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東印度公司巴達維亞陸軍司令皮特·庫魯茨上校站在一個城牆望樓裏,舉著單筒望遠鏡,仔細地觀察著城下馬打蘭王國的軍營。


    午後的時候,防守的明人和土人仆從在雇傭軍的幫助下,又擊退了馬打蘭王國軍隊的一次進攻,讓對方在城下丟棄了數百具屍體。圍城近一個月了,馬打蘭王國一共進行了四次大規模的進攻,幾乎每次都攻上了城頭,但最終被趕來支援的雇傭軍排槍射擊,將他們逐下城牆。


    城下的火炮時不時地對著城牆轟擊,已經造成部分牆段開始出現細小的裂痕,雖不至於馬上坍塌,但也是個不小的隱憂。


    “土人似乎又增兵了。”皮特·庫魯茨上校說道:“想必城下的傷亡讓他們感到了一絲壓力,準備要全力一搏嗎?”


    “上校,我們需要動用預備力量嗎?”旁邊的一個荷蘭軍官問道。


    “不,我們的預備力量另有用處!”皮特·庫魯茨上校輕聲說道:“我們需要給土人狠狠一擊!”


    “可是,城頭的民壯已經傷亡很大了。”那個軍官有些擔憂地說道:“我擔心土人再來一次規模巨大的全麵進攻,他們有可能會崩潰。”


    “可以讓他們輪換一下。”皮特·庫魯茨上校想了一下,然後說道:“駐守碼頭附近的民壯基本沒有參與戰鬥,將他們與城頭的民壯換一下。”


    “遵命,上校!”那個荷蘭軍官大聲應諾道。


    經過二十多天的防禦作戰,東麵和南麵城牆守城的民壯陸續傷亡了八百餘人,而且士氣已經極為低落。最後兩次馬打蘭王國的大規模攻城,關鍵時刻,都是後麵督戰的雇傭軍排槍射擊,才勉強穩住陣腳,不至於讓土人破城而入。


    “呸!”何清衝著城牆望樓上的幾個荷蘭軍官吐了一口血水,然後繼續將一塊棉布輕輕的包裹在胳膊上一處傷口。


    “大柱,還能動不?”何清看了看一邊靠在城牆垛閉目養神的李大柱,似乎有好半天沒有動靜了,有些擔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死呢。”李大柱睜開了眼睛,眼神裏透出一股空洞和絕望,“俺覺得,也許下一次土人再攻上來的時候,說不定就死在了這城頭。何頭,你說,如果我們都死在這裏,家裏的人會知道嗎?”


    何清知道他所說的“家裏人”是指漢洲的黑衣衛。他搖搖頭,頹然地說道:“也許家裏人永遠都不知道我們死在哪裏,為什麽死的。他們……離我們太遠了。”


    也不知道在泉州的妻兒如何了,哦,對了,還有建業城裏漢洲給發的柔佛妻子,離開的時候,好像也懷了孩子。嗬嗬,也許再也看不到她們了,內心深處,隱隱約約地感到有些愧疚和難過。


    狗日的鄭芝龍,天殺的陳暉,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按照說好的條件,善待泉州的家人。漢洲的柔佛妻子,倒是不用擔心,民政府對軍人家屬照顧極為周到細致,想來以後的日子也是生活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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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守城的民壯哀歎未來的命運時,在傍晚的時候,一個荷蘭軍官帶著大批明人和土人民壯將他們換下城頭,隨後,他們被幾個荷蘭軍官帶著來到北城外的碼頭區,進駐了附近的一片貨棧。


    而何清與李大柱等十幾個人恰好分到了曾經的漢洲貨棧,看著熟悉的環境,倆人恍然如夢。感覺這幾個月發生的一切,似乎都有些不真實。


    次日天明,何清等一群民壯被驅趕到碼頭右側一段不高的護牆內駐守。在這裏,一麵靠海,一麵臨近一座小型堡壘,防禦麵非常狹小。敵人來攻時,還可以得到堡壘上火炮的掩護,而碼頭停靠的幾艘武裝商船也能適時對進攻的敵人予以炮擊。


    所以馬打蘭王國並沒有在碼頭區投入過多的兵力,即使他們花費巨大代價攻占此處,後麵所麵對的依舊是炮口林立的堅固城防。


    “瞧見沒,荷蘭人準備坐船偷襲土人的後背去了!”何清看到碼頭七八艘武裝商船,正在源源不斷地上著荷蘭雇傭軍和土人仆從兵,看著人數,大概有近千人,而且碼頭上的吊杆,也正在將幾門火炮慢慢地吊裝進船上。


    “狗日的荷蘭人,這一個月來,合著是拿我們消耗土人的進攻力量,順便吸引土人不斷從國內抽調軍隊繼續加強進攻。而他們就是在等這個時候,坐船去土人的後方,端他們的老窩!”李大柱低低地說道。


    “你說,要是能尋個機會給土人報個信,多好呀!”


    “估計著,我們走不脫。”李大柱回頭看了看防禦嚴密的巴達維亞城牆,歎了一口氣。


    “也好,荷蘭人打敗了土人,我們也能重獲自由。”何清眼睛秒了一眼河口附近的造船場,輕聲說道:“有機會的話,老子一定會將你燒個幹淨!”


    “最好也能將荷蘭人屠個幹淨!”李大柱喃喃地說道。


    ———————————


    ***靜靜的坐在軟木墩上,頭微微低著,眼睛看著自己前方的地板,等待廣南王阮福瀾的垂詢。


    雖然姓氏為阮,但他並非廣南王阮氏一脈,僅僅是一名靠著不斷與北方鄭氏(後黎朝)拚殺而慢慢積功升為副總兵的平民子弟。


    半個月前,廣南王召令北境大都督阮福清選派三千精銳,擇一善戰宿將領兵前往富春(今越南順化)待命。


    ***因為久經戰陣,且韜略過人,被大都督阮福清看中。便責令他在軍中揀選一部三千精卒,帶回富春。


    在回富春的路上,***已然得知此次領兵的目的。南方靠近柬埔寨王國的一座小島上,盤踞了四五千明人,據說是屬於萬裏之外被稱為漢洲的勢力。他不知道這個漢洲國勢如何,但是聽聞他們竟然距離廣南國有萬裏之遙,不免有些搖頭。


    昔日大明如此強大,軍力更是百倍於安南,而且還與安南山水相連,但攻占整個安南後,還不是後繼乏力,補給不暢,最後不得不放棄吞並,狼狽收場。


    雖然那個小島距離廣南國有些距離,而且還要跨海攻擊。但我廣南國畢竟進攻的距離要近得多,那個不知名的漢洲難道還能跨海萬裏來支援?等他們收到信再趕過來,不知要花多少時間,而且你又能來多少兵馬與我廣南大軍作戰?


    為此,***有些感激他們的大都督,這完全就是讓他在廣南王麵前表演一把大軍快速破城滅敵,繼而建立功勳的機會。


    雖然聽富春來的使者說,那個小島上修建有堅固厚實的城池,而且,島上的漢洲人火器眾多,大炮也有不少。對此,***很是不以為然。


    火器在廣南國中軍隊也有裝備,是購自蠔鏡(澳門)葡萄牙人的,在百米之內,確實威力驚人,中者立斃。但小島上的所謂的漢洲人,能有多少火器?充其量也就是一兩百枝,而那些敗兵所言,火銃近千,彈丸如雨,多半是為了掩飾他們大敗而歸的托詞。


    我堂堂廣南大國,所有的火銃加起來都沒有五百枝,一個偏僻小島,怎會有如此多的火器。但是攻占那個小島,最為擔心的是對方謹守城池,與廣南國大軍對峙於城下,那對於他們而言,就可能會因為補給不利,而造成戰事遷延日久,讓大王不耐。


    “此次攻取那小島,你可有必勝把握?”廣南王阮福瀾輕聲問道。


    “回大王,臣有把握!”***自信地答道。


    “對方在島上築有城池,能速破之?”


    “臣想調取火炮兩門,隨軍前往。”***說道:“另外,臣還請大王允許抽調器械工匠百人,以便為臣在那島上製作大軍攻城器具。”


    “可!”廣南王阮福瀾點頭說道:“卿家還有何要求?”


    “請大王再調火器營兩百與臣壓陣。”***咬牙再次提了一個要求。


    “可!”廣南王阮福瀾又應道,然後盯著***片刻,說道:“幾日可凱旋?”


    “……十日!”***沉聲說道。


    “再多給你五日,務盡全功!”廣南王阮福瀾說道:“所俘之兵,屠半,為首之賊,解送富春,梟首示眾。所餘之民,悉數流配普利安哥(令越南胡誌明市附近),為守戍屯駐大軍,築城修路,墾殖農田。”


    “臣,遵命!”***大聲應諾道:“此去征伐賊軍,定不負王命!”


    “很好,五日後,禁衛軍隨你一同乘船出征。軍中上下,均由你節製,不尊將令,畏縮避戰者,盡可先斬後奏!”廣南王阮福瀾長身站起,看著***,說道:“卿,得勝而歸,定賜你一世富貴!”


    “臣,謝大王!”***激動不能自己。


    看著***意氣風發的離開王宮偏殿,廣南王阮福瀾暗暗點頭,此次出征,均為精兵宿將,且器械完備,攻入那小島,殺敵奪城自是理所應當。


    突然間,阮福瀾想到了他的王叔阮紹清的憂慮和告誡,這漢洲實力恐怕不是想象中那麽弱小,再次征伐,小心有失。


    嗬嗬,怎麽會呢,居萬裏之外,且均為明人流亡人所建之小國,怎能當的我廣南大軍一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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