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史考特所說的,以前每次招攬新人時都會有的“解說”環節,這一次卻遲遲沒有開始。


    莫非他們這一次需要自己發掘出“解說”環節裏的真相,才能從這條路上出去?


    潘翠想了一會兒,想不出來答案, 有點焦躁地看了看表。時間過得太快了,僅僅是閑聊了一陣子,她感覺自己還沒理順千頭萬緒呢,居然就過去一個多小時了。


    明明聚會都一個多小時了,正事一句話也沒說,然而畫像們卻好像一點也不往心裏去。


    不僅不著急,彼得畫像甚至還招呼著傭人, 給十人端上了晚餐;幾個進化者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呢, 畫像裏就已經響起了杯觥交錯、餐具相碰的雜音——站在光禿禿山洞裏的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從彼此的臉上看見了更濃的疑慮。


    “彼得,我不得不說,”從尼卡的畫像裏,傳出了他令人愉悅的聲音,“你能把今晚的聚會安排得如此井井有條,真是讓我吃驚。實話說來不怕你們笑我,我都做好準備,今晚不會太舒服呢。”


    潘翠聞言,立即衝尼卡的畫像一擰身,感覺自己全身好像都隻剩下了一對耳朵。什麽不舒服?


    “我也沒想到, ”凱特笑著應道, 似乎拿起了餐具。“今晚有熱乎乎的咖喱羊肉吃。”


    潘翠下意識地轉向了被客人稱讚了一圈的彼得畫像——但是響起的下一句話, 卻仍然是凱特說的。


    幾個進化者的神色,同一時間警醒了不少;因為當凱特開口說話時,與剛才顯然不同了, 背景裏隻有一片寂靜, 與其他油畫像的雜音一對比,就像忽然陷下去一團聲音的真空。


    隻不過她內心獨白的內容,卻很配不上眾人的警惕性。


    “我小肚子好漲啊,”凱特抱怨著說,“雖然這個咖喱羊肉是很好吃但是菜裏也有很多水分埃不知道可不可以憋到飯後真難受埃”


    在潘翠的餘光裏,林三酒又揚起了眉毛——她好像是為了阻止自己不慎將心思發出聲,還用手指骨節輕輕壓在了嘴唇上。


    她想到什麽了?


    凱特的內心獨白隻是一個開頭,隨即明娜的畫像裏,也安安靜靜地響起了一句話:“準備什麽晚餐,沒有必要。我一直不喜歡這裏不如早點結束,早點離開這個陰冷地方。”


    皮娜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流露出了顯而易見的焦慮,就差沒把“他們怎麽不說點有用的”寫在臉上了。


    就在這個時候,雷文低低地說了一句話;他的聲音後方,同樣是一片漆黑死寂。


    “五十塊錢?五十塊錢兩件?”


    潘翠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身上忽然立起了一片汗毛。她不由轉頭看了看林三酒——後者正好也朝她投來了目光;二人目光一碰,麵色都有點不太好看。


    這句話怎麽了嗎?


    還是說, 雷文隻是單純地對林三酒的經濟狀況感到吃驚?


    不, 不對她漏了點什麽,她能感覺到, 有一個環節似乎不太對勁,被漏掉了


    正在潘翠拚命打撈腦海裏的念頭、想要弄清楚為什麽有這種感覺時,林三酒快步走了過來,給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便箋本。


    “我一直在思考這個畫像副本,”那句話不長,卻叫潘翠心中一震。“我覺得我已經接近答案了。”


    真的嗎?這固然是一件好事可是潘翠一向不習慣讓別人發掘真相,讓別人作為解決情況的主導力量。


    能不能從一個狀況裏占上風,取決於對情況的把握;潘翠盡管不需要“占林三酒的上風”,但她還是寧願讓自己把握先機、掌控局勢


    她得搶先林三酒一步,弄明白畫像的目的。


    林三酒知道的事,她也都知道;她還知道一個林三酒不知道的情報。


    如果對方能找出答案,潘翠相信自己也沒問題。


    所以,剛才漏掉的一個關鍵,到底是


    就在潘翠沉思的時候,從四周一片斷斷續續的交談、餐具碰撞的雜音裏,響起了一聲低低的吸氣——潘翠神思仍舊沉浸在思考裏,下意識地抬起了頭;有半秒的時間裏,她沒有反應過來皮娜和加嘉田為什麽一直瞪視著山洞洞壁。


    當她也反應過來的時候,潘翠一把按住了自己的嘴巴,避免發出任何聲音來。


    林三酒站在她身邊,陷入了奇異地寂靜裏。


    雷文畫像裏空了。


    每一張畫像中的人物,都是立在黑色背景前的,周圍沒有任何環境細節;此時原本裝著雷文的油畫裏,卻隻剩下了一片黑漆漆、空蕩蕩的油彩。


    潘翠讓自己的目光順著油畫畫像,一路往後轉,很快就又一次找到了雷文。


    那個滿臉絡腮胡子的高壯男人,此時正站在油畫中的林三酒背後。


    油畫上,兀自惘然無知的林三酒仍然在微笑著,絲毫沒有意識到,在她身後大概四五步遠的地方,正站著一個雷文——雷文的姿態、表情,甚至雙手交握放在身前的樣子,都與他自己的油畫一模一樣。


    “潘翠,”有人小聲叫道,“潘翠?”


    潘翠一個激靈,順著聲音轉過了頭,意識到叫她的人是尼卡畫像。


    她現在哪有閑心與畫像聊天,又不能不應,“啊?”了一聲,目光又轉回了林三酒的畫像上——僅僅是這麽一兩秒的工夫,雷文就從林三酒身後消失了;她死死盯住了那一張黑漆漆的油畫,果然看見雷文慢慢從畫框一邊裏露出了頭、肩膀、身體終於又重新站在了自己的油畫中央。


    林三酒幾人,都正一動不動地站著,仿佛都在消化剛才的變故。


    “你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呢,”尼卡畫像很親切地說道,“是有點擔心嗎?”


    該怎麽回答才好?


    老實說,潘翠的一半心思,還在“雷文竟然可以出現在林三酒畫像裏”這件事上——它到底代表什麽?畫像世界裏,各人不是本來就在同一空間中嗎?——但她逼著自己扭轉注意力,應付道:“啊,是有一點”


    “這也是難免的,要接近真相,自然會有風險。”尼卡畫像充滿了理解地說:“我如果是新人,聽說了以前的事情,也難免會擔心。”


    “對啊,”潘翠應了一句,隨即意識到尼卡的沉默裏,似乎還帶著一種鼓勵,好像是讓她繼續往下說。


    她的後背微微緊繃了起來。潘翠能感覺到,自己好像是無意間走入了一場測試裏。接下來從自己嘴裏說出去的話,盡管她不明白為什麽,但恐怕至關重要。


    要說什麽?不說的話,會顯得自己可疑嗎?


    “唔具體情況我可能還不夠了解,”潘翠回憶著劇情開始以來,自己聽見的、經曆過的一切,小心地一邊推測,一邊說道:“我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一個被創造出來的角色,是個真人。可是我該怎麽讓大家相信這一點,獲取大家的信任,我就不知道了”


    “沒關係,不用太擔心,我們這些老人,也是慢慢地產生信任的。”尼卡充滿好風度地安慰道。“下次聚會就不一樣了,你肯定會喜歡下一次聚會的。”


    原來在他們向畫像打探情報的同時,畫像也在試探他們。


    潘翠想到這兒,忽然一怔——是了,剛才她感覺有什麽部分被漏掉了一部分,原來就是這個!


    太諷刺了,同樣一個馬腳,竟可以同時出現在兩邊潘翠急匆匆地朝林三酒投去了一眼,發現後者仍然在注視著雷文的畫像,顯然在這麽短的工夫裏,還沒能將心神從剛才的變故裏抽出來。


    這是好事;這樣一來,潘翠幾乎可以確定,自己會比她更早一步地解決眼下這個情況。


    不過,林三酒似乎已經被雷文給盯上了,她要在林三酒出事以前,盡快解決情況才行;若是林三酒出事了,再通關還有什麽意義?


    潘翠掏出筆記本,匆匆寫下了又一段話,走到加嘉田身邊,給他看了看。


    “我想明娜不會放著自己的侄子不管,她對你一定安排了特殊照顧。”她盡量把話寫得入情入理,希望能從加嘉田的自身安全角度勸他,令他願意配合——“我不會要求你多做額外之事,隻是你若能弄清楚她打算怎樣額外保護你,不僅你心裏有底了,或許我們也可以有個參考”


    這一次,加嘉田思考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微微地點了點頭,走向了明娜的畫像。


    潘翠鬆了一口氣,卻有另一個心思懸了起來。


    她這個辦法,風險太大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幾分成功的可能性;隻是林三酒已經有點不安全了,他們如果不能盡早從這條路上出去,她真的擔心會出不測。


    不遠處,加嘉田低聲與明娜畫像交談了起來。


    接下來的幾分鍾裏,一切都發生得極快,快得連作為始作俑者的潘翠都有些錯愕不及——伴隨著皮娜急急抬手一指,她發現雷文畫像上又一次空了;還不等她轉頭看向林三酒油畫,隻聽另一頭,加嘉田猛然發出了一聲悶哼,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一樣。


    好像有什麽東西被扯破的“哧啦”一聲,立即從山洞裏響了起來。


    當三人朝聲音來源轉過頭去的時候,她們赫然發現,加嘉田的畫布上被撕裂了一條傷口,恰好將他的整張麵容都扯開了。


    而剛才還在與明娜說話的加嘉田,不知何時臉麵衝下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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