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不再言語,盡管雙目依舊惡毒,盡管不明白彼岸為什麽會心情不好,可他也不是個那般輕浮不知事理之人。於是如此內外交困之時,這樣的哲,竟讓彼岸心生一抹淡淡的陪伴意味。


    他們也曾經,這樣坐在荒涼的地球上,替熟睡的同伴放哨,彼此相顧無言,無聲中卻勝似有聲。稀薄的星光中,彼岸臉上的姹紫嫣紅被掩蓋,凸出了五官的精致,忽而,她輕輕吐了口氣,低聲問道:“哲,你為什麽不怕死?”


    拋去未來戰爭的那些大是大非,其實現在的哲,當真是有些讓人無法理解,他明知打不過彼岸,卻又屢次來挑戰。明明知道彼岸三兩下就能讓他斃命,可他依舊堅持來偷襲,果真是掐準了彼岸的這種聖母心態嗎?


    “怕死有用嗎?怕死,問題就能解決嗎?”


    水聲中,哲艱難的晃動了一下脖子,麻勁過去,他緩緩抬手揉了揉酸軟的身子,渾身濕答答的起身,“啪”一聲,關掉洗浴台上這惱人的水龍頭。彼岸挑眉,失去了幹擾的聲音,他們說的話,可就能被這棟房子裏的人聽的一清二楚了,不過算了,她的五感中的感覺告訴他,錐冰已經回房了,而且若要較真的話,錐冰不知比自己的身手高出多少,區區水聲,怎麽難得住他。


    “問這樣的問題,是誰要殺你嗎?”哲晃頭,身形搖晃,勉力撐著全是水漬的洗浴台,目光依舊陰毒,看著靜靜坐在馬桶蓋上彼岸,不等她回答,陰測測一笑,道:“那我可是真期待,但願你不要被那麽快的殺死,否則我的積分可就拿不回來了。”


    彼岸不語,問這樣的問題,並非是因為有人要殺她,而是她單純的好奇哲在初時代,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而已。朦朧星光中,裝修溫暖宜家,如今卻狼狽不堪的沐浴房裏,她靜靜端坐,看著哲一步三晃的走出沐浴房,然後打開臥室的落地窗,迎著滿滿星光,自二樓臥室陽台跳了下去。


    他這樣酸軟無力身體,根本不能借力,沒摔死吧?彼岸起身,赤足走到陽台邊,雙手撐著欄杆,長長的馬尾隨風飛揚,她低頭,看著星光之下,摔倒在花園灌木叢內的哲,輕聲問道:


    “你沒事吧?”


    黑呼呼的灌木內一陣悉索,哲起身,一身濕漉漉的狼狽,抬頭間,看著二樓身披星光的彼岸,略微怔忪,搖搖頭,伸手一拋,一截繩狀物自上而下的朝著彼岸飛來。她伸手接住,皓皓星光下,入手濕滑,蠕動,定睛一看,竟是一條拇指粗的冰冷小蛇,色彩鮮紅豔麗,蛇頭呈三角形,明顯帶著劇毒。


    “送你了,可別真讓自己死那麽快!還有,明天記得去對戰場報名。”哲冷冷轉身,邊走邊道。不消片刻,便拖著狼狽的身軀翻過花園圍牆,消失在漆黑的街角。


    小蛇順著彼岸纖細的手腕蜿蜒滑動,鮮紅的蛇信子“茲茲”吐出,彼岸愣神,與那條小蛇對視良久,那雙眼睛,可真是有點像是哲的眼睛,一樣的陰毒。


    然而,極致的陰毒於是透著一抹純粹,如同哲這個人一般,一點也不光明,一點也不磊落,卻意外的很純粹。於是彼岸低頭,發絲飛揚,輕聲,對著手中的小蛇,道:


    “明白了,你叫哲二號!”


    彼岸不是很明白哲送她一條小蛇做什麽,這樣的一條小靈蛇,連她的皮膚都是咬不破的,也不知有什麽作用。然而,她是知道未來的哲哲有多可怕,這條小靈蛇,怕是哲哲的第一代孩子,而哲,也終於開始漸漸意識到毒物的重要性了嗎?


    星空之下,哲二號拇指般粗細的身子盤在彼岸的手腕上,支起三角形的頭顱,吐著信子,目光懵懂,陰毒,看了彼岸半響,然後自彼岸的手腕滑下去,落進厚厚的地毯,蜿蜒爬上大床,盤成一團,閉眼睡覺。


    這陰冷冷又不討喜的性子,倒是與原主人如出一轍,彼岸微笑,心情略略變好,於是去沐浴房梳洗。倒也不是因為覺得一條小靈蛇能做成什麽大事,隻是因為與哲之間的關係,稍微變得好了一些。


    梳洗完畢,一切行李收拾妥當之後,已經到了四點,彼岸蹲身,使用自動清潔功能,將迷彩叢林作戰服樣式的生物機甲衣上的血跡清理幹淨,自行軍包中拿出機甲雙劍與機甲劍套背上,又將長發束起,姹紫嫣紅的臉上雙眉微蹙,正在心中細數自己還落下了什麽。


    雪白的大床上,渾身血紅的哲二號久等彼岸不上床,終於不甘寂寞的溜進沐浴房裏,順著彼岸的纖細小腿,蜿蜒爬上彼岸的右手,盤成一圈圈色彩鮮紅豔麗的冰冷手環,繼續閉目裝死。


    因著右手手腕上的涼意,略撫平了一些她因這個也殺不了那個也殺不了而帶來的焦躁感,此時,彼岸覺得自己也不用睡了,反正她這樣的身體強度,幾個晚上不睡也沒什麽。


    於是穿上迷彩生物機甲衣,係好衣領上的扣子,也不再想著自己還需要帶些什麽,反正她的東西不多,缺什麽不用什麽就是。然後右手手腕上盤著哲二號,背著機甲雙劍,忽略臥房牆上的那個人形大洞,往一樓而去。


    稀薄星光中,行至一樓,隻覺一股勁風自背後襲來,彼岸旋身躲開,赤足觸地無聲,長長的馬尾因濕潤而顯得有些揚不起來,回望,一隻白色紙折的飛機朝她飛來,心中雖覺怪異,但還是抬手接過那隻飛機,昂頭,愕然瞧見身穿玄色睡袍的錐冰正彎腰趴在欄杆上,歪頭,黑色短發淩亂,半邊臉埋進臂彎裏,沉聲中帶著中年男人特有的磁音,問道:


    “你要去哪兒?”


    彼岸不言,右手挎著書包袋,左手提著行李,昂頭,靜靜看向二樓的錐冰,雙目澄澈,心中酸澀,許久,確定這人沒殺她的意思,才輕聲道:


    “打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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