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倉促掠過晚霞,大地被蒙上了一層金紅色,熱鬧了一天的千戶所慢慢安靜下來。


    地少人多,兩千多畝地,說是秋收緊張,其實一天時間已足夠收割了。


    大家望著堆著老高的稻穀,有種做夢的感覺。


    一千來畝水田,竟打了96萬來斤糧食,平均畝產800左右,這太嚇人了!


    若是他們有更多的地……


    一些軍戶緊緊握著拳頭,想起千戶所那些被權貴莫名侵占去的田地,心中便燃起了一股仇恨!


    那本來都是他們的地!


    他們占去的都是上好的水田!


    要是有更多的水田,有了這麽好的種子,他們可以過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也不用再擔心餓肚子,那些權貴該死!


    仇恨之火在軍戶們心裏燃燒著,忽就覺著這樣的大明亡了也好!這些日子白百戶總在試探他們,試探他們願不願意跟大人走。現在不用問了,就衝著這個,他們都跟左大人幹到底了!哪怕是造反!!


    糧食被陸陸續續搬進倉庫,趕著天好,還得做曬穀脫穀的工作。千戶所裏會木匠活的軍戶也是忙個不停。他們按照左弗給的圖紙正在製作手動脫穀機。


    左弗給出的脫穀機圖紙是民國時期所使用的脫穀機,可使用人力,畜力,大體是木質結構,隻有幾個關鍵部位需要用到齒輪,這東西精細,純手工打造太麻煩,而且不一定合用,所以觀魚不得不又搞了一次“勞軍”,送了一些合用的齒輪以及相關部件過來。


    所幸,這些工匠都十分聰明,看了圖紙後,經過左弗略略點撥,便能將東西做出來了。


    在忙碌了好些天後,糧食終於都被裝袋放進了倉庫。


    而稻田裏的魚也被撈了出來,放到了千戶所裏大大小小的池塘裏。這些池塘在之前就讓人疏通過了,引了活水,築了籬笆,也不用擔心魚死掉或跑掉。


    與此同時,劉茹娘也出去聯係各大酒樓,售賣魚和螃蟹。至於稻田裏的鴨子,則也被趕到了池塘裏,鴨子數量有限,大家也不打算賣,留著下蛋或自己吃都好。


    豐收無疑是最令人喜悅的事,中國的農民幾千年來,麵朝黃土,背朝天,辛勤的耕作,隻為一季的收獲,而除去過年,他們也隻舍得在這時候吃一點好的。


    辛苦了這些日子,作為千戶所裏的老大,左大友不能沒點表示。讓人殺了幾頭豬,買了幾缸水酒,在千戶所操練場上就開起了流水席。


    大家飲酒高歌,吃到興頭上,便是列隊走踏步,左弗看著竟有些恍惚。


    好像也沒多久的時間,這些人就很變了個人似的,看著看著竟也覺心頭火熱起來。


    雙手不由自主地握緊,心裏的信念堅定了許多:能贏!一定能逃出這紛亂的世界,尋到一片桃花源!


    這一夜,大家都醉了。


    滿倉的糧食,神奇的種子,酒不用喝,便是醉了……


    幸福的一夜過去,當太陽從東邊升起的時候,左大友便是起身,梳洗過後,照例先去了朱慈烺的房間,一番請安後,才道:“公子,我準備招些難民。”


    朱慈烺點點頭,“大人自己安排便好,不用跟我說的。”


    左大友摸摸自己的後腦勺,道:“不跟您說聲總覺心裏不踏實。”


    聽了這話,朱慈烺抿嘴笑笑,道:“大人若是待我有異於旁人,怕是會暴露了我的身份,這是大人的衛所,不是我的。”


    “這不是臣的衛所,這是大明的……”


    左大友蠕了蠕了唇,最終長歎了一聲,扯開話頭道:“這些日子從北邊來了好些難民,我看著許多底子還都不錯,選那些拖家帶口的入千戶所,到時真有什麽,也多些自保力。”


    朱慈烺點頭,歎氣道:“百姓流離失所,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都是我朱家的錯……”


    這話一說,左大友的眼立刻紅了,忙抱拳道:“都是貪官汙吏壞事,公子不要自責!”


    “用人不當,監督不力,幾個貪官豈能洗得清我朱家的罪責?”


    他搖搖頭,望向窗外,喃喃道:“再過些日子,木芙蓉就該開花了……”


    沉默了片刻後又道:“木芙蓉,拒霜花,霜侵露淩卻豐姿豔麗,占盡深秋風華……左大人,你說,我大明還有氣數嗎?”


    左大友一哆嗦,忙躬身道:“我大明千秋萬……”


    “千秋萬載?嗬……”


    朱慈烺搖搖頭,“大人,你不必安慰我了,我看我朱家的氣數是盡了。木芙蓉再豔麗多姿又如何?終是逃不過花開花謝,臨了也不過是腳下的一捧黃土罷了……”


    左大友不知該怎麽接話了。uu看書 wwuuknsu.om 說實話,他不是很擅長這些。


    要他說,哪用想這麽多?既然隻想當個平民那就該徹底放下。舍又難舍,提又難提的,最後痛苦的還不是自己?要麽跑,要麽幹,就這麽簡單!


    想想便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出來:都啥時候了?我的太子爺!可不是春秋傷悲的時候呐!


    許是察覺到了自己情緒太多外露,朱慈烺慢慢收回目光,輕聲道:“大人先忙不去吧,不用管我的。”


    左大友忙躬身道:“是,公子毋想太多,我做事去了。”


    高庸望著左大友離去,垂下眼,心裏泛著嘀咕:小爺為何試探左大人?難道左大人還不夠忠心嗎?


    隻是這些話不是他一個當下人能問的,所以盡管好奇,但他還是決定閉緊自己的嘴巴,不要多問。


    “左姑娘可起了嗎?”


    朱慈烺忽然問道:“我看她昨個兒喝了不少酒,你讓人按著宮裏的方子做些醒酒湯過去。”


    “小爺……”


    高庸小聲提醒著,“左姑娘雖是武將之後,可也是女兒家……”


    朱慈烺怔愣了下,隨即輕笑,“倒是我唐突了。”


    高庸忙跪下,“是奴婢多嘴了。”


    “不怪你的。”


    朱慈烺口氣輕柔,可聽在高庸耳裏卻有種說不出的恐怖,“是我忘了聖人教導,忘了男女大防。”


    說著便是輕輕一笑,“說來有趣,我活這麽大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這相處久了,竟時常將她是女兒家的事給忘了。伴伴,你說,這是不是就是紅顏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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