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銓正辦公室裏怔怔出神,袁宮保這時候來了。


    “秉鈞在想什麽?”


    金銓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見是袁宮保,忙站起來,並不著痕跡的把那封電報推進了文件堆裏。


    笑道:“想著南方那人呐。”


    袁宮保聞言,神色立時一動:“有消息了?”


    金銓道:“雄起見過他了,也已代宮保你對他發出邀請。”


    袁宮保精神一振:“他答應了沒有?”


    金銓道:“答應了。說是盡快北上。”


    袁宮保很明顯的鬆了口氣,可隨即又露出些緊張:“你說,他會怎麽做?我能與他說和?使他不再給姓孫的提供幫助?”


    金銓聲色不動,道:“他既然答應來京師,想必是可以談的。”


    袁宮保猶豫道:“可姓陸的脾性不大好應付啊!”


    金銓道:“這些年宮保你對白家、宮家的照料,他不能不看在眼裏。”


    “對!”袁宮保眉開眼笑:“是了,白家、宮家,我可沒少照顧。”


    仿佛自我安慰。


    金銓心裏悶著話——照顧?隻是沒打攪、沒讓手底下的人去騷擾而已。白家還是那白家,沒見多幾分權力;宮家還是那宮家,也沒見袁宮保給宮家抬起來。宮家如今地位,還是當初胡子聯盟帶來的。


    早先袁宮保還忌憚來著呢。


    不能不說,當一個人的心思發生變化之後,他看待之前的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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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金銓還慫恿說:“便姓陸的要炸刺,宮保你也未必怕他。這些年你招攬的那些個奇人異士,不正派上用場?”


    袁宮保聽了,不禁連連點頭,道:“不錯,我袁宮保也不是沒有力量!”


    他忽然道:“你說,若我設個局子,能不能弄死他?”


    他歎道:“早年還好,皆自當作不見。可眼下不行啦,他跟姓孫的混在一起,我還派了人去截殺他,臉皮已是撕破。”


    金銓腹誹,你袁宮保請他北上,不早存了這心思麽?


    道:“怕是機會不大。前兩天的事,宮保你不是不知道,洋人準備無疑充分,甚至用了瘟疫毒氣,也沒能奈何他。”


    袁宮保沉吟著,咬牙道:“隻是機會不大,不是沒有機會。你說我若在四方園下埋滿炸藥,把他引進去,能不能炸死他?”


    金銓道:“不知。”


    是真的不知。


    陸恒的戰績無疑驚人,但並未有過被炸彈炮彈直接命中而毫發無傷的事跡。或許能,或許不能,隻能猜測。


    “...總要試一試...”


    袁宮保神色暗含堅定。


    金銓道:“那便需要個理由讓他進四方園。”


    頓了頓,他道:“我聽說練武的人就十分敏感,有的甚至能提前察覺到危險。練武的人都是如此,何況姓陸的?若沒有足夠的理由,他到了四方園門前,都未必會進去。”


    袁宮保微眯著眼睛:“那若白家、宮家人都在四方園呢?”


    金銓吃了一驚:“宮保是要把他們一並...”


    “斬草除根!”袁宮保露出一絲狠色。


    金銓吸了口氣,卻搖了搖頭:“也未嚐能成。”


    “那加上我呢?”袁宮保道。


    金銓瞪大眼睛:“宮保要以自身為餌?”


    袁宮保道:“不錯。我若在裏麵,他如何不進去?”


    金銓深呼吸:“如此...必定能成。隻是宮保若在裏麵,這炸藥...”


    “放心,我教華甫安排人在四方園挖了地道。到時候教我招攬的那些人稍阻他一阻,我即可脫身,到時候點燃炸藥...嗬嗬...”


    轟的,全都炸上天!


    袁宮保是早有準備啊。


    金銓心下急轉,此時又猶豫起來了。剛剛他心思,是如白雄起的建議,打算拋棄袁宮保。可此時,又覺得,萬一袁宮保成了呢?


    若把陸恒炸死了,那該怎樣還是怎樣。


    袁宮保作為北洋領袖,至少是合格的。


    但陸恒之前諸般作為,又不合時宜的湧上心頭。此人手段果決,殺伐淩厲,洋人八國都奈何不得他,袁宮保真能炸死他?


    若是能,八國為何不用此法?


    心思又動搖回來了。


    便說:“如此,便等他來京師。”


    袁宮保笑道:“不錯,就等他來!”


    兩人又聊了幾句,袁宮保離開,金銓多留了會兒,也離開了。


    當天夜裏,金銓借著夜色,悄然到了馮國璋府上。


    馮國璋,北洋柱石,袁宮保手底下的核心人物。之前袁宮保所言的華甫,說的便是他。


    金銓摸到馮國璋府上,馮國璋剛吃完飯,聽說金銓悄然來見他,不禁心下奇怪。


    兩人到書房,金銓開門見山:“我來見馮將軍,是瞞著宮保的。”


    馮華甫一怔,心下轉開,口裏道:“秉鈞此言何意?”


    金銓道:“宮保設計要殺陸千鈞,華甫應當知道,並且為宮保在四方園下掘了地道,是也不是?”


    馮華甫道:“不錯。是半月前的事。宮保以四方園年久失修,跟白穎宇說要整修,此事是我負責的。”


    金銓點了點頭:“那華甫以為,宮保此計,殺死陸千鈞的機會有多大?”


    馮華甫遲疑了。


    他也不知道這計策能不能炸死陸恒。


    金銓便道:“實不相瞞,我接到白雄起電報,說陸千鈞已決意北上來殺宮保。他們存了一樣的心思。”


    他說:“既然陸千鈞此來是為殺宮保,又怎能沒有防備?我與此人打過不少交道,他並非是個隻知道用拳頭的武夫,他的智慧亦極長遠。”


    馮華甫立時覺著棘手:“若如此,宮保的計策,還真未必能成...”


    金銓道:“不是未必,是八九成不能成。想想陸千鈞所作所為,拳腳沉戰艦,平推列強租界,洋人八國都要俯首服軟。前兩天更是與洋人組織的非凡存在血拚一場,洋人動用了瘟疫毒氣,也沒奈何他,反倒與之血拚者俱死!宮保派了上千人的精銳伏擊,也全軍覆沒。”


    他越說,馮華甫臉色越難看。


    忍不住道:“那你的意思是...”


    金銓吸了口氣:“北洋是北洋,宮保是宮保。”


    馮華甫瞪大眼睛,瞳孔放大,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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