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冊《纂異記》中有載:源海魔犬,至邪之物,亦難馴之。


    靈寶宗奇修李玫這般說,是他搜集來的公認常識,雖未必是全部事實,但大淵中的生靈多數認可這結論。


    偏生陶潛不信邪,非要試上一試再說。


    給這三十六頭惡犬皆套上彌勒金剛繩,再逆念那眾生拔苦咒,佛門神通在這方麵果有奇效,哪怕是擁有不死之軀的源海魔犬也受不住眾生苦痛,趴在那潮汐內哀嚎不止。


    就在眾人以為陶大真人要創造奇跡之時,那三十六頭惡犬終究受不住痛楚,卻也更不願意被一個人族修士馴化,俱衝著陶潛發出令得虛空潮汐都震顫不休的嘶吼,那一雙雙犬眸內,更滲出惡意殺意恨意實質化後的腥臭液體。


    下一刻,它們軀體開始分裂、融化,似要變作碎屑星光,自我了結?


    見這一幕,靈寶萬仙多是驚訝疑惑。


    倒是關注著此間的一些域外邪神孽物,曉得內情,隻無一提醒陶潛。


    不過,也不需要就是。


    陶潛瞬身挪移過去,探手撫在一犬顱腦上,感受到掌心的濕滑粘稠時,相關誌述也迸發:


    【因不願被馴化,源海魔犬正自我解脫,然魔犬一族皆是不死之身,是以施此法實乃脫身之計,崩解魔軀後,它們那蘊著一縷神性的魔魂將回歸一處特殊秘境,該秘境為木母地老合力鑄就,縱是先天,若不曉得入口也奈何不得。】


    【因此次結仇,靈寶修士伏孽真君陶潛已入魔犬一族死敵名單,且排位較為靠前。】


    ……


    “嗬,倒是一群又機靈又記仇的惡犬。”


    “這樣的話,更不能放你們回去了。”


    “須知曉我陶大真君也小氣得緊,不讓我馴化,我還非要馴化不可。”


    “一回不成,那便百回。”


    “反正砸狗頭一事,蟾神大人素愛之,說不得我好處不斷。”


    話罷,陶潛冷笑動手。


    隻吐出一句“分”,刹那整個人也是一分三十六,手中皆握著那蟾神瓦當。


    旋即毫不猶豫朝著三十六顆狗頭砸了下去,結結實實的嘭嘭聲響過後,本要以解脫法逃逸的源海魔犬,全部痛快昏厥過去。


    而後,陶潛一揮手,直接將這一群臭名昭著的惡犬收入囊中。


    聽他先前言語,誰都能猜出陶大真君後續打算了。


    以彌勒金剛繩捆縛,再誦經念咒折磨,不服管教要逃便用瓦當砸暈……如此循環往複,便是他的馴犬手段。


    至於說能否成功?


    答案誰也不知。


    不過不管是靈寶萬仙,還是悄悄窺視此間的邪神子嗣、孽靈魔物,自我代入後,紛紛都是打了個冷顫。


    這手段聽來簡單直接,卻也是最有效的。


    哪怕是再堅韌、冥頑不靈的生靈魔物,也很難抵抗。


    若是那些盲目癡愚的還好些,至多被折磨致死,但隻要智慧高一些,便根本無法抵禦。


    源海魔犬凶殘莫名,也是大淵中一等一的魔物種族,且是異種,智慧比尋常人族要高得多……雖有諸多血脈神通,奈何一時不慎被陶大真君抓了去,隻怕這回真要開個先例,淪為陶大真君的家犬了。


    他這法子也讓許多邪神以及強大生靈眼前一亮,心中生出模仿念頭。


    再一思量又覺為難,捆縛好說,魔犬那詭異身法雖強,但大淵各類神通億萬,總有克製之法。


    就是蟾神瓦當,也有類似的神物,甚至一些邪神為了獲這稀罕獵犬,願親自上陣。


    唯獨那“眾生拔苦咒”,卻是首次現世,無先例可仿,愁煞暗自窺視的一眾孽物。


    這邊陶潛剛將源海魔犬收入九蟾珠內天地困住,各分配一隻金蟾看管,時時砸顱使它們不得清醒,施為後回轉妙樹寶舟,徑等下一波孽靈魔物到來。


    太真姥姥有言:需守關十二時辰。


    他收拾完惡犬,正好過去六個時辰,餘下一半,離安寧結束還遠著。


    且隨著愈加臨近那孩兒誕生,從源海內湧過來的龐雜潮汐也將愈加的狂暴,隨之而來的“麻煩”也將更可怕。


    陶潛這預感生出不久,得到應驗。


    倏忽間,潮汐上空飄蕩起一陣異香,更有吹拉彈唱等雜音混著湧來,其中竟稀罕蘊著一種使人心情寧靜,軀體舒暢的源炁氣息。


    陶潛與靈寶萬仙一起瞧去,下一刻麵上皆露出訝色來。


    源炁潮汐中,一支佛門隊伍緩緩行來。


    內裏,竟好似皆為人族?


    持幡的、拎鍾的、敲木魚的、點香的、吹喇叭的、念經的……皆為人型生物。


    不過再細瞧,可見得與長生界人族的顯著差異。


    它們外相好似侏儒,通體無毛,皮膚蠟黃,遍布咒文,披著奇異紅綢所製袈裟,五官麵目雖與人族相仿,可它們口中卻密密麻麻列著兩排尖牙,齒縫間偶見猩紅肉絲……若看到此處,會覺這些都是食人的邪僧。


    詭異的是,當它們誦經之時露出憨厚笑容,兩坨腮紅飛起,雙眸眯成一條細縫,又覺這些都是老實和尚。


    轉瞬,這隊伍到近前。


    領頭者,一侏儒老僧,手持一流光溢彩的金色經筒,走上前來,對陶潛恭敬施禮並開口。


    陶潛見得也聽得分明,老僧吐出的是一句句嘰裏呱啦的怪異音調,聽一聲便令人要作嘔,嘶啞尖銳,莫名邪惡。


    可經由那經筒一轉,再入耳的,赫然已是人言。


    “貧僧宗藏巴,乃矮囚人,這些皆是我的族人,世代居於秘象佛界,侍奉偉大神靈【秘象佛】。”


    “此番前來,乃是領了我佛旨意,曉得長生界有一位人族強者要誕女,該女與我佛有緣,注定乃是我秘象佛教的聖女菩薩。”


    “不過我佛慈悲,並不會強求,隻望強者能收下我佛贈予的傳承,待貴女出生後可修煉之,功行圓滿之日,便是偉大聖女菩薩歸位之時。”


    說話間,這好似幹屍般的老僧一揮手。


    身後左右各走出五百怪僧,各托著一個精美木箱,打開箱蓋,立見得一本本皮製佛經整齊排列,非但有著令人心驚不已的佛韻彌漫而出,更有彩霧祥雲伴生,頗為神異。


    老僧再度開口,介紹道:


    “此乃秘象佛教萬分之一傳承,共計一萬八千冊。”


    “內有《秘象佛經總綱》、《菩薩女經》、《侍佛經》、《食魔經》、《飼靈經》、《佛國正源經》……”


    一部部陶潛從未聽過的佛經名目鑽入耳中,既讓他驚訝,也令蓬萊海中的靈寶萬仙頗為詫異。


    域外有佛門傳承正常,眾仙與陶潛也聽過一些。


    可這所謂的“秘象佛教”,卻是首次聽聞。


    這群怪僧,還煞有介事上門,說陶潛那將要生出來的女兒,注定是他們教中的聖女菩薩?


    到達陶潛這般境界,所見所聞皆有感應。


    而此時,他的感應便不太好。


    雙眸微微眯起,也不言語回應。


    身前《纂異記》開始嘩啦啦翻頁,不多時定格某頁,其上果然顯現出眼前怪僧畫像,以及一行行血淋淋文字描述:


    “矮囚族,域外種族,精擅偽裝,常以憨厚外相示人,實則天性邪惡,狡詐無恥,傳言此族與吾長生界之人族有血脈沾染,卻不知是哪一地界的人族先輩這般魯莽,竟與旁的惡族雜交,以至於繁衍出這等汙穢邪惡之族群來。”


    “幸得此族並不居長生界,隻散落大淵,諸天各界。”


    “此族頗為懶惰,不事生產,以‘侍奉’為生。”


    “此族多數族人投身於秘象佛,變作侍僧,靠秘象佛賜予的血肉維持生機,甚至達到長生不死之境。”


    “秘象佛為一尊先天,頗為強大,生性暴虐,好食血肉。”


    “為了替秘象佛搜羅血食,矮囚人族時常幻化為‘僧侶’,遊曆於諸天各界,散播所謂秘象佛經……。”


    “此族所有佛經,皆為人皮所製,其上所撰寫乃是秘象佛饑渴時發出的對血食血肉的嘶鳴怒吼,一旦有生靈修煉,即刻便要異化墮落,成為秘象佛奴,甘願獻祭自我,肢解軀體,交由矮囚人族帶回。”


    陶潛看到這裏時,心頭怒火漸起。


    但讓他更怒的,是李玫師叔留下的最後兩行特別注釋:


    “注:吾某日遊曆時遭上萬矮囚侍僧偷襲,將死之時,四靈老祖顯聖救吾性命,並告知其中緣由,原來多年前四靈老祖得道成就劫仙尊位之時,秘象神路過欲偷襲吞噬,誰料宗主與另一位二代祖師守在暗處護道,秘象神因此遭吾靈寶宗三大劫仙圍殺,遭重創,狼狽逃回自家佛界,由此雙方結下大仇。”


    “結仇之後,凡秘象神之子嗣,及所有眷族,隻要感應出吾靈寶宗氣息,皆要前來為難襲殺,若能強殺便強殺,若不能便行哄騙計策……凡吾靈寶宗人切記,見此族,能殺便殺,若事不可為可先行避開,萬不可信之。”


    ……


    看完這些,通曉前因後果,陶潛生生被氣笑了。


    他這一笑倒讓那領頭的秘象侍僧“宗藏巴”生出誤會來,以為是計策起效了,心底暗自嘲笑起來


    若轉化為人言,赫然便是這般:


    “人族修士果真愚蠢,尤其是靈寶宗人,四處搜羅寶貝,收藏經冊典籍,貪婪無度。”


    “眼前這個靈寶修士力量強大,必定地位極高,隻要他接了這些佛經,我佛便可借此降臨,先吃了這對父女,再去吃其他的靈寶宗人……”


    這怪僧一邊笑,一邊嘰裏呱啦讓捧著佛經書冊的侍僧們往前獻書。


    渾然沒發覺,陶潛麵上掛著的笑容漸漸變冷,看著這群怪僧的目光猶如看著屍體死人。


    之所以還未動手,隻是這一刻他在思量用何種手段。


    以佛禽舍利請來護法,將這群惡心怪僧錘爛。


    亦或者施“滅佛”一式,將這群矮囚人族扮作的假佛掃成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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