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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六節枉殺


    這些人非常彪悍,他們似乎不懼寒冷,身上隻穿著薄汗衫和無袖短褂。露在外麵的肌膚上可以看到明顯的傷疤。他們似乎是用這種方式故意顯露自己發達的肌肉,甚至炫耀似的在抖動著。他們手裏的武器有翻新的自動步槍和自製火藥槍,雖然式樣不統一,身上的服裝也頗有些破舊,總體穿著打扮與流民乞丐沒什麽區別,但是看得出這些家夥都很凶殘,身上似乎隨時都散發出血的味道。


    用直接一點的話來說,就是都殺過人。


    為首的男人年紀大概已經超過四十多歲,體型之巨大簡直足以裝進一個身材瘦小的年輕人,臉上的橫肉與淩亂的胡須勾勒出一幅掩飾不住的猙獰麵孔。他陰沉著臉,用貪婪而警惕的目光在小酒館裏每一個客人身上來回打轉,久久地觀察著林翔和他手下所有突擊隊員。過了好幾分鍾,這才慢慢收起眼眸裏外放的傲慢與不屑,舉起粗壯的胳膊朝後揮了揮,帶著自己的人走到角落裏一張靠近窗戶的桌子旁邊,坐下。


    荒野的人們,對於實力有著簡單有效的認知方法。除了進化人特有的異能氣息,他們一般會通過對目標外表衣著和持有的武器進行強弱對比。沒有補丁的漂亮衣服,帶有特殊金屬質感的槍械,再加上停放在外麵院子裏那幾輛外形奇特,擁有厚重裝甲和威力驚人大口徑機槍的重型車輛,足以讓男子在短時間內判斷出自己和林翔等人之間懸殊的實力對比。


    這應該是一群在荒野上流竄的盜匪。他們會搶劫所有值得掠奪的目標,偶爾也會加入某個雇傭兵團順手撈上一票。由於自身實力限製,他們大多選擇落單者或者相對富裕的小型村鎮下手,甚至還兼作奴隸販子。這些人的實力並不強,即便是那個為首的男人,也僅僅隻擁有相當於一級初階進化的異能。


    他的目光仍然在林翔等人光滑的戰鬥服表麵來回打轉,視線焦點也有意無意聚集到那些靠在酒桌旁邊,伸手便可觸及的嶄新突擊步槍上。


    不僅僅是他,圍坐在其身邊的所有盜匪,都在盯著林翔和他的隊員。他們在默默評估著對方身上裝備的價值,僅僅是粗略的估算,就讓他們的眼睛變得血紅,甚至噴射出貪婪與狂熱交織的火焰。


    餐刀很鈍,斜麵上的槽齒早已被磨損得隻留下淺淺印痕。林翔費力地把盤子裏的牛肉切下一塊,用叉子送進嘴裏使勁兒咀嚼。在這種地方吃飯自然談不上什麽口感和美味,充其量不過是能夠補充身體必須的消耗。


    誰也不知道東麵的目的地究竟在哪兒,車上裝載的給養品能省則省,能夠用鈔票和少量子彈換到食物,總好過在短時間裏把所有食物儲備消耗一空。


    林翔明顯能夠感覺到盜匪們的敵意,他對此沒有任何表示。強者固然能夠肆無忌憚隨便殺人,但是也會因此帶來某些不必要的麻煩。隻要對方沒有主動招惹自己,大家都能相安無事。


    盜匪們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


    盡管眼紅林翔等人身上的裝備,他們卻也沒有利欲熏心到喪失最基本理智的程度,仍然老老實實坐在各自的座位上。肥壯魁梧的老板娘也適時的送上酒……很快,酒吧裏不安的氣氛已經一掃而空,充斥在人們耳朵裏的,隻有喝酒與咀嚼混雜在一起的聲音。


    一個穿著粗布短褂,滿麵凶惡的男人坐在桌子旁邊,狠狠將一杯烈酒灌了下去,邊擦嘴邊大聲嚷嚷:“媽勒個逼的,就這麽幹喝真沒意思。老板――來盤烤肉――”


    老板娘扭動著尺寸驚人的肥臀走了過來,聳了聳肩,說:“抱歉,店裏的存貨不多。最後一點雙頭牛肉已經全部賣完。你們來晚了。”


    “放你媽的屁――”


    男人猛地跳了起來,脖子上粗大的青筋不停地跳動,他像狼一樣盯著足足高出自己半頭的老板娘,從後腰抽出一把半尺來長,帶有鋒利鋸刃的匕首,“嗖”地用力插進桌麵,惡狠狠地說:“馬上給老子弄盤烤肉來――”


    “肉都在那張桌子上。”


    老板娘毫不退讓地挺高胸脯,指了指旁邊林翔等人圍坐的酒桌,鄙夷地瞟了男人一眼:“有本事自己去弄,老娘的店裏現在隻賣燒土豆。”


    “你這個滿身肥油的賤貨――”


    男子感到受了侮辱,他咆哮著拔出插在桌子上的匕首,正準備把揮舞胳膊刺穿老板娘胸前那兩團粗糙肥滾的脂肪。卻忽然看見,站在對麵這個比母牛還要強壯的女人,從滿是油汙的圍裙下麵猛地摸出一把口徑粗大的九毫米手槍,正指著自己的腦袋。


    “不想吃就滾,別在老娘的店裏撒野――”


    凶悍的老板娘把槍口逼近男子鼻尖,咆哮的口水甚至噴濺在他皮膚表麵,很臭,很腥,但是男子卻不敢伸手抹擦,生怕引起對方誤解扣動扳機,隻能瞪圓雙眼死死盯著對麵,握在手裏的刀子,卻微微有些顫抖。


    “莫,莫妮卡,別,別這樣……他,他是客人。”滿麵恐懼的老板從酒櫃後麵顫微微地走了過來,膽戰心驚地輕輕拽了拽自己婆娘的裙擺。


    “滾――”


    老板娘暴跳如雷地轉過身,衝著自己男人那張可憐巴巴的臉連聲怒吼:“沒用的東西,滾回你自己的座位上去,否則老娘今天晚上把你活活榨成人幹――”


    老板抱頭鼠竄。


    老板娘手裏的槍距離男子額頭又更近了一些。


    “夠了――”


    一直冷眼旁觀的盜匪首領終於開始發話:“卡森,把你手裏的刀放下――”


    “可是頭兒,這個婆娘實在是……”男子頗不甘心地嚷道。


    “我讓你坐下――”


    盜匪首領捏緊拳頭,把酒桌擂得轟隆作響:“連老子的話也不聽,你/他/媽的是不是想造反?”


    男子臉色立刻變得青白,臉上和脖子上每個傷疤都在滲著淡淡的血光。他慢慢鬆開握刀的手,鋸齒利刃“哐啷”一聲掉在桌上。


    憑心而論,酒吧老板娘的確是個敢下狠手的硬角色,如果爭執繼續下去,這個暴怒的女人絕對會一槍幹翻自己的手下。盜匪首領並不懷疑這一點。當然,他也不會因此而懼怕一個女人。鐵籠鎮酒館是附近地區唯一能夠提供食宿的補給點,大家都是熟人,為了一點小小的爭執,導致以後出現不可預知的各種危險並不劃算。


    何況,老板娘本身並沒有錯――現在是冬天,荒野上能夠弄到的肉食,的確不多。


    不過,自己手下也有一定道理――累了一整天,喝酒沒肉,的確很不舒服。


    想到這裏,盜匪首領不由得頭疼地皺了皺眉,一邊摸了摸麵頰上濃密紮手的粗硬胡須,一邊向旁邊打了個手勢,說:“加斯東、卡森,去,抬件貨物進來。弄點鮮肉,好好犒勞一大夥兒。”


    話一出口,所有圍坐在酒桌邊的盜匪不約而同抬起了頭,疑惑、驚喜和不解的目光,紛紛投注到首領身上。


    “……頭兒,你說的是真的?”被叫作卡森的男子頗為意外地問。


    盜匪首領點了點頭:“去吧!動作快點兒,大家都餓了。”


    林翔從放在腳邊的背包裏取出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地喝著。


    他一直觀望著酒吧裏這場小小的衝突。僅僅隻是看看,絲毫沒有想要插手。


    這裏不是隱月城,他不可能所有事情都一管到底。


    倒不是說他變得越來越冷漠甚至毫無人性,而是那場幾乎摧毀整個城市的暴亂使他意識到――廢土世界有其特殊的生存法則,不可能每一個獲救者都對你感恩戴德,他們更不會根據你的安排和期望行事。他們隻會垂涎甚至嫉妒你擁有的財富和地位,如果得不到,寧願用暴力把所有一切全部摧毀。


    人,都是貪婪的。


    無論文明輝煌的舊時代還是荒涼的廢土,沒有任何區別。


    差不多十分鍾後,兩名盜匪扛著一隻半人多高的木籠走了進來。


    籠內的空間非常狹窄,縱橫交錯的木製柵杆間,綁紮著一個個向內倒立的尖刺。一個大約十歲左右的男孩赤身**站在木籠中央,狹窄的空間迫使他隻能並攏雙腳佝僂身體蹲站著,雙手緊緊抓住兩處勉強還算光滑的木欄。身體活動稍微劇烈一些,皮膚立刻就會撞上銳利的尖刺,在身體表麵紮出一個個觸目驚心的血孔。


    男孩身上傷痕累累,布滿血絲的雙眼惡狠狠地瞪著目光觸及到的每一個人。他的頭發蓬亂,被肮髒的泥垢淤結成一條條幹硬的發綹。骨架高大,肌肉也非常結實。如果不是那張略帶稚氣的麵孔,單從背後判斷,簡直就是一個強壯的成年人。


    林翔臉上的神情陡然變得冷厲。聯係之前的話,他已經多少能夠猜到這幫盜匪究竟想幹什麽。


    手,下意識地放在腰間的m500槍柄上,慢慢握緊。


    盡管已經決定不再幹涉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但是,林翔也有自己必須為之謹守的底線。


    盜匪們顯得很高興。尤其是那個叫作卡森的男人,甚至急不可待地抽出帶有劇齒的匕首,滿臉獰笑著準備擰開捆綁在木籠接口處的鐵絲。


    就在他走近籠子,把手伸向籠頂的一刹那,男孩忽然張開嘴,像受傷的野獸般瘋狂嗥叫起來。


    林翔微微一怔,慢慢鬆開了握槍的手,眼眸中的厲芒迅速暗淡下去。他把身子轉向酒桌,端起盛水的杯子湊近唇邊,緩慢,小口地淺抿。


    男孩張開嘴的一刹那,林翔清楚地看見――他的左右犬齒足足長達三厘米,狹長的齒形向內略有彎曲,銳利的齒尖與內側齒線形成一條鋒利的刃麵。門齒也不像正常人類那樣整齊排列,而是一前一後交錯斜生,表麵沾滿一層厚而黏稠,令人惡心的黃色堆積物。


    這是一個暴民。


    他們對於環境的適應能力比人類更強,甚至能夠在中、重度輻射區域裏生存。他們的食物來源比人類要多得多,飲用水也不需要絕對保持潔淨。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他們其實就是在輻射影響下產生突然變異的人類。雖然不像進化人那樣擁有遠超常人的異能,卻有著普通人類無法比擬的特殊體質。他們更強、更壯、更凶殘。相應的,大腦思維能力也出現下降的趨勢。按照廢土世界的生物劃分,他們其實已經不再屬於人類的範疇,隻是一種擁有與人類相似外形的異類。


    無論荒野流民還是定居點裏的平民,都不認為暴民是自己的同類。這種觀點,就好像舊時代人類與黑猩猩之間的區別一樣明顯。


    “莫妮卡老板,今晚的酒錢我照付。不過,得借你的廚房用用――”


    盜匪首領走到木籠前,彎下腰,饒有興趣地看了看麵目猙獰的暴民男孩。直起身子,衝著站在酒櫃後麵胖胖的老板娘大聲說著。


    “讓你手下那幫小子把地板弄幹淨點兒,每次都要老娘收拾半天。”老板娘抓起一塊抹布使勁兒擦了擦櫃台,頗為不滿地應道。顯然,盜匪不是第一次在她的小酒館裏做這種事情。


    “沒問題,我還會給你留下半條新鮮的大腿――”


    盜匪首領粗豪地笑了笑,轉過身,叫起一個腰圓膀大,身上肌肉飽滿賁張的光頭大漢:“巴裏,這活兒你最順手。這小子很嫩,拿出你的本事來,讓我們好好嚐嚐你的手藝。”


    “沒問題。嘿嘿嘿嘿!我就喜歡看你們吃完我做的肉,一個勁兒舔手指頭那副饞樣兒。這小子很壯實,細細切了燉上一鍋,明天早上起來就有肉湯喝。”


    巴裏的嘴咧得很開,他一步步朝著木籠走了過來,一邊不斷活動著手腕和脖子,發出陣陣“劈裏啪啦”的骨節脆響。


    卡森用力擰開捆在籠頂的鐵絲,握在手裏的匕首靈活地轉了個刀花,耀起一片刺耳的白光。


    林翔坐在桌子旁邊無動於衷。


    那隻是一個暴民,不是人類。


    他們隻相信弱肉強食,弱小的人們就是應該成為他們的食物。


    雖然是無惡不作的盜匪,但他們食用的對象隻是已經趨於野獸化的變異種族。按照舊時代的觀點,這種事情可能在心理上多少有些接受不了。然而按照廢土世界的生存法則,卻是再正常不過。


    巴裏從卡森手中接過匕首,狂笑著把左手從木籠側麵的小口伸了進去。那裏是一個預先留出的位置,可以在對方無法轉身反抗的情況下,用力捏住籠中囚徒的後頸,再從正麵打開活動籠門,從容不迫一刀割斷獵物的咽喉。


    林翔叉起一塊已經變冷的土豆塞進嘴裏慢慢咀嚼,關注事態發展的同時,他也把目光轉回到圍坐在桌邊自己手下的臉上。


    忽然,他意外地發現――坐在自己斜右方向的新兵molly,那張從出發以來一直保持沉默冰冷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罕見的猙獰。


    “molly,坐下――”


    曼妙的女性的身形和林翔口中的警告同時暴起。來不及阻止,molly已經以最快的速度拎起放在腳邊的ak一百突擊步槍,把槍口對準站在木籠旁邊的巴裏,重重扣下扳機。


    “噠噠噠噠――”


    巴裏左手一鬆,右手本能地捂住被子彈擊中的腹部,他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站在對麵的molly,身子一軟倒在地上。喉嚨中發出“嗬嗬”的聲音,卻說不出來。他痛苦地蜷縮著身體,不住地抽搐著,一道鮮紅血流順著半開的唇角汨汨淌下。


    molly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她的嘴唇緊抿,甚至可以聽見清晰刺耳的牙齒摩擦聲。被戰鬥服薄質麵料緊緊繃住的胸前隆起,也隨著急促呼吸劇烈起伏。


    “動手――”


    林翔心裏暗自歎息著,以迅猛無比的速度拔出m500,對準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滿麵骸然的盜匪連連猛扣。身後,反應迅速的士兵們飛快占據房間裏的有利地形,朝著圍坐在酒桌旁邊的其他盜匪掃射。


    亂戰的結果毫無懸念,盡管交戰雙方都很倉促,但是在強大火力和遠超普通人的進化異能反應麵前,盜匪們根本沒有反擊的機會。


    盜匪首領左手從肘部被生生炸飛,他歪斜著身子,勉強倚靠在牆壁上,右手托著一團模糊黏滑的腸子,顫抖著塞進腹部那道十餘公分長的可怕傷口……做完這一切,他仰起頭,睜圓雙眼,神情悲憤地瞪視著站在麵前的林翔:“我們,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過節。為什麽……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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