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人在帝力城下已經十餘天了,在最開始,雙方炮戰隻進行了不到三天,就已經停止了。


    當然,並不是荷蘭人攻入了帝力城,也不是漢洲軍隊擊退了荷蘭登陸部隊。在城頭眾多火炮的優勢火力覆蓋下,荷蘭人陸續損失三門火炮,十幾個炮手後,選擇了避戰策略。


    荷蘭人在碼頭附近的原貨棧區建立一個穩固的營地,與帝力城下的前出營地遙相呼應,準備等待更多的援軍到達。對帝力城這種防禦設施完備的城堡,而且守軍還有火炮和火槍的情況下。在短時間內,恐怕是無法攻破的。


    至於是否要實施長期圍困,荷蘭陸軍指揮官弗羅斯特·弗裏茨少校和攻擊艦隊司令達克曼·巴雷克中校無法自專,因為這需要耗費大量的物資,以及需要更多的軍隊支援。他們派出了一艘快速聯絡船返回巴達維亞,以請示安東尼?範?戴曼總督是否要進行圍城。


    漢洲攻占帝力城超過兩個多月,也許他們在城中儲備了足夠多的物資,選擇圍困的話,那必然是一個長期的過程。東印度公司上下,真的為了奪取帝力城,需要付出如此高的代價嗎?


    看著遠處正在不斷加強營地建設的荷蘭人,徐傳興不由苦笑一聲,看來人家不打算強攻,準備長期圍困了。


    “大陸,你去找鄉兵營的周隊長,點檢一下城中的糧食和火藥儲備,看看我們能撐多久。”徐傳興轉身對齊大陸吩咐道。


    經過簡單的統計,按城中現有人口計算,城中糧食足夠支撐六個月左右。火藥倒是比較充足,可以進行數場大規模的攻防戰,但前提是荷蘭人願意付出相當慘重代價的話。


    “要不要處理掉一些土人,這樣的話,可以多支撐一些日子。”鄉兵營的隊長周祖旺說道:“誰知道荷蘭人會困咱們多久。”


    “還是不要吧,有違人和!”徐傳興看了一眼周祖旺,這家夥以前在大明的時候,該不會是個亡命之徒吧,如此視人命如草芥。


    “我總覺得,留著這些土人,是個隱患。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周祖旺繼續說道:“他們可是被我們打殺過一次,難保不會存報複之心。”


    “屠殺他們的是威哈利王國的人,又不是我們。”徐傳興說道。


    “可是,當時打進帝力城的時候,你們可是和威哈利王國的兵一起殺進來的。”周祖旺說道:“在他們眼裏,我們與那個屠殺他們的土邦士兵是一樣的。”


    “還是暫時留著吧。”徐傳興沉吟了一會,做出最後決定,“城中一些粗活,還需要他們來做。”


    周祖旺心裏不由腹誹,軍隊裏的殺才,居然還有菩薩心腸。走出門外,看到一群畏畏縮縮的土人,不由吐了一口口水,罵罵咧咧地說道:“先留你們幾天狗命,都給老子好好幹活!否則,將你們全部都屠了!”


    “嘻嘻……,隊長,這群傻野人又聽不懂你的話,你這不是白費口水嘛。”跟隨在後麵的一個鄉兵笑著說道。


    “以後你們多抽他們幾鞭子,他們就聽得懂我們的話了!”周祖旺說道:“這些土人,真特麽的是又懶又笨。把他們都屠了,都換成咱們大明的百姓,多好!”


    “大明這麽遠,幾時才能拉來那麽多人填滿這個島。”那個鄉兵說道:“我覺得吧,還是先留著他們幹活,等咱們明人多了,再屠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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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你小子還鬼機靈。”周祖旺拍了那個鄉兵一巴掌,“你他娘的就是想使喚這些傻野人幫你做事,是不是?”


    那群土人恭敬地站在路邊,等周祖旺幾個鄉兵離得遠了,他們才站直了身子,朝城中慢慢走去,往城牆附近,搬運各種防禦物件。


    但是,其中一個土人,眼神中卻流露出異樣的光芒,轉頭深深地看了看遠處操刀持槍的鄉兵。


    塞圖盧卡是葡萄牙帝力殖民機構中下層官吏中的一員,作為曾經帝力總督的隨從,去過遙遠的蠔鏡待了幾年,略通一點漢話。在帝力城破的時候,他與眾多葡萄牙人在市政官署,主動投降了漢洲陸戰隊。


    隨著威哈利王國士兵的陸續撤走,塞圖盧卡與幸存的土人才從慘烈的屠殺中緩過神來。雖然占據帝力城的這些明人模樣的漢洲軍隊武力強大,但他們並沒有像威哈利王國士兵那般殘暴。一部分土人被他們裝船不知道運往了何處,剩下的三四百人,被陸續過來的漢洲人驅使著,清理城中各處焚毀過的廢墟,並在城牆內外進行了一係列繁重修建工作。


    原以為,帝力城被漢洲人占據,無非是換了一個統治者而已。就像那些葡萄牙人一樣,城裏城外的髒活累活,總需要有人幫他們做吧。


    可是,剛才不經意間,聽到那幾個穿灰色軍服的漢洲軍人在討論,等這裏的明人移民多了起來後,會將他們全部都殺了。塞圖盧卡心底升起了一股徹底的寒意,這些漢洲來的人,居然不需要他們做事,而是隻需要這裏的土地和房屋。


    聽說,外麵又來了一群武力強大的勢力,正在進攻這座城市,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變得包容一些,可以留下他們這些可憐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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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侯兄,覺得漢洲何如?”王徵笑著問道。


    “太荒僻了,人也少了點。”畢懋康搖搖頭說道:“還不如大明一縣之力。”


    “已然不錯了,漢洲立業在此,僅僅三年有餘。”王徵說道:“而且,這裏有著我大明截然不同的之局麵。”


    “小國寡民,自然容易治理。且漢洲又是初立,蓬勃生機自然呈現其中。”畢懋康緩緩地說道:“不過,曹雄、齊天等人對文教倒是較為重視。想我大明兩百多年,也不曾有一府一縣之地,能讓所有稚童少年習字讀書。此為盛舉呀!”


    “何止文教!”宋應星笑著說道:“百工之業,巧技實物,也是甚為重視。孟侯公,漢洲雖小,但所研之物甚廣,錢財物資無不全力提供。我那天工院,所費之資,堪比大明一府所需。”


    “重文教,重百工,固然值得稱道。但漢洲上下,似乎有些輕儒學。而且,那個漢洲大總管齊天,似乎對江南東林黨人,頗為不屑呀。他們要擯棄千年以降的儒家嗎?”畢懋康說道。


    “東林黨人,重禮教,倡儒家,但國事上,卻也……有些貽誤朝政。”王徵輕輕的說道。


    居漢洲已有近半年,與齊天著曾討論過大明局勢。雖然齊天對有些儒家文化和詩書經文涉獵不深,卻對朝政時局有著驚人的把握和解讀。對朝廷財政的凋敝,對蜂起不斷的流民暴亂,還有後金崛起並頻繁扣關屠戮河北山東,他都能從政治經濟和軍事方麵給予全麵解讀。


    最後總結時,總不免歎息地說,大明會亡,亡於野蠻,亡於慘烈,更是亡於一種深深的無奈。


    因而,王徵此時已經或多或少地被齊天的言論所影響,誠如他所說,大明的頹勢看著是天災所致,但更多的是人的原因。以現有的大明機製,多半是已經無力回天了。


    “外麵何事,如此喧嘩!”三人正聊著,卻聽見外麵傳來喊叫聲和呼喝聲。


    “三位老先生,無須擔心。”很快,出去探聽情況的鄉兵回來說道:“傍晚城外有孩童玩火,不慎引起林中火起。城中動員鄉兵和民壯前去處理。”


    “哦!……萬不可傷了人。”王徵說道。


    三人出了屋子,在夜幕中,看到城北方向,紅彤彤的一片火光,映照在夜空中,格外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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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祖旺,老子要砍了你!”徐傳興站在城頭,看著城內起火的地方,麵目猙獰地嘶吼道。


    半夜時分,睡在城牆附近的徐傳興被值哨的陸戰隊士兵喚醒,說城中起火。


    徐傳興立刻集合城牆附近所有陸戰隊士兵和鄉兵,迅速登上各段城牆和據守幾個城門,以防荷蘭人突襲進城。隨後,派出一隊陸戰隊士兵前往起火地方查看情況。


    沒多久,得知是城中糧庫起火,齊大陸正在指揮所有鄉兵和移民救火並搶運出府庫中的糧食。


    城中所有重要府庫都是鄉兵負責把守,並承擔維護城中秩序的責任。如今,糧庫起火,鄉兵值守不利,自然是鄉兵隊長周祖旺的問題。


    “砰!砰!砰!……”城門附近,一群揮舞著木棍的土人朝著陸戰隊衝了過來。小隊長毫不猶豫地立刻命令士兵開槍射擊,僅兩輪射擊,便打倒十幾個土人。剩下的土人明顯有些畏懼,開始向後退去。


    但是身後卻追來一隊鄉兵,放了一排槍後,端著長矛就衝了過去,將那群土人盡數刺倒在地。


    “周祖旺呢?”徐傳興一把抓住一個鄉兵問道。


    “隊長帶著人在殺暴亂的土人。”


    “土人都亂了?”


    “不知道。我們殺散了放火的土人,就順著他們逃跑的方向追過來了。不過隊長說了,城裏的土人可能都不可靠了,要我們將遇到的全部殺死。”


    徐傳興聞言一愣,城中土人有四五百多,應該不可能全部亂了。


    “隊長,要不我帶人去阻止那些鄉兵?”一個陸戰隊軍官說道。


    “不用去了。”徐傳興搖頭說道:“所有人守好城門和城牆,但有靠近土人,格殺勿論。”


    城中糧庫起火,損失肯定很大,或許,人少上一些,能稍微多撐些日子。


    是夜,荷蘭人不知道帝力城中發生了什麽,並未趁機攻城,隻是在營地裏不斷觀望,聽著城中不時響起一陣火槍聲。


    “糧食還剩下多少?”次日天明,徐傳興見到被火熏得漆黑的齊大陸,連忙問道。


    “按照目前城中剩下的人,估計最多可以支撐一個多月,省省的話,或許可以捱兩個月。”


    “狗日的!”徐傳興低低的罵了一句。看荷蘭人的架勢,即使登陸部隊撤走了,他們的艦隊肯定也會繼續封鎖帝力城。


    也不知道,兩個月後,帝力城又會麵臨怎樣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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