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盤自拎著被敲暈的許大鵬去了。賀赫赫與大盤往城門趕去看形勢。一張隻剩半張臉的人慘叫著從他們身邊跑過。


    ――臥槽。前幾天還架梯子掀梯子玩遊戲似的。現在來真的了。


    城門口兩撥人馬殺得天昏地暗。楊大誌這邊,老實的壯丁們看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情景膽都嚇飛了,早一窩蜂跑路。剩下都是南京東廠的人,捕快衙役,許大鵬保鏢,約合三、四百人。張永那邊就幾十人,但全是身經百戰的軍中好手,現在都搶了武器在手。一個個不要命的殺――不拚命不行啊,這是破釜沉舟,失敗就死定了。何況張大人說過,事成一人一萬兩。


    腥臭的血漿鋪滿整條大街,上麵還漂浮著點點雪花般的白色――腦漿。一不留神腳下哧溜一滑,哎呀我去,原來是踩到腸子了,也不知是小腸還是十二指腸。賀赫赫一低頭,正碰上一雙翻白著不瞑目的死魚眼睛。


    大盤一斧子將一衝過來東廠攔腰劈成兩半,血濺賀赫赫一身。


    “賢侄!”血漿滿身的張永大喊道,“你果真有心,竟親來助我一臂之力!我沒看走眼!事成之後張叔必有話說――這胖兄弟不錯,很威猛!兄弟們,殺啊!”張永奮勇殺進人群,這瘋狂勇猛的勁頭,真叫人難以相信他竟是個缺乏某類激素的。


    “大人!”忽一人驚喜大喊道,“咱們的騎兵!趕到了!”


    “哈哈哈――許大鵬,你還不死?”


    ……


    喜灸堂密室裏。


    被敲暈的許大鵬頭暈腦漲醒了過來……這是什麽地方?該死。被繩子綁死了!這是什麽味道?熏香?


    許大鵬一動不動,警惕看著四周。寂靜,這空蕩陰暗的地方,死一般般的寂靜。許大鵬心裏發毛,額頭手心,瞬間溢滿冷汗。


    天上沒有月亮。暗淡的星空彌漫一種詭異的淡紫色光芒。冷風襲來,許大鵬打個寒顫。這是什麽地方?一點兒燈光沒有,遍布黑黝黝的雜樹荒草。


    郊外農村?怎麽突然到了這個地方,剛不是在一個地窖裏……等等!難道自己逃出來了?哈哈!果然!逃出來了!好,先找個地方過一夜,明天回了城裏再找那個該死小言官算帳!


    許大鵬慌不擇路向前跑去,隱隱約約中,前方出現一座農戶房子。一團燈光在風中搖曳不定飄閃,模糊不清映照出斑斑駁駁的紅磚青瓦。大門前門梁上,那左搖右擺的是什麽?醃臘肉?


    許大鵬首先看見的,是一雙鞋子,一雙懸在半空中的鞋子。


    該死啊!還以為是農戶人家掛在梁上的臘肉,卻是一個女吊死鬼!邪太邪門了!大半夜怎麽跑這兒來。


    鬼使神差般,許大鵬抬頭打量起這女吊死鬼來:頭發雜亂而蓬鬆,眼睛凸在外麵,布滿一條條血紅的絲……上吊繩摩擦大梁,發出吱呀的空曠回響。


    。


    喲?人的舌頭這麽長啊,以前可都不知道。許大鵬驚訝不已。


    “人的舌頭可不止這麽長呢。嘿嘿。”


    誰在說話?許大鵬一屁股跌在地上,抬頭就對上了女吊死鬼的那張臉。


    她的臉上怎麽有笑容?


    “你看。”女吊死鬼不止笑了,還說話了,“我叫你看看人的舌頭到底有多長。[.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她幹枯的手握住舌頭,開始一寸一寸往外扯。


    啊!救命啊!鬼啊!許大鵬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在淒冷夜空中響起,他號哭著,眼淚鼻涕滿臉,大小便**,腿卻發軟,一步也走不動。


    那舌頭吊下來,卷住了許大鵬脖子,越勒越緊……


    啊!――就在許大鵬被勒快失去意識的當口,他慘叫著醒了過來。


    原來是做夢啊……許大鵬口幹舌燥,聞到了一股臭味。該死,竟真的大小便**,可不要被人看到啊。


    幾乎是不想什麽偏偏就來什麽,許大鵬這才發現,屋內多了個人。一個仙子般美麗的女人。


    “許尚書,剛才的幻境,還滿意麽?”這女子笑了笑,開口道。


    “是你!你想幹什麽?”許大鵬認出來了,這是那個女人!她怎麽會在這裏?


    “你看。”女子指了指手中一束熱烈狂放的紅花,“這叫罌粟,一種西域的花。”


    “這花叫什麽關我什麽事!我警告你,快放了我!”許大鵬心裏不安越來越強烈,瘋子一樣亂叫,然而上的繩子越掙勒的越緊。


    “咯咯。”對方嬌笑道,“你知道麽?在幻境裏死了就會真的死掉,再也不會醒過來。可是,那樣實在太便宜你拉。”


    女子說著,走到牆角,拿起一把鋤頭開始挖坑。


    “喂!你到底是誰?你要做什麽啊?”許大鵬帶著哭腔,心裏發顫,不凶了。


    “你是不是以為,我要活埋你?”對方回過頭來,對著許大鵬笑了笑,繼續輕輕的說道,“真是奇怪,官威哪兒去了?不過你隻猜對了一半――我聽說,東廠裏有種很好玩的法子:就是把人埋的隻露出個頭在外麵,再在頭皮上拉開一個口子,然後把水銀往口子裏灌……到時候人就會全身發癢,非常非常的癢。可是手動不了,無法抓癢,怎麽辦呢?那人為了止癢,就會拚命往上掙,拚命往上掙,最後哧溜一聲,整個人都從頭皮的那個口子裏竄出來了。你說多有趣?等下你一定要說給我聽聽,你到底有多癢。”


    許大鵬聽著對方平平淡淡的語氣,爛泥樣癱到了地上,“求求你!”許大鵬邊哭邊掙紮,“我有很多錢啊!我什麽都有,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你就放了我吧!”


    哐當,哐當……回答他的隻有鋤頭與地麵的冰冷碰撞聲。


    …………


    這天的南京,像往常一樣迎來了黃昏。


    家家戶戶都關緊了門,大街上,全是騎著馬的‘土匪’。


    “迂。”張永拉著韁繩,環視周圍人一圈,“去!所有許大鵬的親人同黨,全部格殺勿論!”


    “遵命!”


    “賢侄。”張永擦擦額頭血水,看向賀赫赫,“剛才有人報告說,許大鵬被你擒拿了?”


    “是的張叔。就在喜灸堂密室中。”


    “好樣的賢侄。你立下大功了。現在先帶我去看看那隻肥豬。算賬的時候到了。”張永躍下馬來。


    昏暗密室通道裏,賀赫赫帶著路,說實話他也不知道,竹蜻蜓會怎樣對付許大鵬。對於即將看到的場景他是一點心理準備沒有。


    ――我了個去!


    賀赫赫驚叫一聲,都看不下去。


    “嗯。沒立刻死掉,還在地上爬了一圈,看這痕跡。”張永眯著眼,看著地上不知什麽的一團,滿意點點頭,“賢侄,真看不出來,東廠都不敢輕易使用的法子,你竟然做出來了!哈哈,好,夠狠,我喜歡!對付敵人,就是應當這樣。不過由你代勞,我氣難消啊。”


    就命令道,“把這東西塞回他皮裏去,再縫好了!”


    “叫你講笑話!叫你念詩!再講啊,笑不出來了?”張永一邊狂罵,一邊用馬鞭狠狠抽著那剛縫好的皮囊。


    賀赫赫心道:你mb。絕對不能讓張永知道,那笑話和詩是他一手造出的謠。


    張永氣出夠了,命令道,“把他給我拖出去,吊在城門口點天燈!胖子不是油多嗎?叫南京城的人都給我好好看看,與我作對的下場!”


    這一手自然是為了震懾城內許大鵬的同黨親信。


    賀赫赫可沒心情去點天燈玩,就請辭回去了。


    等回了客棧,玉兒見他渾身血汙,大眼裏霎時蒙了片霧氣。


    賀赫赫忙道,“別擔心。都是別人的。”


    又道,“朱兒呢?”


    玉兒道,“她一直吵鬧著要出去找賀大哥你。我好不容易將她哄住。後來她鬧困了,就睡了。”


    賀赫赫道,“玉兒做的對。外麵太危險,這幾天你們都不要出門了。”又問道,“竹蜻蜓有沒回來?”


    玉兒回道,“蜻蜓姐姐已回來了。一直在房間裏,晚飯也沒有下來吃。”


    賀赫赫點點頭,就上樓去。推開房門,竹蜻蜓正在發怔。


    竹蜻蜓回頭看他一眼,輕聲道,“你果然知道是我。”


    賀赫赫歎氣道,“蜻蜓,現在你大仇得報。張永正誅滅許大鵬親信,那些協同案犯自然在列。你放下吧。把姐姐屍骸埋了,讓她安寧。你,也不要在服用那種致幻的東西了。”


    竹蜻蜓道,“你什麽都知道。那晚在窗外偷|窺的果然是你。”


    賀赫赫尷尬道,“我也不是刻意偷|窺。隻是隱約聽到歌聲,好奇。蜻蜓。過去隻是人生的一種經曆,絕非全部。生命往往是悲劇性的,當痛苦不可避免的來臨或發生,怎麽看待它就非常重要。這是一種存在的勇氣,一個人敢於欣然承擔存在的悲劇命運,而不逃避,那麽她的勇氣將會給她以心靈的解脫。總之,我真誠希望你能開始放下,好好麵對以後的生活。”


    竹蜻蜓淡淡道,“這樣荒蕪的生命。有什麽值得麵對。你出去吧,讓我一個人呆會。”


    賀赫赫正打算出去,不經意間看見梳妝桌上,一個已開口的瓶子,忙問道,“這是什麽?”


    竹蜻蜓蒼白臉色綻放一個笑容,靜靜歪倒下去。賀赫赫忙將她抱住,大喊道,“玉兒!玉兒!”


    玉兒不一時跑來,“賀大哥,蜻蜓姐姐怎麽了?”


    賀赫赫道,“服毒了。玉兒快!去把天山雪蓮拿來。”


    午夜了,賀赫赫與玉兒一直守在床邊,竹蜻蜓仍沒有醒的跡象。


    “賢侄!”客棧外一片人馬嘶鳴,張永聲音急急響起。


    賀赫赫還是出去看看。


    張永躍下馬來,“叔叔我是來跟你告別的!”


    賀赫赫道,“張叔你要去哪裏?”


    張永道,“所有和許大鵬有關係的人,已經被我清理差不多了。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但是我已沒有時間。這次事情鬧大了:軍隊開進城,殺死朝廷大臣,還宰了這麽多,沒個交代無論如何過不去。趁著消息還沒傳開,我要盡快趕到皇上那裏麵聖,親自參劾許大鵬。還要趁著這次機會,重得皇上信任,呆在他身邊,不讓劉瑾有唧唧歪歪的機會。事情緊急,我必須要連夜趕去。所以南京剩下的事,就全交給你了。來,拿著這塊牌子,我手下所有人都任你調動!”


    賀赫赫倒吃了一驚。


    張永道,“這小半年來你的表現我都看在眼裏,又親自上陣搏命助我一臂之力。我想來想去,最信任的還是你,也覺得你能辦好一切!我這一去,失敗就回不來;若僥幸成功,榮華富貴絕對有你一份。你保重,待我消息。”


    賀赫赫見張永說得這麽鄭重,不禁道,“張叔,您到底要冒什麽險。”――說實在的,張永這人就是你對他壞他就百倍對你壞,你對他好他就百倍對你好的那種人。其實還不賴了。賀赫赫倒不希望他出事。


    張永歎口氣,“為重新得到皇上信任我沒有辦法了。隻能走此險棋。”便附上身來,在賀赫赫耳邊說了幾句。


    “救駕?”賀赫赫頓時明白了。


    “噓!”張永翻身上馬,賀赫赫真心為他擔心的樣子讓他覺得很感動很滿意,哈哈笑道,“不必緊張。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得相信叔叔我可以成功。”


    十幾匹馬在夜色中絕塵而去,馬蹄踏在大街上的空蕩回響轉瞬消失了。


    ――這個張永,其實挺不簡單啊。那進城的瞞天過海計,事後斬草除根的狠辣。文化水平低了也有好處,不像別人臨事那麽多考量,反而磨嘰誤事。一旦決定,下手是又快又狠。那膽子也忒大了,殺許大鵬時的冒險自不必說,現在這個冒險就確實……


    這一覺,注定是不安穩的。外麵街道上,時時刻刻都有馬在狂奔,張永的人還在搜捕著殘餘不多的許大鵬同黨。


    中午時候,有個人來拜訪他。


    “拜見賀大人。”這人是張永副手兼管家,劉克良。


    劉克良道,“張大人說了。他走後由我協助大人處理這邊的事情。”


    賀赫赫也不知道要處理些什麽事情。就問道,“接下來怎麽弄?”


    劉克良道,“該抄家了吧?”


    “抄家?”賀赫赫眼神大亮。


    這次抄家,賀赫赫算長見識了:什麽名家字畫,就跟廢紙樣堆在那裏,全是灰塵。春秋戰國唐宋元的古董,一朝不缺。秘密金庫中,磚頭大黃金堆成山,還什麽南海珊瑚,東海珍珠……另外那些田產店鋪宅院,也得拍賣掉。賀赫赫對這些都不懂。毛於是幫土匪管了十來年家,倒很有這方麵經驗,忙了個把月,一一處理折合成現銀,合計三千來萬兩。接下來,就是寫折子上報。


    “您看。”劉克良把折子上數目給賀赫赫看。


    “二十萬兩?”賀赫赫皺起眉頭。


    “那,二百萬兩?”劉克良不確定賀赫赫意思。


    “這可是得上交的,要實事求是!”賀赫赫決定教訓下這個老油條。


    “兩千萬兩?”劉克良不甘心道。


    “你是真糊塗?”賀赫赫罵道,“這個抄家我從頭督到尾,你還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蒙我?”


    “那……兩千五百萬兩?”副手臉哭喪起來。兄弟們出這麽大力,總得留點犒勞他們吧。


    “你還不說實話!”賀赫赫大怒,“咱們抄出的明明是兩萬兩!要實事求是!”


    “啊?”


    賀赫赫道,“抄出兩萬兩,你報兩千五百萬,那不足的你來補??”


    “不,不是。”劉克良忙道,“我腦子懵了。確實是兩萬兩。”


    都說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啊……劉克良看著前麵書生背影感歎道。突然間拔腿衝了上去,趕上賀赫赫道,“大人,請讓我以後跟著你混!”


    賀赫赫在該大方的時候還是非常大方的。直接從款項中撥了二十萬兩軍費給南京部隊。長官級別每人另送一萬到五千兩不等,所以要擔心別人不服這臨時老大,那就算白操心了。另外,許大鵬妓|院全被關閉。可以想見,裏麵都是些身世可憐遭遇淒慘的女子。賀赫赫給她們每人一千兩安家費,這個數目夠她們舒服過一輩子了。就算是這樣,可以想見,賀赫赫的身家還是非常驚人,突然變|身土豪的感覺真是爽的不一般。賀赫赫直接令毛於是去開個錢莊,讓他打理這些錢。


    要說,在這幾天忙碌而充實的生活中,還有什麽遺憾的話,那就是竹蜻蜓了。


    竹蜻蜓還是醒了過來。在幾天前一個淩晨走了。沒有留下隻言片語。雖然賀赫赫安慰玉兒她們,竹蜻蜓最終是會想開的,會看見生命中還有許多其他美好的東西,她隻是去散散心。但實際上,他也一點底沒有。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把竹蜻蜓當作親妹妹一樣的去疼愛保護。確實是讓人心疼的女子。


    就在這樣充實而又有點空落落心情中,賀赫赫他們收到了朱大哥來信。


    那是昨天黃昏時候,一個騎著軍中快馬的家夥突然找上門來,扔給賀赫赫一封插著雞毛的信。


    整封信內容如下:“鹹弟如晤:我是你朱大哥啊。雜樣,官兒做的還順嗎?你們過的還好嗎?我小妹沒長胖吧?別讓她吃太多了。鹹弟啊,大哥這次的戰績……哈哈,好了,見麵細聊。速來甘肅,大哥要與你把酒言歡。――你朱大哥。”


    賀赫赫不禁懷疑道,“這錯別字連篇。字跡幼稚像小朋友寫的。真是朱大哥手筆嗎?”


    朱兒接過信去掃了兩眼,點點頭,“是我哥的沒錯。”


    賀赫赫道,“你確定?”


    “確定拉。”朱兒道,“你不也說了,錯別字連篇。”


    話說好久沒見朱大哥。還真是有點想這貨啊。在南京這小半年也累的夠嗆,正好出去走走,就當帶大家去旅遊。


    清晨的空氣裏,泛著絲絲甜潤。歲月靜好,風景如畫。馬車上,出行的一行人心情自然也很好。


    賀赫赫心道――趁著這次旅遊,得和玉兒表白了。現在她心情平複,這小半年感情培養也差不多了。想必她也不會感到太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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