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煙被月光所照耀,映在玻璃上的影子千變萬化,仿佛一隻鬼爪,張開又合攏。我想起了老鬼談起的那傳說,心想這妖怪要是跑出塔了幹嘛還盯著我這眼前的人不放,這小小的城市裏擁擠下那麽多人口,足夠他吃千八百年的了。當然也許是在塔裏麵餓的久了,想先吃飽一頓好往山外趕路。就這樣,我的腦海裏浮出許多胡思亂想,而終究並不能有任何的結果,隻能徒增自己的恐懼感,果然人害怕多半都是因為自己嚇自己。


    想了一會兒之後,我覺得這樣亂想不是辦法,就悄悄的爬到窗戶邊,斜著眼睛,順著煙氣向下看去,透過透明的玻璃,我看到一個光頭在我的床下坐著,那白色的眉毛被月光染成了銀色,如此明顯的特征讓我一眼瞧出,他就是方丈。方丈似乎已經現了我,但是卻並沒有回身來看,依舊靠著窗戶下的牆壁抽著煙,而另一隻手在土地上寫了一行字:你要抽煙嗎?


    我打開了窗戶,坐在了窗邊說道:“我不抽煙。”


    老和尚冷笑了一下,說道:“就著月光抽煙的味道和平常可是不一樣的哦。”


    我看方丈似乎並不像妖怪所化,大概是我多慮了,於是便把頭伸出窗外,雙手撐著窗台,對他說道:“我是不會抽煙的。話說和尚怎麽會抽煙呢?”


    老和尚笑了笑,說道:“不會抽煙,那就先來一根吧。我抽的不是煙,也不是寂寞,這是在渡人。”他說著遞過一支煙來,而我還是拒絕了他。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的這麽多年,倒不是沒抽過煙,隻是自己從來沒喜歡過。因為腦子裏總有一個記憶:那是一個一手夾著雪茄,一手端著酒杯,帶著大金戒指和大金鏈子,一副有錢人模樣的父親,那個樣子的他讓我很討厭。我之所以喝酒,是因為酒可以忘掉這些事,而抽煙卻總讓我想起這些事,在很小的時候,我給他卷過小煙卷,那時候的他還美美的抽著,可是現在的他……我不想往下想了,把自己拉回到現實來,方丈看了看我說道:“你抽的也不是煙,而是想要忘記的回憶。每次點著之後,慢慢的燃燒,讓過去的夢變成了眼前的現實,而現實卻消失如同夢境。”


    他看人看的很準,煙也抽得很凶,已經是第三根了。腳前扔著兩個剛剛熄掉的煙頭,而他的手又一次舉起,手裏依然握著那包煙。我爬出了窗子,和他並排做到窗下,問道:“這就是你們渡人的方式?讓人家抽煙?”


    老和尚笑起來是沒眼睛的,白色的眉毛遮蓋了雙眼,他幹笑了兩下,答道:“渡人,是把人從此岸帶至彼岸。此岸是何處?彼岸是何方?此河又是哪裏來的水?往哪裏流去?這些不知道,我如何渡人呢?”說著他見我一再拒絕,收起了煙,對著月光繼續自言自語道:“你的此岸是現在,你的彼岸是未來。而你的長河是過去,從煙中來隨煙中去。想要解開心結,先從抽這第一支煙開始。不過,今晚不必了,你今晚需要的是休息。”


    老和尚抽完了第三支煙,便起身離開了,而我多坐了一會兒之後,也爬回到了屋中。不知道因為什麽,此刻趴在床上很輕易的便睡著了。


    第二天清早,我便被法浩早早的叫起。經過簡單的洗漱之後,便來到了前殿,方丈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前殿之大,是我所意料不到的,如來佛祖,四位菩薩,十八羅漢都一應俱全。我徑直走上前去,按照法浩的指示跪在佛祖麵前的蒲團上,方丈拿起柳枝在白瓷瓶中沾了水,往我身邊撒。然後讓我向佛祖行禮,我磕了三個頭算是完成了俗家弟子禮。方丈扶起我,說道:“記者施主,老衲有禮了,初次見麵,沒想到施主竟然一表人才非是一般龍鳳可比,還望在我寺多待幾日,將我寺禮佛之心,傳於世人。(.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聽他此言,我心中有些不快,這話說白了就是讓記者來給他打宣傳好增加遊客,來充實他的口袋。一個出家之人竟然有如此露骨的想法,真是奇怪。而最可恨的他竟然說是初次見麵,那昨晚上到底是怎麽回事?此刻的他說話的口氣和昨晚完全判若兩人,仿佛一個是濟世渡人的高僧,一個是想靠著寺廟出名的神棍。對於他到底有何用意,我還是要靠自己分辨的,於是我出口問道:“方丈昨晚睡得可好?”


    方丈笑道:“我昨日下午便小憩了一會兒,卻不是被誰拿木魚砸了腦袋,昨晚上的事情記不清了。”說罷,便哈哈大笑意圖蒙混過去,此事我追究也毫無意義。隻能也佯裝著昨晚並不知情的樣子,附和著哈哈大笑。


    我第一天的行程是熟悉這寺廟的生活,於是便跟著法浩開始了一天的忙碌。按照法浩所說,這裏的人分工不同,每個人的修行也不一樣。方丈是此寺中最為隨意的人,所以他的行蹤最飄忽不定,而心遠師傅,則最固定,他永遠都在左舍附近出沒,似乎比起寺廟的其他地方來說,那裏是最值得緊盯的。得雲師傅和其弟子都是學士出身,除了掃院子,值門崗,端茶倒水以外,多半都是在右舍內鑽研或探討佛經。得海師傅和他的徒弟,主要是種菜,澆水,做飯,廚房的上上下下都是他們在打理,而他的弟子多是農民,這是活兒對他們來說是正合適的。得石師傅的弟子,可都是一幫想學武的青年,尤其是有幾個想要往影視圈展的僧人正在拚命練習武術基本功,而教武的得石師傅,也不用說那麽多話,每天早起帶著他們挑水劈柴,然後上午練功,下午滿山撿石頭,晚上回來打坐。基本上都是大量練體力的活兒。這三位師傅我大多都是理解的,畢竟僧人的修行都是要勞其筋骨的。唯獨這得鬆師傅總是那麽例外,他的徒弟可都是進寺就被搶先挖走的,這裏麵的人十分混雜,如果說有什麽共同點,那就是按照得鬆師傅的話,叫潛力股。這裏麵有大公司的老板,信佛信的不得了的,也有一些被佛祖所救的有緣人。這些修行的人在入寺廟之前,得鬆師傅總是第一個接待他們的人,而詢問他們的簡曆,並且分析他們賺錢的能力也是得鬆師傅所擅長的。他的弟子所修行的方式也不一般。他們並不常在寺廟裏,但是他們卻是支撐著寺廟的大部分經濟來源,包括得鬆師傅在內,都是靠著這些額外的勞動工資來對寺內的各種開銷進行補助的。不然這些和尚哪裏來的米和麵可吃呢?


    法浩一邊向我講解,一邊帶領我參觀這寺廟以及帶我熟悉這周圍的地形。上午我們走了一趟水井,按照我的步竟然走了整整三個小時,而法浩說,他們打水是不能過一個小時的。下午,我們總算歇歇腳,開始看看這寺廟的周圍,包括藏經閣,電室,茅廁這些的地方都讓我熟悉了一邊。當天色再一次暗淡下來的時候,我們來到了左舍,一進左舍我便直勾勾的看向那鎮妖塔。奇怪了,明明在後舍的時候毫無感覺為何此時總覺得那裏有什麽在召喚我一樣,我的兩條腿仿佛不停使喚的向那邊走去。法浩一邊喊我,一邊跟了上來,當我走到左舍和後院之間的小門時,一個身影擋住了我的去路。


    此刻,一個胡須灰白的老者,帶著一定佛陀帽,滿臉不悅的擋在了我的麵前。我被他這一擋,才回過神來,雙腿也終於停下了。那老者的禪杖一杵地,我全身都打了一個哆嗦。感覺剛才近在眼前的寶塔此刻又回到了它原有的位置。


    法浩走過來,神色慌張的連忙對那老者說道:“心遠護法,是我沒有拉住他,您要罰就罰我吧。”心遠大師在我身邊轉了一圈,仔仔細細的看了我一遍,說道:“此處不得入內。裏麵也沒什麽好看的,這塔是進不去的。”


    我心想我是來采訪的,好歹也要看一下,你這說不讓進就不讓進,那我還怎麽寫稿子啊。但是此塔也讓我心中有些畏懼,老鬼的話還是很有必要聽的,所以我也不莽撞的說出那些話,隻道:“我就是想稍微近一點看一下,這塔為什麽進不去啊?”


    心遠護法似乎並不想搭理我,帶著“和你這種人說話就是浪費時間”的口氣說道:“請離開。”


    我看他年紀也在六十左右,一大把年紀也實在不值得我和他爭辯,便不打算與他理論。既然是禁止不讓進的,那便多說無益。於是我便拜別了這位大師,而心中也對著鎮妖塔暗暗起疑。真的有這麽神?裏麵全都是妖怪。這件事要是擱在三個月前,我指定不會相信,可能趁著半夜就爬進去一探究竟了。可是最近鬼見多了,這種離奇的事也就顯得容易理解了。


    法浩見我一個人在那裏苦思冥想,便上前問道:“您是在想什麽呢?難道還想進這破塔不成。”


    我問道:“你們可曾有人進去過?這裏麵真的有妖怪嗎?”


    法浩說道:“有沒有妖怪我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我們是沒人進的去的。”他說的如此堅決,反而引起了我的懷疑,我立即問道:“為什麽這麽說?”他笑道,偷偷的伏在我耳邊說道:“我們偷偷的翻牆進去看過,這塔之所以不可能有人進去,是因為根本沒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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