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水泥空地上歡鬧的場麵,海歌原本的喜悅全消不說,心裏還堵得難受。他感到憤恨,感到失意,他摸著不停咕嚕嚕作響的肚子咽口水,悲歎自己的日子過得還不如大城市郊外的土狗。


    要知道從寧新走到西津的一個多月裏,他除去不停尋找有助消炎的草藥處理傷口,就隻能從垃圾堆裏搜找腐敗變質的食物充饑。新鮮的法棍麵包,哪怕還沒逃離那恐怖的狼窩馬戲團時都沒機會品嚐,現在卻隻能饑腸轆轆地望著它被狗分食。他這個苦命的大活人啊,躲在遠處連香味都聞不著。


    長麵包給韋德爾一分為二,但他拿來喂狗的隻有半條。七隻狗的胃口也不大,等吃完地上碎塊,連渣都不剩了,便安靜下來,乖乖回到韋德爾身邊轉悠,不停用身體或尾巴蹭他的褲管,看樣子是在表示感謝。


    “行啦,今日演出結束,觀眾們請離場吧。我乏啦,要去睡覺啦。”韋德爾朝狗兒們說,語氣溫和,絲毫不帶流浪漢標誌性的粗魯,那斯文有禮的模樣,倒真象在同家庭成員道晚安。


    這話裏隱含指令,大概是已經聽習慣了,“流浪狗”們條件反射似地亂叫一通以回應,就身形矯健地朝倉庫後的小山奔去。直到這時,海歌才震驚地發現,那些哪是能堂而皇之在城市垃圾堆裏找食吃的野狗?它們分明就是狼!


    這發現嚇得海歌夠嗆,他剛從禽獸堆裏爬出來,正慶幸還留著口氣,怎麽就又遇上了凶性十足的狼?謝天謝地,幸虧及早遠遠離開了,否則萬一它們靈敏的鼻子嗅到氣味,整整七頭狼撲上來,他鐵定得像韋德爾手裏的麵包那樣,給撕成一塊一塊的!


    萬沒想到,在摩天大廈勾畫出完美天際線的華麗都市裏,竟還出沒著“狼”這種野蠻凶殘的動物!冷靜後細思,海歌更覺得奇怪,狼的嗅覺比狗更靈敏,而且還是群狼,縱然真隔了有三百米遠,也不可能沒發現他這主動送貨上門的人肉美食吧?莫非七頭狼都是素食主義者,隻愛麵包不愛葷腥?


    “總算舍得天黑咯,現在這該死的氣候,擾得人想好好睡個覺也難~這半截子麵包,留著沒用,就看還有哪個遲到的家夥晚上肚子餓,把它給消耗了吧!”


    韋德爾接下來的舉動,是今晚最大的轉折,海歌幾乎不敢相信他能遇到這樣的好運!他滿以為不用問,剩下的麵包肯定是韋德爾的晚餐,卻怎麽也料不到那人粗胳膊一揮,又將麵包扔出去老遠,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向車庫,拉開卷閘門,進去後再將門放下,就悄無聲息了。


    ……


    海歌不敢輕舉妄動,他謹慎地貓低腰,眼睛直勾勾瞅著給遺棄在地上的麵包。他看不見自己的模樣,但能想象兩眼肯定比餓狼的眼睛還亮。


    天全黑了,夜風吹走酷暑,卻直截了當將新鮮麵包的清香送進鼻子裏,那香味直鑽入心,惹得海歌口水失控,滴滴答答順著嘴角淌下來,關都關不住。


    今天的晚飯還沒著落,如果放棄韋德爾留下的麵包,就得餓一整晚。


    聞著香味,海歌堅強地忍耐。


    他又疼又冷,手腳不停發抖,抖得頭暈了也停不下來。讓他哆嗦不止的原因很多:有疲憊,長途跋涉後仍未休息的疲憊;也有恐懼,偷偷溜到一個陌生人屋前,卻完全不知屋子主人究竟是和藹好客的鄰家大叔,還是電鋸殺人狂,甚至是專吃人肉的地獄妖怪的恐懼。不管怎麽說,那人也明目張膽在城市門口放養著幾條凶殘的狼……


    再就是難以忍受的饑餓。打從早上進城到現在,他還連水都沒喝過一口,帶著傷硬撐著,他漸漸虛脫了。就算不吃麵包,也該找點水喝以緩解一下吧?


    夜色裏,車庫小屋的卷閘門地縫處透出一絲光亮,說明韋德爾還沒有睡。海歌想如果從藏身之處跑出去,去撿那麵包,會不會驚動他?


    熬到這時,堅定的意誌開始動搖,海歌腦子裏同時出現了兩個聲音,一個來自有骨氣的自己,理直氣壯地說:你是孤兒,不是乞丐,得有做人的尊嚴!君子不食嗟來之食,人家拿來喂狗的東西,人不能吃!


    另一個來自軟弱如屈服者的自己,他說:就你這破衣爛衫的小子還敢提“君子”二字?一路上你吃過多少人的口水計算過嗎?那些垃圾堆裏的腐敗物連狗都不吃,uu看書ww.ukanshu.om為了活命你不也吃了那麽久?撿那些東西裹腹,比吃那塊麵包更可恥,你現在忌諱的,不就是看到了扔麵包的人嗎……


    最後,在淒冷的夜裏,海歌倒向了屈服者一邊。他強忍心中酸楚,狠狠吸撮著鼻子不讓眼淚掉下來。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句話是他的座右銘,他絕不允許眼淚衝淡內心的仇恨!


    帶著求生的欲望,他摸索著潛向了半截噴香的麵包……


    “久違了,人間美食,從此我不會再相信,世上還有比你更香甜可口的麵包!”


    海歌瘋狂地啃著手裏的麵包,這一刻哪還想得到尊嚴,哪還顧得上悲哀?他吞咽的不是恥辱而是堅強,就象要想見到明天的日出,就必須忍耐著捱過現在的黑夜。


    人生所有的寄托,全濃縮進了小小一塊麵包裏,隻要把它整個兒填進胃髒,蒼白的世界就將恢複色彩,絕望的心靈就將重生希望!


    是啊,所向披靡的勇士能打敗任何強大的敵人,卻打不敗饑餓。


    可啃到一半,海歌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動彈不得了,寶貝麵包扔開,他用兩手死死卡住脖子,伸出舌頭使勁喘氣。看來他給噎住了,簡直就快噎死了—麵包很幹,他又吃得太急,還沒填飽肚子就急需要喝水了。


    水……水在哪裏?


    他渾身冒汗,臉漲得通紅,感覺連兩頰都燒了起來,隻能爬行著四處搜尋水源。這兒住了人,肯定得有水,可那該死的水源在哪兒?隻要找到水,他就要撲上去狂灌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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