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不說話了,僅僅是盯著酒鼠挖的洞穴。牛頭招呼我從摩托車上拿折疊鏟來擴大酒鼠挖的洞,我一邊挖一邊出了疑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牛頭慢條斯理的答道,但似乎並不是對我說的,“我並不打算逼著一個做錯事得人承認他的錯誤,因為作為一個已經活過一次的人,死後多少會悔悟他人生的過錯。而且這種後悔會使得他產生迷戀,無法投胎輪回,而痛苦也隨著時間流逝,不斷被放大。”我看了看李廣,他的表情隻有些細微的生了變化,但是依舊保持著沉默和堅毅。牛頭繼續說道:“作為一個將軍,要時刻保持警惕,不能鬆懈,不論是麵對敵人,還是自己人,這是應該的。有一個成語叫‘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知道嗎?”


    我想都沒想便說道:“是說西漢名將李廣打獵,誤以為石頭是猛虎,而拔箭射之,後箭入石頭。但現是石頭之後,卻再也射不進去的故事吧?”


    牛頭答道:“正是,導致‘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關鍵是什麽?是信。信是一種力量,這種力量既可以穿透石頭,也可以將酒樽變成異界的監牢。”聽到此,李廣終於開口了,他的氣息有些紊亂,但是聲音還是極力保持穩定,他說道:“你的意思是我的一個賭咒,才導致了這世界的變化嗎?”牛頭依舊挖著土,也沒有看李廣,但卻繼續如同自言自語般回答了他的話:“像您這樣具備足夠‘信’的人,當然可以因為一句堅定的誓言而導致這樣的狀況生,比如您誓說‘弟兄們!我李廣向這皇帝禦賜的夜光杯誓,就算死也要帶走匈奴的鬼魂!’之類的”說到後半句的時候,牛頭停了下來,沒有轉頭看李廣,確是用側光掃了過來。不知道是不是月光導致顏色出現了變化,我看見他的瞳孔閃耀出紫青色的光芒。


    李廣的表情顯出震驚之色了,也許他萬萬沒想到,這些都是因果循環,牛頭繼續一邊挖一邊把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說了出來。


    此事原本是這樣的,在漢文帝十四年,李廣次從軍擊破匈奴,因功升為中郎將,之後,先後任北部邊域七郡太守,在後來被召為中央宮衛尉。漢文帝將繳獲來的西域酒樽賜予他,然而此時平步青雲的李廣開始有些年少輕狂了,這一點點成就讓他在之後的戰役中吃了苦頭。元光六年,李廣任驍騎將軍,領萬餘騎出雁門擊匈奴,卻因年少氣盛,狂妄輕敵,導致最後因眾寡懸殊負傷被俘。匈奴兵將其置臥於兩馬間,李廣假死,於途中趁隙躍起,奔馬返回。由於一時的草率,使得他不但大敗而歸,還死了不少手足兄弟,所以李廣自然勃然大怒,將這禦賜的酒樽深深埋在地下,並下毒誓,不玩物喪誌,要匈奴之人靈魂永世不得生。但是李廣最終未能回到埋酒樽的地方,在之後的戰役中因迷失道路,未能參戰,慚愧自殺了。


    牛頭起身指了指李廣腰間的短刀說道:“李廣善於騎射,是眾所周知的,但是聽文先生說你拿短刀鎮魂的時候我就奇怪,李廣什麽時候也開始用刀了呢?後來翻閱了這三十多年裏所有孤魂的檔案,終於在花了極長時間之後,找到了這些孤魂除了死亡地點相同以外的共同點。那就是,這些人的鬼魂全部都是當年匈奴人的靈魂,雖然投胎時間不一,但卻仿佛受了詛咒一樣,全都會來到這裏,受你毒誓的懲罰。而那把短刀正是你自殺時所用。所以現在想來,一個殺了敵方大將的刀,理所當然的可以鎮住這些鬼魂了。”


    李廣的表情也顯得釋然了,他說道:“原來如此,我本不知道自己為何迷戀人間,並且不能投胎,在混沌的時代裏流連許久。好在三十多年前,一位道者帶我至此,並告誡我在此鎮守魂魄,我那時隻以為這是我未完成的任務,但是剛才聽到說是埋藏了酒樽,才感覺冥冥之中還有這種牽連,這酒樽確實是我埋的,我才是這異界的罪魁禍。”李廣自嘲的笑道,而我卻有所疑問:“為什麽是三十多年前才生這種事?李廣千年前不久埋下了那酒杯嗎?”


    牛頭點頭道:“聰明,這也是我一開始沒想通的事,後來查了許多曆史大事終於明白了,一個人所擁有的‘信’的力量也無非是把箭射入石頭,古代那麽多人都死前毒誓,為什麽隻有李廣的應驗呢?因為這世界的神奇無處不在,你知道中國有著風水之術吧,這古代人講究天時地利人和,而李廣充其量也不過算個人和罷了,可惜三十多年前讓這天時地利也歸了位,才導致事件的生。”


    我今年才二十多歲,自然不知道三十多年前生了什麽事,牛頭見我眼神依舊疑惑,說道:“本次事件的時間是1976年7月27日,所以我開始一直認為在此之前生過什麽,後來我才現自己忽略了一個重大事件,1976年7月28日3點42分53.8秒,唐山大地震,地震之前,一定會有些餘震之類的吧,比如地下內部出現斷裂等等,也就是說,很可能受那邊地震的影響,城南地下的構造也生了細微的變化,不過哪怕是一毫米的錯位,一旦進入了風水的穴眼,這信得力量便被無限放大。”


    再我們挖了許久之後,終於挖到了一個**的盒子,盒子的側麵似乎已經被酒鼠打了洞,我們抬出盒子,將盒子上的土掃去,將其打開,裏麵放著一尊青玉的酒樽,拿出這酒樽,在月光下竟泛起青綠色的光芒,不愧是被稱為夜光杯的酒樽。而在這酒樽之中,酒鼠卻在呼呼大睡了,此刻他的身上不再是黑色的皮毛,也不似先前的紅色,竟是令人咋舌的金色。我喚醒酒鼠,問他為何會如此,酒鼠在杯子裏伸了個懶腰,說道:“我靠,我這皮毛可是十分珍貴的,它對酒的味道,年代,濃度都會產生反應,這古酒的味道太令人向往了,害的我都沉醉其中,想要睡覺了。”說著連連打著哈欠,一副犯困的樣子。


    李廣從樹上下來,接過酒杯說道:“沒想到這都是我自己造的孽……”牛頭拍了拍他的肩說道:“世事無常,此事已了,你也不要多想,趕緊投胎去吧。”說著把酒鼠從酒樽裏拿了出來,並示意我去把酒樽接住。


    李廣仔細的撫摸著酒樽,眼神裏似乎回憶起當年的戰亂炮火,士兵武將,以及埋下酒樽那日的誓言。眼淚從眼角流出,隨著酒樽一起落下了。李廣消失了……


    由於事突然,我沒有想到他會突然消失,而這酒樽也就自由落體般摔在了地上,裂了一道縫隙,牛頭的眼睛一下子瞪的老大,他大吼道:“不是讓你把酒樽接住嗎?”我還未來得及辯解,隻聽天空傳來一聲巨響,天上也如同杯子一樣,裂了一道縫隙,隻見縫隙越來越大,嘩啦一聲,像玻璃一樣碎去了,而黑暗的天空成碎片狀的消失不見了,此刻已經進入了白晝,大槐樹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個人,當然不是別人,正是馬麵。他一副沒好氣的樣子說道:“我還沒打夠呢,你們就把酒樽挖出來了,而且還用這麽暴力的方式解開異界的束縛,真是太浪費那古玉了。”


    遠處傳來引擎的聲音,白無常也回來了,看到胡同裏已經有了人群,一些住戶已經出來,開始晨練了。我終於明白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的世界,但是隨之而來的是牛頭馬麵對於我沒有接住酒樽而導致酒樽摔壞的強烈譴責,可惜我全身的力氣已經使用了大半,再也沒有力氣辯解了。


    三天後,我總算可以勉強爬起,這身上的傷痕都是實實在在的,所以修養是必須的。晚上我來到了storybar,但是今天意外的清閑,根據老鬼的描述,因為我們打散了不少孤魂,導致地府湧入了大量散亂的魂魄,所以忙的不可開交,能調動的勞動力都去幫忙了,而我正好向老鬼提起這件事的脈絡,可老鬼卻說不用提了,拿起那本《城南異事》給我,裏麵以牛頭的觀點把整個事件都寫得清清楚楚了,而最後還特意強調了,酒樽是我的失誤導致摔壞,所以沒有完整無缺的回收完畢。


    自此,storybar的酒架上多了一個帶裂縫的酒樽。老鬼拿出計算器,告訴我本應該拿到的十萬元的酬勞,但是被牛頭拿走五萬的分成費,因為全程都有他的協助,而馬麵也拿了三萬的出場費。最後僅有的兩萬,一萬是因為酒樽的過失被扣留了,另一萬裏的一半也都花在醫藥費上了。算到最後,我現還有五千塊錢,總算有些喜出望外,可是老鬼卻毫不留情的把這五千元也減掉了三千,說道:“還有上次租費也算進去。”


    “租費?什麽租費?我可沒在你這裏租房子啊!”我立即問,這種不明所以的扣費是不能容忍的,老鬼指了指酒吧另一頭,我才現,在角落裏還躺著一個人,雖然酒吧裏麵的光線不明顯,但是我還是依憑著他獨特的型看出,他就是馬麵。老鬼說道:“上次趙子雲事件中你帶了他的麵具,他抱怨麵具裏有人類的味道,為此清洗麵具花了三千要求補償,所以這帳當然要算到你的頭上了。”


    老鬼將僅有的兩千拍在了桌子上,說道:“收好。”


    我義憤填膺的把錢塞入了錢包,對於這種不受法律製約的買賣我是連怨言也不敢出的,然而老鬼點起了煙,抽了一口,緩緩的問道:“你真的是為了錢嗎?”


    我答道:“當然,沒錢怎麽生活啊。”


    老鬼說道:“但是你本身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吧,為什麽不好好呆在家裏呢,你的父親應該可以給你足夠的錢花。”


    我翻了一下白眼說道:“那不是我的錢,花的不痛快。”


    老鬼哈哈大笑,說道:“命運這種東西很奇妙,茫茫人海,每個人都會邂逅他的命運,命運給他兩條路,一條路上充滿荊棘,一條路上盛開玫瑰。大多數選擇了玫瑰的路,而你卻選擇了荊棘之路,其實兩條路都是一樣的,因為你的眼睛隻能看到你所看的盡頭,而看不到路的盡頭。不能因為玫瑰的鮮豔而忘記,它也是有刺的。有因必有果,李廣如此,你也如此。”說著,他又數出三千塊錢給我。


    我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老鬼笑道:“酒鼠的那篇文稿,白無常向我做了補充,我以前還真不知道這酒鼠的皮毛還有如此功效,對了,它還有‘我靠’這麽老土的口頭禪,看來上次去貓爺那裏沒有好好記錄清楚。白無常她沒有要這份酬勞,說要把這機會留給你。”


    雖然看到錢的感覺很好,但是我卻沒有伸手,我說道:“不必了,這份錢拿去給地府度亡靈吧,我和白無常都打散了不少鬼魂,這些就當做補償吧……”


    老鬼的笑容顯露出了一種欣慰,他說道:“這便是你的命,放心,你不是缺錢的命,種下的善因會有好的結果的。”


    馬麵的表情我雖然看不見,但是從語氣中我能想象到,他說道:“不愧是打了秦廣王的文先生,夠爽快!也不枉我打破空間去救你。我馬麵可是有著能穿越各種次元空間的異能,所以地府老閻羅我也不放在眼裏,不過文先生一介書生,竟有如此胸襟,在下佩服。以後你有什麽麻煩,叫哥們我來幫你,定當義不容辭,哈哈哈。”


    馬麵的笑聲蕩漾在這storybar中,我和老鬼也跟著開懷大笑。雖然身上的傷痛依舊存在,可是此時的我已經有所不同了,對於未來會遇到的各種奇異經曆,我帶著另一番心情,開始有一點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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