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質地薄透、感覺布料很硬的白襯衫底下,是微微突起來的一處小肚子;和許多廉價西服一樣,這條過於寬鬆的黑色西裝褲泛著光亮,一走動就摩擦得唰唰響。


    套在這一套衣服裏的男人,此時正站在門口,一手握著白光大亮的手機,臉頰被笑容高高掛在兩側。


    "林小姐是吧?"他又問了一次。


    既然已經演變到這一步了,林三酒也就隻能耐心看看接下來有什麽事在等著她了。她"嗯"了一聲,說:"你是...?"


    "我就是之前給你在電話上介紹房子的小許嘛。真是不巧,好不容易約好了時間來看房,這裏又停電了。你放心,這裏平時很少停電的!也不算太暗,我給你打著光,要看什麽一樣能看得清。"他一邊說,一邊將門開得更大了一些。


    ...房產中介?


    林三酒微微皺起了眉頭。當那男人轉身走進公寓客廳的時候,也讓她看清了裏頭那一部分空間:客廳裏昏黑幽暗,即使是一側牆上的窗戶裏,也沒能透進多少天光。從窗外的明暗度判斷,外麵大概是深夜。


    在一個似乎仍舊按照正常人類社會邏輯運作的副本裏,房產中介總不太可能在深夜裏約客戶來看房,其他住戶也不會挑這個時間洗衣服罵孩子...也就是說,這個廉價公寓仍與外界是同步的,正與兵工廠處於同一個深夜裏。


    想到這一點,她心裏稍稍穩了一些。


    公寓很小;所謂的客廳加廚房裏,站了兩個人就已經有點擠擠挨挨、轉不開身。不過盡管沒法保證距離,林三酒卻也不擔心這個怎麽看怎麽像是副本生物的家夥會突然動手暗襲——有本事試試看好了,她有驚喜等著他呢。


    那男人真就像是一個中介的樣子,似乎別的心思是一點也沒有的。他站在沙發旁邊,伸直手臂就能摸著所謂的廚房了,此時正十分熱心地將手電光打在那一截瓷磚台子上,好像滿心隻想把房子租出去,介紹道:"你看,這個煤氣灶是房東新換的,平時做個飯很方便,東西這麽全的地方不好找噢..."


    即使是以一個末日流浪人的眼光看來,這公寓也是簡陋粗劣得乏善可陳,倒是難得他能找出這麽多東西來介紹。


    林三酒一動沒動,也不湊近去看那個狗屁煤氣灶;她現在希望這個中介小許能繼續說下去,做的說的都越多越好,好讓她能拚出一張完整的圖。


    "洗手間,獨立的,"中介小許很驕傲似的,朝黑黢黢的一個小門裏一照,照亮了灰白牆磚裏的烏黑陳漬。一個淋浴頭幾乎是正懸在馬桶上方的,地上還擺了一隻塑料桶。"不過洗澡的上水管道壞了,還沒修好。要洗澡的話,喏,你看到那個桶了吧?"


    一邊說,他一邊撈起塑料桶,往門口一撂,說:"得用它在門後牆上這個水龍頭裝水,再用這個電熱棒燒熱..."


    林三酒看了看他腳下的桶,又看了看他忙著介紹給她看的水龍頭和電熱棒,一時還真有點糊塗了。這副本要幹嘛?難道真的指望誰來看了一圈之後,決定把房子租下來?


    而且,這一間公寓的房門一直半開著...她沒有忘記一樓走廊兩側裏,似乎住滿了人,想必也都是副本生物;如果有人開門探頭出來看看,意識到了她的存在,不知道會不會節外生枝,造成什麽麻煩。


    大概是看她沒有伸手要試試水龍頭的意思,中介小許打開了另一扇門。


    "這裏是臥室,"他高高舉著手電說道。


    因為公寓太小了,臥室正麵對著公寓門,形成了一條直線的視野;門內那一方小空間,就算拿到Exodus上去作櫃間都不夠用的,卻滿滿當當地塞了一張單人床,和一張同時充當了床頭櫃和書桌的小方幾。


    在手電光圈匆忙淩亂的反複劃掃之下,昏暗的小臥室裏像是被劃出了一條條白痕;在白痕與暗色交織的間隙裏,林三酒看見了不少應該是前任房客留下來的東西:床上斜扔著一隻孤零零的枕頭,牆上是一張印著舊日女星的老海報,拖鞋歪著散落在地上...看起來前任房客似乎走得很著急。


    "你簽好合同搬進來之前,都是會打掃一遍的,"中介小許好像也意識到了房間裏有不少垃圾,解釋了一句。"林小姐很文靜嘛,不太愛講話?"


    林三酒沒有作聲。


    中介也不在意,此時兩三步走過床邊,來到房間另一頭拉開窗簾,指著黑漆漆的窗戶,笑著說:"這裏我必須要跟你說一下了,窗外雖然有消防梯,可不是出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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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三酒心中登時一凜;就是這個,她就知道在這個房產中介沒完沒了的介紹裏,一定存在著與這個副本有關的訊息——她要在這兒找到的,恐怕就是"出口"吧?


    "我知道它看起來很像一個真正的出口,比如說..."


    比如說什麽?


    林三酒朝中介抬起了目光。


    變故發生的那一瞬間,她的注意力仍在中介與黑漆漆的窗戶玻璃上。


    外麵太暗了,暗得她看不出來是否真的有一截消防梯;正因為她想要看得再仔細一點,想要知道窗戶與真正出口的相似之處有哪些,所以一開始林三酒絲毫沒有意識到,即將落在地麵上的左腳,沒有落在地麵上,反而踩向了一隻塑料拖鞋。


    那一刻究竟發生了什麽,已徹底從她的指掌邊緣劃走了;真正進入她意識的第一個警告,是那隻拖鞋不知怎麽地,早就被穿在了左腳上——與其說是穿上了拖鞋,不如說是那隻拖鞋朝左腳抱了上來的。


    套在白襯衫和黑褲子裏的中介,看了看地上套著拖鞋的那隻腳,臉上被手電光照映得一半明一半暗。他抬起頭,衝林三酒的方向裂開了一個笑,嘴角像拉鏈一樣扯開了他的臉。


    "歡迎..."他慢慢地說,"歡迎入住。"


    好像從一隻拖鞋開始,接下來的一切變故就不再受任何人控製了:明明雙腳還留在地上,身體卻被"咚"一聲地甩在了光禿禿的床墊上,頭正好砸進了枕頭裏。中介幾步走過了床,站在臥室門口,笑容一直凝固在臉上。


    "剛搬進來肯定很累吧,"在他說話的時候一手握在門把手上,"那麽我就不打擾了,林小姐好好休息。"


    他麵朝著床上不住掙紮的黑影退出了門,離開時把臥室門給帶上了,門鎖撞出了一聲輕響,合攏了。


    中介小許轉過身,大步走向了公寓門口。一間已經租出去的房子,中介自然沒有繼續逗留其中的道理;他一把拉開了半開的公寓門,還未踏進走廊,卻驀然凝立在了原地。


    林三酒正站在門外昏暗的走廊裏,雙手抱在胸前,斜倚在牆上。


    "你知道,我有多少辦法能對付一個副本生物嗎?"她笑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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