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看了它一眼。


    在海螺般線條旋轉的數字屏幕旁邊,前任警衛的大拇指下意識地摩挲了幾下按鍵。那些按鍵上浮著不同方向的箭頭,仿佛每一個都在輪流鉤住他的目光;見林三酒遲遲沒有接過去,他才抬起了頭:“誒?你不要嗎?”


    宮道一一口氣給了她四五件特殊物品,將她救出於水火之中,而這和未來等著她的壞事一比,居然還不夠分量,不夠相配。林三酒盯著那個小海螺似的陌生道具,一時間隻能聽見自己的聲音不斷在問著同一個問題——她接下來的人生裏,會發生什麽?


    如果不要這個東西的話,那個負麵事件的程度是不是也會隨之降低?


    “他還說了什麽嗎?”林三酒有意沒提鴉江的名字——這個名字越少提越好,反正人偶師不知道旁邊昏迷著的雞零狗碎就叫鴉江。


    “我想想。”前任警衛見她沒接,手指合攏了點兒,看樣子隻要她一開口,就能立即把道具揣回兜裏:“唔……說來也怪,他為什麽不直接給你呢……啊,確實還留了別的話,就好像他當時準備要走一樣。”


    “說什麽了?”林三酒忍著心急問道。不遠處病床上的人偶師,已經朝這個竊竊私語的角落裏瞥來過一眼了,她也知道自己二人現在看著八成有點可疑。


    “‘我該給的都給了,至於她用不用,給誰用,甚至於最終落到誰手裏,就都是在我考慮範圍之外的事了。’”前任警衛含含糊糊地說,“……大意差不多這樣吧。”


    不管她收不收,宮道一都不在乎的意思?她哪裏還有選擇的餘地?


    他肯定是算準了的。林三酒咬牙伸出手,接過了那隻特殊物品;等前任警衛轉過身的時候,它在她手心裏化作了一張卡片。才掃了一眼,她就不由心裏一驚,差點將它扔進卡片庫裏去——這哪裏是特殊物品,這簡直是給她寫的一封長信。


    【給林三酒的特製品】


    我知道你不願意收下我的幫助,所以隻好硬塞給你了,關於這一點,我得請求你的諒解。


    我養母以前種了一盆油畫竹芋,剛拿回來時,隻有幾片小小的葉子。我忘了那時我多大,隻記得我隔幾天就會去看看……有時燥熱不安的陽光斜側著映進來,有時陰雲連綿下的天光,就像濃霧一樣。不需要人多照顧,在那一個四季變換,光雲交錯的窗台邊上,它就這樣漸漸抽展出了新葉子,每一片新葉上的層層色彩,都果然像是被印象派畫家的筆尖塗抹過一樣美,從未叫我失望。大概因為養它的是好人,所以它也很好。


    我長大以後,就把它忘了。近年來我卻想起它了,想起它生命力蓬勃得充滿怒意,葉片上燃紅的時候,總叫當時年幼的我覺得震撼。她早上還會從市場買回鮮花,但是我不喜歡,它們隻不過是未來一坨黑乎乎的東西罷了……後來她也不買了。你讓我想起的是那盆竹芋,而我,很喜歡這一點。


    伊甸園分別之後,我陸陸續續地聽了不少你的消息(畢竟我們有個共同的熟人呢)。我不知道我的決定是否太倉促,但我不願意再等下去了,我等得太久了。我認為,能夠證明我的期待,將我想要的結果遞給我的人,應該就是你。如果未來證明我錯了,那隻好說我終於有一次看走了眼吧。


    與其說這一段話是特地說給她聽的,不如說是宮道一正合著眼睛,輕聲地喃喃自語。哪怕把他寫的內容都看完了,她還是不明白,最關鍵的“期待”和“結果”到底是指什麽。隻有最後一句話,在她印象裏深深地燒灼出了一個形狀。


    別緊張,你有的我拿不走。


    接下來,終於是一段關於這個物品的介紹了。宮道一說它是為了她特地定製的東西,果然沒有騙她;才看了幾行,林三酒的心就不由沉了下去——不出意料的話,她硬扛著不用它的幾率,估計是很小很小的。當然,瞧這陣勢,恐怕她用不用也沒有分別了吧?


    “喂,”波西米亞悄悄叫了她一聲,林三酒激靈一下回過神來,才想起來人偶師還在等著。要他主動開口問“你在看什麽”,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不過短短一兩分鍾的時間裏,病房裏的氣氛已經沉重得仿佛能擠出一場暴風雨了——她想了想,幹脆走過去,將卡片遞了過去。


    “我不會瞞著你,”她見人偶師不肯動,卡片又往前探了探:“這是宮道一留下來的東西。”


    人偶師如果會乖乖伸出手來接,那才是有鬼了——不過波西米亞這個人,機靈的時候真比水獺還滑,根本不給人偶師一個把誰變成人偶、再讓這倒黴鬼拿卡片的機會,趕緊走上去接過來,又雙手遞到他眼皮子底下:“您看看。”


    “你可能不明白他為什麽說,我們都會需要用到這個物品,”林三酒被未來的陰影攪得有些坐立不安,一邊轉圈一邊說:“這裏是lava世界的醫院副本,想出院的話,我們還需要做最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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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盡量清楚詳細地把該說的都說了,至於不該說的,要麽含糊淡化,要麽幹脆繞了過去,偶爾還會讓存留在人偶師腦海裏、早就和她密謀好的大巫女作證幾句。這麽一想,她就覺得自己剛才那句“不會瞞著你”說早了。


    自始至終,人偶師的反應都很平淡。


    哪怕是聽見自己的頭都消失了的時候,他也隻是抬了抬一邊眉毛;仿佛與他渴望的目標一比,其他的一切——副本、陷入險境、被救或不被救……都是他不得不慢慢熬過去的庸俗日常罷了。


    “……既然知道下一步了,還在這兒坐著幹什麽?”


    等林三酒說完時,人偶師就從病床上站起來了。走到門口時,他忽然一轉頭,在麻木無波的半邊臉上,眼角亮粉閃爍著刀劍鋒芒一般的色澤。“既然他這麽熱心地要你用那個惡心玩意,”他冷笑一聲,“就別回了他的好意。”


    林三酒握著卡片,吐了口氣,朝波西米亞點點頭,出了病房。連前任警衛也跟上來了;他雖然害怕人偶師,卻似乎也看出來了,對方的心思根本不在眼前,眼睛裏更是完全沒有他這個小角色——既然如此,他怎麽能放過這最後一個沾點好處的機會?


    有了人偶師在側,醫院簡直換了一個地方。


    這一路上他們就沒遇見過幾個進化者,其他人都像是聞見了狼味兒的兔子一樣,早就躲得影子都沒了。實在有幾個沒及時跑掉的,看著也一個比一個正直老實、禮貌真誠,問一句收費處在哪兒,知道的恨不得能立刻跪下來給他們畫一副地圖,不知道的恨不得馬上掏出一個腎來賠罪。按理說黑澤忌的戰力也應該在同一水平上才對,待遇卻如此天差地遠;兩相對比,林三酒都為他被騙那麽多次而感到不值。


    來到收費處的時候,人偶師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這副本有什麽難?”


    連林三酒聽了都有點來氣。


    “抽獎,我們三個。”她一拍櫃台,叫醒了昏昏欲睡的NPC。看了看前任警衛,她補了一句:“如果最後點數剩下了,就再加他一份。”


    NPC慢吞吞地掏出了一個塑料製的大圓盤;瞧它的樣子,放到末日之前,這玩意兒不能賣過十五塊錢。


    一共四次抽獎,結果喜憂參半:波西米亞的出院任務不算艱巨,隻要完成“與其他任意玩家做四次不限類型的交易”就行了,自己人之間來來回回幾次交易當然都不成問題;而前任警衛的結果更好,他最後一個抽的獎,卻驚喜地拿到了“打掃一間病房”。


    林三酒看著自己和人偶師的結果,嘴巴裏都在發苦。她不知道宮道一是不是早就預料到了,還是他做了什麽手腳;她隻知道,不用上那件特製品的話,她和人偶師這輩子都要出不去了——他們的任務分別是“利用lava吞噬980個進化者”,和“接受7場大型手術”。


    “誒,剛才我好像把指針的位置看錯了,”


    當她拿出特殊物品的時候,NPC的神色忽然變了。物品的威力似乎沒有影響到副本本身,卻影響到了副本的產物——也就是他們的抽獎結果。NPC低頭反複檢查好幾次,越看越不確定:“指針的位置和我以為的不一樣啊……重來一次好了。”


    重來一次,就會增加十倍的好運氣——宮道一給她的東西,雖然物品有效期隻有三天,在效力方麵卻豪爽極了:第二次,林三酒和人偶師就各自抽到了不錯的目標。她的任務是“找到一個新玩家,提醒他在醫院裏的注意事項”,而人偶師的就更簡單了,“吃一口烤土豆”。


    “這個我就有!”她從包羅萬象的卡片庫裏掏出了圓滾滾的一顆胖土豆,一時連宮道一投下的陰影都忘了,朝人偶師一笑:“你有什麽口味喜好?蔥花?酸奶油?要鹽嗎?噢,酸奶油我其實沒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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