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臉色大變,驚道:“陛下,為何忽然?”


    “繼母逼繼女選秀一案不簡單,有人該敲打下了。還有,她心中有怨,若不將那怨氣泄了,她怕一生都要怨朕。”


    “可,可陛下您是天子,她那回……”


    “是啊,朕是天子。”


    朱慈烺自嘲一笑,“可在天上之人的眼裏,朕這人間天子又算得了什麽?這世間能困住她的唯有情誼,可朕……可朕與你一樣,將這俗世的禮法去猜度她……算了,不說了,她如今隻是有怨罷了,你且去按我吩咐做吧。”


    “可陛下您?”


    “朕無礙。”


    朱慈烺推開高庸,掏出繡帕將血跡都擦幹淨,“隻是錯估了件事,心神受震動罷了……”


    高庸帶著一臉憂色退下了。


    今日,坤寧宮注定了風雨狂襲。半個時辰後,在皇後撕心裂肺的喊叫聲中,身邊所有的宮人全部被拉走,又換了波新人,而那些人的下場,即便沒看見,也能知是凶多吉少,大抵是人間蒸發了。


    山芷嫻驚懼不已,她不知為何會有這樣的變故,這一刻,她忽然感覺到危險在朝自己逼近,可她卻是想破腦袋也不知,自己這是做了什麽?陛下為何要換了她的宮人?


    就在她惶惶不安的時候,忽然又來了人,一道聖旨,直接將皇子給抱走了。


    山芷嫻瘋了,死死摟著孩子不肯放,可當高庸說出,陛下準備冊立皇子為皇太子,現抱去東宮由乳娘撫養時,山芷嫻的手一下就鬆開了。


    冊立初兒(朱和墉乳名)為皇太子?


    這,這是真得嗎?!


    那,那皇兒如此小,為何要讓他們母子分離?還要將她的宮人都換了?


    所有猜測在心間一閃而過,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了漢武帝,想起了鉤弋夫人……


    去母留子?!


    一身冷汗驚了出來,她瞪大眼,血色迅速從臉上褪去,望著自己皇兒被人抱走,竟是做不出任何反應。


    不,不,不會的!


    這,這應該隻是警告!


    不然……


    就不會隻是換宮人這麽簡單了。


    山芷嫻努力穩住心神,極力思考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是為了那個賤人嗎?可,可自己最近沒招惹她啊!


    對了,這隻是警告,這一定隻是警告!不然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再冊立皇兒為太子?


    自己是太子生母,沒人能撼動自己的地位,包括那個賤人!


    山芷嫻咬著牙,麵目顯得猙獰極了。


    她的心在淌血,皇子被抱去東宮,雖可相見,可卻不許留宿坤寧宮,這也意味著,她見自己兒子都要受到限製,也不僅僅隻是自己兒子不能跟隨在自己身邊這個問題。


    打殺自己宮人,抱走自己兒子,雖然她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聯想之前的事,這都是為了討好那個賤人!


    茶盞被掃落在地,她撿起地上的碎片,用力拽緊。


    鮮血從白皙的指縫間流淌出來,破碎的瓷片刺得手心疼痛無比。她用力呼吸著,感受著肉ti上極致的痛苦,她要記住這疼痛的感覺,記住這些痛楚!


    自己身為一國之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如今卻要承受著驚嚇,承受著母子分離的痛楚,落魄到要以身體的疼痛來緩解如刀子割肉般的心痛……


    這就是一國之母!


    在一個臣子跟前,她被羞辱得連哭泣的權利都沒有,連抱住自己兒子抗爭下的勇氣都沒有,這就是一國之母!


    她望著裝潢豪奢的坤寧宮,任由手中的鮮血流著。


    天子作風簡樸,可為了迎娶她,特意重新翻修了坤寧宮,將這兒換上了玻璃窗,用上了太陽能燈,搜羅了無數的珍寶放在這裏。


    消息傳到她家時,驅走了深宮哀怨的恐懼,滿滿的喜悅與幸福縈繞在心頭。


    她以為自己嫁的是一個英俊瀟灑且極有權勢的丈夫,可她沒想到,她嫁的隻是一個影子。一個她能看見,卻永遠觸碰不到的影子!


    這滿殿的金碧輝煌,這滿室的風華無限,原來隻是囚禁她一生的牢籠!她再有才華,再有貌美,卻永遠也抵不過他心中的那個女人!


    那個他渴望至極卻永遠也得不到的女人!


    何等可笑啊?


    眼淚順著眼角溢出,淌過唇角,她嚐到了一片苦澀。


    久久後,她笑了,笑得癲狂,笑得悲涼。


    手裏的碎片被僅僅握在手心裏,她要記住這一切,記住今日所嚐的痛苦!這一切都是她給予自己的!自己隻要忍著,總有能跟她算賬的那天!


    起風了,吹著屋簷下的風鈴叮當作響,少時,便有雷聲傳來,頃刻間便是大雨而至。


    新來的宮婢小心翼翼地將她攙扶起,擦去她手中的鮮血,喚來禦醫將碎片一片片拔出。


    整個過程都是沉默的。


    誰都知道,這位皇後在將來很長的一段日子裏都會不好過。現在還能維持住她地位的,恐怕就隻有那個抱到東宮去的孩子了。


    雖然沒聽到什麽風聲,但忽然將皇後身邊的人消除,又將皇子抱去東宮,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陛下要立儲君了,而皇後不德,陛下不想將皇子交給皇後親自撫養。


    宮裏的秘密很多,可秘密有時又是藏不住的。


    半個時辰,在這深宮裏,什麽都可能變了……


    雨越下越大,似天破了個洞般,傾盆大雨衝刷著天地,街上的人匆忙奔走著。


    從皇宮裏出來的朝臣各懷心思。


    今日左弗又贏了。


    這鄉紳一體納糧,稅收變革,怕是如這大雨般,怎麽擋也擋不住了。


    畢竟,陛下那態度已很明確,而內閣幾位大臣顯也是支持,而他們的命脈又被捏在左弗手裏,這以後……


    所有人不由望向皇宮,望著雨中的皇宮,心頭沉悶。


    這以後……


    還有誰能製得住左弗嗎?


    非相似相,皇後那一盆水徹底將她推向了權臣的位置。


    當初看笑話的他們,怎麽也沒想到,這一盆水竟能換來那麽多官員追隨。


    不可思議時又覺理所當然。


    明臣以挨天子廷杖為榮,隻要熬過廷杖,那就是名滿天下!而左弗沒挨廷杖,可卻是被皇後潑了一盆太監的洗腳水,可這一盆洗腳水卻比廷杖的效果還好!


    畢竟,士可殺不可辱!他們再看不慣左弗,也不得不認左弗已是官僚集團中的一員,而且還是同進士出生。看她書院教的那些學生,看這幾年瓊州前來參加科舉之人的水平,他們毫不懷疑,便是陛下不賜她同進士,她也能憑自己本事考一個進士出來。


    教學水平這麽厲害,自己考能考不上?


    而各種高產糧更是死死捏住他們的命門,隻要一個不順心,左弗就可以斷了他們的糧種!


    軍權,農業,民望,權利,錢財,她都有啊!


    便是張居正在世時,亦沒有如此能耐吧?能讓兵不血刃的讓所有反對之人閉嘴!


    這女子……


    頭一次,他們才發現,麵對著這個被他們看不起的女人,全身湧起的是挫敗感。


    他們拿她毫無辦法,即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也拿她毫無辦法。八九年的光陰,悄無聲息的,沒鬥死一個政敵,可她卻成了大明的隱相!


    那麽……


    接下來,他們又該怎麽做?是繼續鬥?還是合作?


    這個問題縈繞在許多大臣心上,他們眼睜睜看著左弗扶著孫訓珽上車,然後……


    離去。


    沒有看他們一眼,仿佛他們都是無關緊要的人。


    從來沒有巴結,從來也沒表現出敵對,隻有招惹到她時,她才會暴起。而他們就被這樣騙了……


    輸了,輸得徹底,連首輔何時開始支持她的,他們都不知道……


    雨越來越大了,雨水順著屋簷滴落,連成一道雨幕,將屋外的紛擾隔離。


    左弗將最後一個線頭剪斷,然後凝視著孫訓珽。


    這張堪稱完美的臉此刻一半高高腫起,好看的眼幾乎眯成了一條縫,斷裂的笏板從眉心上方斜斜劃過眉,眼角,在左側顴骨上方拉出一條長長的口口子,曾如雕刻般,充滿桀驁氣息的臉上裂出了一條縫隙,黑色的縫合線纏繞在上麵,這令她感到難過。


    為了這張上天傑作的破壞難過,也為他替自己擋災受難而難過。


    再次消毒後,將紗布貼上,囑咐道:“這些日子注意忌口,尤其是醬油醋這些不要吃,不然會留疤的。過幾日,我給你尋個東西來,貼上後,以後疤痕能淡些……”


    “我身上也有不少傷痕。”


    他咧著嘴笑,扯動著傷口,笑得有點難看。


    “都是小時候頑皮時留下的,你尋來的東西能不能將我身上的傷疤也消除了?”


    “哪有那麽神奇的東西?陳年的,消不了。”


    “哦,那這回也不要用了。”


    左弗揚眉,“侯爺之姿堪稱俊朗,京城不知多少姑娘為你這張臉瘋狂,你就不怕留下疤將你這俊朗破壞嗎?”


    他的嘴咧嘴得更開了,笑得更難看了,其中還夾雜著因傷口扯動的嘶嘶聲,“我不怕。我不但不用你說的那東西,我還要吃紅燒肉,紅燒魚,燴羊肉,要將這疤留下來。”


    “你是有什麽毛病?”


    左弗脫下手套,“難道是嫌自己太好看了?我恭維你幾句還當真了,你要這麽吃香,還在這裏打光棍?”


    “我要糾正你一下。”


    他豎起手指,“一,姑娘們因我樣貌家世暗送秋波這是事實;二,我打光棍是因為我看不上她們,我隻看上了你。”


    他說著便是咧嘴一笑,“我要留著這疤,這是因為你才留下的。我要你以後看見這條疤就會想起今日的事。哪怕等大家都白發蒼蒼了,可這條疤還會在這裏,你看見了,就會想起你還欠著我個人情,如此,你哪怕一輩子不肯嫁我,可卻也會記我一輩子。”


    “你真是變tai!”


    左弗將包了綢布的冰袋狠狠往他臉上一按,聽著他倒吸涼氣的聲音,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你這麽想我記住你一輩子,那我也給點厲害你瞧瞧,讓你也永遠記得這是有多痛!”


    “哈哈!”


    他疼得臉都抽了,可卻依然頂著那張豬頭般的臉大笑,順帶著還抓住了她的手用力往自己臉上按,“那就痛一輩子好了。”


    感覺她用力,想縮回自己的手,他笑得更開心了,而臉也更難看了。


    嘴上說一套,心裏想一套,他可不是什麽十五六歲的嫩頭青了,瞧她眼裏藏不住的不忍,還想騙自己嗎?


    笑嘻嘻地將冰袋從她手裏拿開,將她略帶著涼意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蹭了蹭,雖然這樣會疼,可他還是感覺心底湧起的喜悅壓過了身體的疼痛。


    “冰塊不管用,你用手給我揉揉,我就好了。”


    手上做著,uu看書 wwuuknsh嘴裏還不忘說著,堂堂七尺男兒,盡作小兒狀,“這幾天我都不能出門了,悶在家裏不知多無聊。你辦完公務就來我家陪我吧,我這可是為你才毀容的。”


    “你簡直像個無賴。”


    她伸出另一個手,揚起手,終是輕輕落在他另一側好的臉上,手指輕輕一捏,“挾恩自重,小人行徑。”


    他順手支起另一個手,將她這隻手也抓住,都捂在自己臉上,可憐巴巴地道:“我都這樣了,你還不可憐可憐我嗎?”


    椿芽等人低下頭,用力地掐著自己的手背。


    不能笑,不能笑啊!


    笑了,大姑娘一定會因為害羞而惱怒,屆時這美好的氣氛就被破壞了,她們不能壞了姑娘的終身大事啊!


    可,可特麽……


    還要忍不住了啊!


    這侯爺在外人跟前那是狂得不得了,可在自家姑娘前……


    怎麽跟個小狗似的?


    這樣一想,更忍不住了,死死捏著自己的手背,都捏出淤青了,再抬眼偷瞄侯爺……


    果然,頭上有耳朵,屁股有尾巴,這表情……


    怎麽看都像那隻整天闖禍的芝麻(二哈)啊!


    不行了,忍不住了,怎麽辦?要不尿遁?


    似是察覺到婢女們強忍的笑意,左弗紅著臉用力將手抽回,低聲道:“知道了,會去看你的,裝什麽可憐……”


    他嘻嘻的笑了,“還要吃你親手做的雞蛋糕。”


    見她瞪眼,立刻又擺出委屈臉,“臉腫成這樣,說話都疼,我還怎麽吃飯?你是想餓死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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