


    “不讀書,不知理,不能豁達。”


    “所知所悟皆要從書中來,從塵世曆練而來,一昧的講空,如何能見性?見性是不是要先見心,可吾心即宇宙,不知天下,不知文明,如何知曉宇宙?”


    “孔子曰: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


    “不立足於田野之間,如何能抵星漢之高遠?”


    “故而。”


    “見性,非僅見自我之性,更見天下之性,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方能明心見性,不失偏頗。”


    “方能回返先天,知曉先天元炁,在天地當中的本位本相。”


    “如此,才是見性。”


    張三豐說:煉己於俗塵,積鉛於市廛。


    王陽明說:見天下性,方見己性。


    與春秋之時發展出來的隱仙派不同,在大明,無論是哪一方,都開始逐漸明確到了,修仙不是自己獨修的事情。


    一個人的修行,固然與自我的悟性和努力息息相關。


    但更要考慮時代的進程。


    我問世人,長生可否。


    我問國祚,長生可否。


    我問文明,長生可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生可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天寥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天寥廓並收藏長生可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